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扬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办公室里文件堆积如山。接手父亲留下的摊子不到两周,焦头烂额。儿子陈时雨更是烂泥扶不上墙,昨天酒吧闹事的照片差点满网飞。
电话响了。
“喂?”语气不耐。
“陈总,有位张源医生来电,说是陈老生前常来往的晚辈,想约您晚上吃个便饭,表达哀思。”秘书声音小心。
“张源?”陈扬皱眉。
“就是......之前常去老宅给陈老量血压、聊天的年轻医生。”秘书提醒。
陈扬模糊有点印象。老爷子似乎提过,夸了几句。现在人死了,倒还有“念旧情”的?
“行,安排个清净地方。”陈扬揉着太阳穴。透口气也好。
傍晚,私房菜馆包间。
张源提前了十五分钟到。他换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服务生布菜,眼神专注,似乎在确认每一个细节。
陈扬推门进来,带着疲惫和烟味。
“陈总。”张源立刻起身,脸上挂起得体的、带着一丝敬意的微笑,微微躬身。
“张医生,久等了。”陈扬摆摆手,在主位坐下,顺手解开了西装扣子,动作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烦躁。
“没有没有,我也是刚到。”张源坐下,亲自拿起桌上的茶壶,给陈扬面前的空杯斟上热茶。“陈总日理万机,能抽空见我,是我的荣幸。”
陈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说话,只是打量着张源。年轻人确实精神,眼神清亮,举止得体,不像他那个整天醉醺醺的儿子。
“听秘书说,你是家父生前的忘年交?”陈扬放下茶杯,语气带着点试探。
“不敢当。”张源微微欠身,语气诚恳,“陈老学识渊博,待人宽厚,我只是有幸常去聆听教诲,受益匪浅。老爷子突然仙去,我心中实在悲痛惋惜。一直想亲自向陈总表达哀思,又怕打扰您处理大事。”
这话说得熨帖。陈扬的脸色缓和了些。“有心了。家父在时,确实常提起你,说你年轻有为,是块好料子。”他顿了顿,看着张源,“你现在在哪家医院高就?”
“在市一院呼吸科。”张源回答,随即又补充道,“还在积累经验,不敢说‘高就’。”
“市一院不错。”陈扬点点头,拿起筷子夹了块凉菜,“医生好,稳定。不像我们做生意的,天天焦头烂额。”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抱怨起接手公司的种种不顺,股东难缠,项目推进慢,儿子不省心......
张源安静地听着,适时地给陈扬添茶,偶尔插一两句表示理解或认同的话,语气温和,眼神专注。他没有过多地发表意见,更像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当陈扬抱怨儿子陈时雨时,张源适时地开口:“时雨…他还年轻,血气方刚,可能一时还没能从失去爷爷的悲痛中完全走出来。他昨天还和我说,爷爷怎么走得这么早,他觉得自己还没来得及尽孝,太遗憾了。”
“哼!”陈扬冷哼一声,带上了一点抱怨。“人都死了,遗憾还有什么用?”
张源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是又给陈扬添了点酒。“陈总,您也要多保重身体。我看您脸色有些疲惫,气色不太好。工作再忙,身体是根本。”
这话戳中了陈扬的心事。他最近确实感觉力不从心,容易累,偶尔还有些心慌。“是有点。”他叹了口气,“老爷子这一走,担子全压过来了,睡不好。”
“过度疲劳容易诱发很多问题,特别是心血管方面。”张源的语气带着专业的关切,“陈老以前血压也有点偏高吧?您也要注意监测。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给您介绍几位我们院这方面的专家,或者给您一些日常保健的建议。”
“嗯,有心了。”陈扬对张源的观感更好了些。这年轻人,懂事,会来事,说话也中听,不像那些只会溜须拍马的。他想起老爷子生前对他的夸赞,看来不是没有道理。
酒过三巡,菜也吃得差不多了。陈扬靠在椅背上,主动开口:“张医生,你父亲也是当医生的吗?”
“家父是做小五金加工的,开了个小厂子,叫松岩五金。”张源回答,语气平和。
“松岩五金…”陈扬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哦,你是张松岩的儿子啊!”
陈扬坐起来,语气更温和了些:“我跟松岩也认识很多年了,这三五年一直都没见他。他培养你培养得好啊,这年头当医生比实业好多了。”
张源笑了笑,没有顺着这个话题深入。他拿起公筷,给陈扬夹了一块清蒸鱼。“是啊,爸爸废了很多心力,就是想我以后不用像他一样在厂里忙来忙去,一年到头赚不到几个子。陈总,尝尝这个,火候刚好。”
陈扬吃了鱼,点点头。他放下筷子,看着张源:“小张啊,你人不错。以后有空,多联系。老爷子不在了,我们这辈人还在嘛。有机会,我也介绍些朋友给你认识。”
这正是张源想要的,他立刻端起酒杯,站起身,态度恭敬:“谢谢陈总提携!我一定珍惜机会,向您和前辈们多多学习!”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
陈扬满意地点点头,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饭局结束,陈扬的司机等在门口。张源一直将陈扬送到车边,为他拉开车门。
“陈总慢走,注意安全。”张源微微躬身。
陈扬坐进车里,挥了挥手。车子启动,汇入车流。
张源站在路边,直到车子消失在视线尽头。他脸上的恭敬和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平静。
坐地铁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张源没有开灯。他径直走到客厅,站在黑暗中。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解开西装扣子,扯下领带,随手扔在沙发上。
白天咖啡厅里陈停云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晚上陈扬那张疲惫又带着上位者傲慢的脸,在他脑海里交替闪现。他像一个在钢丝上行走的人,一边是陈停云冰冷的算计和驱策,一边是陈扬无知的“提携”和即将被引入的“人脉”。他成了陈停云伸向陈扬、伸向林家、伸向那个刘局长的触手。
他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威士忌和一个玻璃杯。没有加冰,直接倒了小半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晃动。他举起杯子,没有喝,只是看着。
陈停云那句“这才哪到哪啊”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她到底知道了多少?她最终想要什么?仅仅是一个扬帆集团?
白天陈停云温柔的微笑,晚上陈扬那张虚伪的脸,交替闪现。陈停云看穿了他的目的——接近林涓,接近刘改火。她给了他梯子。为什么?
他仰头,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灼烧感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是陈时雨发来的语音信息,背景音嘈杂震耳,带着醉醺醺的傻笑:“源哥!在哪儿呢?出来嗨啊!哥们儿今天请客!新开的场子,妞儿贼正点!……”
张源面无表情地听完,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回复了一条文字信息:「今天有事,改天。少喝点。」
发送完毕,他把手机扔回沙发。
陈停云要他当一把刀,一把指向她父亲、指向林家、指向刘家的刀。但这饵太诱人,他无法拒绝。即使明知是陷阱,他也要踩进去。因为这是他靠自己永远无法触及的层面。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万家灯火冰冷如星河,可望而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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