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寒气像附骨之疽,钻进沈心妩的骨头缝里。她蜷缩在稻草堆上,听着铁链在墙上磨出的涩响,手腕上的冻疮裂开了口,渗出血珠,很快又结成暗红的痂。
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她以为又是狱卒来催逼认罪,连眼皮都没抬。直到一双绣着缠枝莲的锦鞋停在牢门外,带着熟悉的、属于顾府的熏香,她才猛地抬头。
顾夫人站在阴影里,身上的石青色褙子衬得脸色愈发冷淡。身后的侍女捧着个食盒,却没人上前开锁。
“沈小姐,”顾夫人的声音比天牢的石壁还冷,“老身今日来,是想劝你一件事。”
沈心妩扶着墙站起来,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顾夫人请讲。”
“流年下月就要娶亲了。”顾夫人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女方是礼部尚书的千金,家世清白,能助顾家在魏党眼下站稳脚跟。”
沈心妩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指尖掐进掌心:“顾公子……他自己愿意?”
“他是顾家独子,婚事由不得自己。”顾夫人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父亲通敌叛国,沈家满门抄斩是迟早的事。流年若还念着你,只会连累整个顾家。老身今日来,是想让你死了这条心。”
食盒被侍女放在地上,推了进来。里面不是什么佳肴,而是一碟冷掉的馒头,还有一张红纸——是顾流年与礼部尚书之女的婚书,上面盖着顾家的朱印,墨迹崭新。
“这婚书,是昨日定下的。”顾夫人看着沈心妩惨白的脸,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京城里都在说,顾家这是要与沈家划清界限。沈小姐,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如今是阶下囚,何必拖累旁人?”
沈心妩拿起那张婚书,指尖抖得厉害。红纸上“顾流年”三个字,是他惯用的笔锋,遒劲有力,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疼。
“他……就没有别的话吗?”她问,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
“他说,”顾夫人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就当从未认识过你。”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沈心妩的心脏。她猛地攥紧婚书,纸角被捏得发皱,指缝间渗出的血染红了那片刺目的红。
顾夫人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却很快被冷漠取代:“老身该说的都说到了。沈小姐好自为之。”
牢门再次关上,将最后一丝光亮也隔绝在外。沈心妩瘫坐在稻草堆上,看着那张婚书,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汹涌而出。
原来那些过往的默契与扶持,都抵不过家族的权衡。他终究是顾家的公子,在家族安危面前,她这个罪臣之女,不过是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隔壁牢房的老头叹了口气:“姑娘,别傻了。这世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顾家公子要前程,怎会为了你毁了自己?”
沈心妩将婚书撕得粉碎,连同那半块顾流年送的玉佩一起,扔进了墙角的污秽里。玉的温润硌着掌心时,她却感觉不到疼了,只剩下一片麻木的冰冷。
几日后,顾流年大婚的消息传遍了京城。红绸从顾府一直铺到礼部尚书家,鼓乐声敲得震天响,连带着天牢里的狱卒都在议论,说顾公子好福气,娶了个能助他平步青云的好媳妇。
有人故意在沈心妩的牢门前炫耀:“沈小姐,听见没?顾公子今日大婚呢。听说新娘子才貌双全,比你这个罪臣之女强多了。”
沈心妩背对着牢门,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她并未麻木的心。
天牢的寒夜里,她抱着膝盖,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喜乐声,像听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悲歌。手腕上的冻疮又开始发痒发疼,可她连挠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不知道,此刻的顾府红烛下,顾流年正盯着桌上的婚书,指尖死死掐着掌心。母亲刚进来过,告诉他沈心妩在牢里的反应——“撕了婚书,扔了玉佩,像是彻底死了心”。
“做得好。”顾流年低声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眼底翻涌的暗流,“她只有彻底对我失望,才不会怀疑,才不会露出破绽。”
窗外的喜乐声还在继续,他却拿起一件夜行衣,转身消失在夜色里。他要去的地方,是魏庸最隐秘的书房,那里或许藏着能洗清沈家冤屈的账本。
而天牢深处,沈心妩终于抬起头,看向牢门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光亮,只剩下一片死寂,像极了云城破城那日,被血浸透的废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