夜半飘起了雪。
纪景佳抬手在虚空轻轻地拨了一下,呢喃着嗔怪道:“别闹,”随即唇角弯起,闷笑了一声:“该!”
刚刚提起狐裘被的手一僵,架在原处没了动静,少顷,轻柔的声音响起:“嗯,是该,睡吧。”
裘被堪堪落下,纤细的手勾住了他的手腕,温热的脸颊贴了过来,纪景佳呼吸沉沉地打了上去。
雪花飘得越来越急,风声呼啸作响,他面色沉静地在软榻边坐了好一会儿,确定纪景佳睡熟了才动身离开。
院中一排浅浅的脚印很快就被新雪填平,消失不见。
万籁寂静,唯有雪花随风袅袅。
纪景佳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沉了,哑仆铲雪铲到窗前才醒。日渐衰败的身体仿佛一夜回春,竟也起了心思想好好看一看今年的雪。
呼出口热气搓了搓手,手背抵开了窗,哑奴挥着木铲已经把满院的积雪铲出了一条小道。
雪景虽美,却远不及离恨天十之一二,看了一会儿难免意兴阑珊,目光逐渐落在了躬身铲雪的哑仆身上。
来这儿这么久,与这哑仆堪称日日相见,却还从未见过他的全貌。
“宫主。”
“嗯?”下意识答了话,这才心中猛地一惊,纪景佳本以为身子已经好些了,不曾想已经不堪到了如此田地了吗?
竟然任由旁人近身至此都未察觉一丝一毫!下一瞬就稳住心境面无表情地抬眸望了过去,夏长青正面色复杂地站在门口。
朔风吹动他的袍边翻滚,石砖上他的影子张牙舞爪。
只有他一人。
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眸子,抬手揉了揉不停突突跳的额角,哑声问他:“人呢?”
夏长青不语,背手站在雪中,定定地看着纪景佳,许久之后才轻声开口:“人在那里。”
“什么?”
骄阳尚正好,夏长青逆着光站着,盛光之下任她如何努力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一字一顿地说:“人、在、那、里。”
“人一直在那里。”
夏长青留下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就离开了。
纪景佳有些不明所以,无从猜测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又为何突然专程来说这句话?
人是指的谁呢?在说陈闻吗?可夏长青早就知晓她去过梅园了。
越是想要弄清楚他是何意,越是头痛欲裂。
指尖银芒一闪,几根银针飞快地没入发丝,眼中泛起水光,双颊也起了一层病态的薄红,好在令人躁郁难安的痛很快就削减大半。
此时院中所积的雪已经归拢了大半,哑仆手中的木铲向上一挥,屋檐上挂的冰凌掉在了青石板上,碎裂开来。
纪景佳怔怔地望着在阳光下透亮的冰块,鼻息间尽是冷风送来的霜雪气息,干净,冷冽,倏忽间突然想起了昨日恍惚中所闻见的那股味道。
这味道她莫名觉得颇为熟悉,但却很肯定自己没有直接闻到过。
到底在何处曾接触过这种相似的味道呢?
指腹沿着桌边来回摩挲,猛地停下,圆润的指甲从桌沿抠下了一块碎木。
纪景佳指头碾着那块梨花木,长睫急速地忽闪几下,长吁了口气,慢慢阖上了眼睛。
她明白了夏长青为何突然一反常态前来示好。
但她也有些地方确实不明白,是真的一点都想不明白,摇摇头摸索着起了针后三指并拢,搭在了腕间。
脉象稳健有力,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从没有这么稳健过,可她就是越来越虚弱,且日渐加剧,若是再寻不到陈白榆...
心猛地剧烈跳动起来,是了,陈白榆!
这一切的关隘就是他。
夏长青递给她的消息,难不成是他的消息?
可他所说的话又是何意呢?夏长青到底在提点她什么?
人在那里,人一直在那里...
人在那里,人一直在那里...
他...纪景佳猛地睁大了眼睛!电光火石间抓住了什么,口中低声喃喃:“他,他,他...”
人在那里,人一直在那里...他...人...他...你...
陈白榆竟然一直就在她身边?!纪景佳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怪不得陈闻丁点不肯透漏陈白榆到底在哪,恐怕不止是方子难取...还是因为在他心中还是以陈家为重。
可是陈家到底要做什么呢?!
即不想让陈白榆死,亦是不想让他活!可是就这样吊着他又有何用意呢?
单纯的把她引来?
那么...她要离开这儿!立刻!马上!
掌心扶在桌面上,手心一阵凉意,纪景佳的眼神逐渐清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慢悠悠地收好了针,放下床幔,合衣躺了下去。
冬日昼短,外面很快就昏暗下来,纪景佳没有急着起身,控制着呼吸尽力调动着身体的每一处。
千衡转满十个周天的瞬间,床幔微微晃动,床上的人不见了踪影。
呼吸放至最缓,纪景佳无声地沿着墙一寸寸摸索。
离陈家越近,她的身体越虚弱,如今在这院中,更是成倍的加剧。
死门,置之死地才能生!所以,纪景佳愿意相信夏长青的话。
夏长青不是陈家的人,没有陈闻所顾虑的家族牵绊,他只看,既得利的多与少。
虽然不知道为何,显然,现在他这棵墙头草,站在了她这边。
只可惜,室内一无所获。
纪景佳静静地站在门后,手慢慢地搭在了门上,指节突起正要施力推门...
不对,这院子自从她来了之后,无论在暗在明都一直都无一人值守,显然在外的可能性不大。
睫毛在黑暗中快速地扑闪了几下,撤回了手拢好披在肩头的外衫,屏息凝神,感受着周遭的一切,指节快速的掐动。
西北。
纪景佳侧首向西北看了过去,她知道,那处只挂了一幅猛虎下山。
借着一丝雪光,纪景佳站在画前细细地观摩,作画之人功底深厚,无论是体态还是样貌都昭示着兽王之态,每根毛发都栩栩如生,那双眼睛也...
二指点在虎目上一按,整幅画无声地塌陷几分,紧接着向一侧偏移,露出一个黑黝黝地甬道。
纪景佳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额头霎那间沁出湿汗。之前是一时激动没想到,若是这院中真的无人,夏长青大可畅所欲言,那就只能说明暗处的人,在他们之上!
可是...好不容易有了线索,纪景佳咬紧了牙,又给自己下了一遍针,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
木梯旋转向下,尽管每一步都踩得很轻,仍是有些细微的动静,随着步调与心跳的频率慢慢吻合,细小的声音彻底消失不见。
周遭静得可怕。
纪景佳绷紧了神经,生怕误触了什么机关,极其耐心地慢慢探索着往下走。
木梯的最后一阶走完,湿汗已经沁湿了内衫。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门,触手冰冷,挂着一把沉甸甸的锁。纪景佳摸索了一遍之后没有久留,抹了脸上的汗珠就踏跃而上回了房。
起针的时辰早就过了,晚了这些时候,起针后一阵头晕目眩直接倒在了榻上。
“宫主,宫主!醒醒!宫主...”
“可齐全了?”纪景佳费力地睁动眼皮,握住了栖云的手。
“嗯,”栖云脸颊通红,眼里闪着光,大力地点头,压抑着声音应道:“全了!”
“那就好,那就好,”纪景佳摸索着拔出了头上的木簪,簪到了栖云鬓边,细声交代:“去吧。”
栖云摸了摸簪子,再也坐不住,放下一个瓷瓶就迫不及待想要离开。
纪景佳倒出一颗药丸仔细验了验,干脆地吞下腥苦的药丸,闭目点头放了人。
房门“吱呀”一声合了起来,握了握手心里的布条,纪景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哑声笑了起来。
这人呐,真是可笑,她本以为始皇伏诛之后,这世间就会安稳顺遂,只待万象更新,太平盛世指日可待。
如今她才懂,姚玉璃以前给秦不疑批命之时,为何会对他评价颇高。
有问题的是人,是觊觎那个位置的人,是觊觎那个位置所带来一切的人,而不是特定的某个人。
药是姚玉璃生前留下的药,仅仅两日就见了效。
瞧栖云那副模样,想必七日之期是稳妥的。
耐心熬了几日,雪花落下的时候,栖云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家仆打扮的瘦小身影。
纪景佳挑了挑烛芯,放下了手中的书,“来了。”
“夏老突然失踪了,”栖云面色凝重,绞着手惴惴不安,“已经好几日没有消息了!”
“备好了吗?”纪景佳越过她,看向了家仆。
“好是好了,宫主,夏老他...”
纪景佳抬了抬手,栖云收了声,手攥得骨节发白。
家仆上前一步跪了下去,点了点头。
“回吧。”
纪景佳说罢就阖上了眼睛,栖云无法,只能解下藏在腰侧的水囊放在桌上,带着家仆就往外走。
这家仆不仅瘦小,腿脚也有些问题,有些跟不上栖云的脚步,走得很是吃力。
“等等。”纪景佳解下腕上的针帛。
栖云面露惊喜,三步并作两步走了回来,“宫主可是有法子?”
细长的针在火上燎过,“把腿露出来。”纪景佳边燎边吩咐,眼皮都没抬。
“这处没有旁的药,这伤耽搁有些时日了,会有些痛,你且忍着点。”话音刚落,指间的针就落了下去。
家仆痛得咬紧了牙,汗珠堪堪挂在眉角,他揩去的时候角帽被带偏了去,滚落在地,露出一张清瘦的脸来。
锦玉比他们初见之时还要瘦,痛得青筋贲起,脸红成了关公。
栖云撇着嘴站在一旁看着,无声地跺了跺脚。
纪景佳手下不留情,针下得又快又稳,末了实在是不忍,捏起袖口替他擦了擦汗,柔声说:“这些时日苦了你了。”
锦玉攥住了她一小片衣角,咧出个难看的笑,摇了摇头。
“我父亲还好吗?”纪景佳盯着那片衣角出神,赎锦玉的那天,他攥的也是这里。
和姐妹吐槽这个忙得飞起的破班,四个人有三个比我还惨[可怜]
甚至在刚才23:15分的时候,有一个才吃上晚饭,对,没错,晚饭,一定是热爱在支撑我们上班[小丑]
后面的话就没有这么忙了,我写我写我写写写,很快就完结啦[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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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 8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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