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木窗透进一缕淡金色的阳光,落在沈心妩腕间的铁链上,反射出细碎的光。她正用指甲一点点抠着石壁上的青苔,听见牢门响动,抬头便看见祖父被狱卒引着进来,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祖父?”沈心妩有些意外,“您怎么进来了?”
沈老大人挥退狱卒,将食盒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是一碟酱鸭,一碗小米粥,还有两个刚出锅的糖糕,都是沈心妩小时候爱吃的。“托了点关系,进来陪你说说话。”老人笑着坐下,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牢里的饭食糙,你定然吃不惯。”
沈心妩拿起一块糖糕,咬了一小口,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眼眶却微微发热。“您费心了。”
“傻孩子,跟爷爷客气什么。”老人给她盛了碗粥,“快趁热喝,你看你这几日,脸都瘦尖了。”
两人就着这简陋的石桌,慢慢地吃着。沈心妩没提外面的流言,也没问父亲的案子,只是说起小时候祖父教她骑马,摔了一跤哭着不肯再学,是祖父把她扶起来,说“沈家的孩子,不能怕疼”。
沈老大人听着,时不时应一声,指尖却反复摩挲着碗沿,像是有什么心事。“心妩啊,”他忽然开口,“你记不记得城外的静心庵?你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就是在那里求的平安符。”
“记得。”沈心妩点头,“庵里的师太还说我与佛有缘呢。”
“嗯,那地方清净。”老人慢悠悠地说,“昨日我让人去打听过,庵里最近缺个帮忙抄经的,我想着……等你出去了,若是心烦,便去住些日子。”
沈心妩舀粥的手顿了顿:“祖父怎么突然说这个?”
“人老了,就爱想些从前的事。”老人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个小小的锦囊,递过牢门,“这是我让人去静心庵求的平安符,你带在身上,图个吉利。”
锦囊是用旧布缝的,针脚有些歪歪扭扭,显然是老人亲手做的。沈心妩接过来,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像是块小木头。“这里面是什么?”
“是块桃木,师太说能驱邪。”老人看着她将锦囊系在腰间,眼神柔和,“你啊,从小就性子犟,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可有时候,认死理未必是好事,该绕的弯,还是要绕的。”
沈心妩知道祖父在劝她,心里酸涩,却故意逗他:“祖父是怕我在牢里跟人吵架?放心,我乖着呢。”
老人被她逗笑了,咳嗽了两声,起身理了理衣襟:“我该走了,府里还有些事要料理。”他走到牢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这粥你趁热喝完,别剩下。”
“祖父慢走。”沈心妩起身相送,看着老人的背影——他的脚步比往日慢了些,背影也似乎更佝偻了些,却依旧挺直着腰板,像年轻时在朝堂上那般,带着股不肯折的骨气。
牢门关上的瞬间,沈心妩低头看了看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又摸了摸腰间的锦囊。桃木的坚硬隔着布传来,带着种踏实的暖意。她忽然想起方才祖父转身时,袖口沾着些细碎的木屑,想来是亲手刻那块桃木时蹭上的。
隔壁牢房的妇人叹了口气:“你爷爷是个疼你的,这般年纪了,还跑来看你。”
沈心妩舀了一勺粥,慢慢喝着,嘴角带着点笑意:“他啊,就是瞎操心。等我出去了,还得缠着他教我下棋呢。”
她没看见,牢门外的甬道里,沈老大人被狱卒扶着,走了没几步就猛地捂住胸口,咳出一口血来。他摆摆手不让声张,只是望着牢门的方向,低声喃喃:“心妩,爷爷能为你做的,就这些了……往后的路,得你自己走了……”
阳光从木窗移开,牢房里渐渐暗下来。沈心妩将最后一口粥喝完,把空碗放回食盒,摸着腰间的锦囊,心里盘算着该怎么从狱卒嘴里套话,看看父亲的案子有没有新进展。
她以为这只是寻常的探视,是祖父怕她在牢里受委屈,特意来宽她的心。却不知这看似平常的告别里,藏着老人未说出口的牵挂,和一份早已做好的、独自承担一切的决心。
夜风吹过天牢的高墙,发出呜呜的声响。沈心妩靠着石壁,指尖摩挲着锦囊上的针脚,忽然觉得,等出去了,一定要好好给祖父捶捶背,听他再讲一遍当年在战场上的故事。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有些再见,其实是再也不见。有些寻常的告别,已是此生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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