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就停在门口路边，没走几步，许时承就牵着她上了车。
对比外面的温度，车里实在是太暖和，不自觉地，林漪就窝在了皮质的车座里，还不忘系上安全带。
“石照业和陈清的事，喊你来干嘛。”
“你是公正的法官还是聪明的侦探？”
“跑来给两人断案。”
“许时承你说话真难听。”和上次一样的话，但是上次林漪话说的刺耳，这次却像是鼻腔和嘴巴都闷在巨大的罩子里，叮咚的泉水遇上的挡路的石块，快要闷到许时承听不清。
敏锐的察觉到身边人情绪不对劲，许时承偏了偏头，视线落到林漪身上，女人头靠在车窗边，半闭着眼，海藻般的长发遮挡住了大半张脸，精神萎靡。
“本来我只是工作联系陈清，结果他们好像出问题了，我比石先生早到一点。”
“陈清？石先生？”许时承眉头一挑，他太清楚不同的称呼对于林漪意味着什么，一下子就能从陈小姐变成陈清，看来她俩事情不小。
“对。”
林漪没听见许时承说话，反而听见了低低的笑声，一扭头，是眼睛亮晶晶的许时承，像小狗。
“你笑什么，一个称呼就那么好笑。”
“你管那么宽呢，我想笑就笑了。”男人立马虎着脸，佯装严肃。
林漪翻了个白眼，莫名其妙的人，又翻过身子歪在车窗上了。
“下次他们俩吵架你就不用去掺和了，反正过几天自己又好了。”
听见许时承说这话，林漪眼睛都瞪大了，支起身子义正言辞，“怪不得她不开心是找我不是找你们呢，看看你这个嘴脸。”
“朋友不开心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应付过去。”
“又开课了啊林老师。”
“她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许时承说的随意，像是这种事情早就发生过无数次，都已经到了麻木的状态一样。
经常吵架吗？
林漪想起了她初二之前的，林辉和李莹的状态，也是经常吵架，但林辉不会像石照业一样，当晚就去哄人。
“可我觉得这次不一样，”林漪动了动身子，找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把车窗按下来了一点，伴随着呼啸的晚风，“石先生的家里，好像对陈清，有什么要做的事。”
“她肯定是害怕，怕石先生不站在她那边，所以才先发制人跟他吵架，想要保护自己，假装自己是更强的那一方。”
“她应该是累了。”
像是被打通任督二脉，林漪知道为什么陈清向她伸出那支超过雇佣关系的橄榄枝。
她们是一类人。
或许当她说她会走的时候，陈清就发现了。
“陈清……是不是过得不太容易。”
许时承听见林漪说他家里的时候就已经沉默，现在她这么问，他有点佩服，林漪这么敏锐的观察力。
能对身边的人观察入微，当真感知不到他的情绪吗？是察觉不到，还是不想理会。
“某人以前说过，不要乱八卦别人的事情，不礼貌。”
“把我的话记那么清楚，还拿我的话来堵我，看来学了不少啊。”
“爱你的人才会把你的话全都记在心里。”
林漪闻言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他什么意思？！表白？
手指紧紧捏住运动上衣的衣角，好像有汗从额头渗出来了。
但男人的话没有说完，“恨你的人也会。”
一盆冷水浇下来，狂跳的心脏猛然回归平静，凝结成冰。
那祝你永远恨我。”起码……还算是记得我。
明明说起这个，两人心头都不好受，却偏偏要一遍又一遍揭开伤疤。
林漪你看，我也能说出那些让你不好受的话。
“陈清家里重男轻女，如果不是陈曦没那个心，她有格外有能力，陈叔不会让她进家里公司，但其实现在就算是在公司里面，也不过是个总监。”
“如果你说是乌番家里要干什么，那应该不只是他哥和他爸，陈叔也掺在里面了。”
男人声音冷硬，和故意刺她的那种语调不同，像是真有些生气。
副驾驶位的女人侧目看他，是蹙起的剑眉和抿起的嘴角。
恍然间，原来他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怒自威的大人，只是她发现得太晚。
“石先生家里不同意他们吗？”
“不，他们双方都知道，这是最好的搭配。”
搭配？听起来不是一个很舒服的词，林漪有点抗拒这种明明是中性词，但放到某种特定环境下就带有某种利益味道的词汇。
女人细眉微拧，不满地开口反驳。“什么叫搭配？他们不是两情相悦吗？被你说的好像是联姻。”
“算也不算吧，乌番上面有个哥哥，管家是轮不到他的，所以他的婚姻，只要表面上足够拿得出手就行。”
“陈清刚好需要一个没什么权力的老公，方便她以后如果真的招赘，不会有男压女一头的情况。”
“在厦城土著里面家境匹配年纪相仿的，他们绝配。”
“你倒是看得透彻。”林漪冷哼一声，她知道这种是最合适的婚姻，如果让她选，也会这样选择。
但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不知怎的，很不是滋味。
“其实不全是这样，他们很幸运了，从小感情就很好，乌番八岁的时候，我七岁，我们一起去海边埋许愿瓶，约定好十年之后挖出来。”
“他的许愿瓶上写的是：我要qu陈清。”
“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我的话，”开车的男人顿了顿，像是不经意的开口，“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东西都能不要，只要那个人也一样愿意和我在一起。”
“那你的许愿瓶写的是什么？”林漪心头一震，转而又苦涩蔓延，转移话题问他。
“我忘了，他们的瓶子都挖到了，而且好像都能成真，就我的没找到，可能被海浪卷走了吧。”
“都成真？另外六个，都是什么愿望？”
几乎是不用想，她就能够猜到是哪几个一起的。
以前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看见许时承手机里面有女生给他发消息：“什么时候回厦城啊？等你回来玩哦~”
如果是别人，林漪不会管。但收到消息的人是许时承，她已经默认为是她所有物的许时承。
当场就醋意大发，把手机甩到正在csgo的许时承腿上，然后“啪叽”一声摔倒地下。
像一个疯婆子就抱着手站在他旁边，问他那是谁？
理智告诉她，他们并没有公开，没有人知道许时承已经有女朋友，所以有来江城之前的人给他发消息，能理解，只要回绝就好。
可她冲动。
一脸蒙圈的许时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摘下耳机转过脸就是脸色阴沉的女朋友。
他捡起手机，看见的是一个卡通头像的人发来的消息，甚至连备注都没有，喊他回去玩。
抬头，是还怒气冲冲的林漪。
他终于意识到，还有点小开心，开心林漪在吃醋。
带有一点小窃喜的少年假装好着急的站起身，跟她解释，只是当时玩游戏加的，天都没聊过，也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给他发消息。
又给她看聊天列表，372个人，每一个都翻出来，没说过两句话的高中同学、家族里面的七大姑八大姨，还有最重要的七个朋友。
对着照片给林漪一个一个认脸，说以后婚礼的伴郎就会在这里面，让她随便挑几个和她的伴娘配……
思绪被男人的声音拉回来：
“陈清说要当全世界最好的姐姐，当时乌番还有点难受呢。”
“陈曦要当姐姐一辈子的跟屁虫。姐弟情深的记得太清楚了。”
“梁宽好像是考上最好的初中，一直都很务实啊。”
“梁怡说是当歌手，现在都在沪城读研了。”
“张文康就俩字：自由。然后自由到现在一年回两次。”
“哦还有蔡江，要找最漂亮的老婆，现在还在女人堆里翻，我估摸着翻不到了。”
“你记得每一个的愿望？”有些诧异，许时承好像一直都是被他们惯着的那个，林漪倒是没想到，原来他把他们的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
“这有什么不记得的，我又不是痴呆，记性差到什么都记不住。”
“那我祝你的愿望也成真。”这句话说的很诚恳，她真的希望，许时承所有的愿望，哪怕只是明天出太阳这样的小想法，在第二天都能实现。
突如其来的诚恳把某人打得猝不及防，这么多天了，还是头一次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不是把他往外推的话，除了做的那晚以外。
但还是不要实现了。
那个瓶子里面愿望是：爸爸给我找个好一点的老po，ran hou到chu玩。
不要爸爸找了，就那一个了，不能成，也就那一个了。
“那我希望世界上所有抛弃宠物的坏蛋都消失不见。”
“林老师，我这个愿望能成真吗？”
话音落的一瞬间，刚好到达酒店，四方的车稳稳停在原地，男人偏头往前探，靠近她，一双自带风流的桃花眼现在格外认真。
话外之音林漪听懂了，慌乱之中攥紧了安全带，“那得出台《反虐待动物法》，你应该去当人大代表，然后提案。”但话说出来，却带了点认真的味道。
“林老师去吧，还没有高中学历的人大代表。”男人身子后退，将两人隔出一段距离，自嘲一笑。
……
凌晨三点，将亮未亮的昏暗灯光洒到车前，夜色融融，车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但是高中学历也可以当股东，厉害的投资人，赚很多钱，帮更多人。”
许时承都要怀疑今晚的林漪是不是被哪个不要脸的附身了，还是这是一种新型折磨人的方式，他没跟上网？
“你今晚喝了？”
“你很厉害了许时承，比以前，进步了很多。”解开安全带的女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说话，声音温柔。
许时承好像看见了刚认识时候的林漪，那个时候她也这么说话，才让他……
被突然表扬的男人不太适应，扭过头背对她轻咳了两声，再转过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是粉的，分不清是咳的还是羞的。
“我当然知道！五年了还没点长进吗？！”色厉内荏。
“但你的审美……好像没区别。”温情的话说不了两句，林漪指着对面的粉色兔子，还有蓝底条纹。
“或者，这是你的新女朋友买的吗？”
坏毛病又上来了，打听这打听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林漪。
“林漪！”男人刚要发火，都已经快把牙根咬碎了，但转念一想，又转变话头，“对啊，刚谈的，年级挺小，就喜欢可爱的东西。”
“哦。”女人车门一关就要走。
听这语气，这表情，这动作，玩脱了。
自知理亏的男人说时迟那时快，跟只豹子一样一溜烟就打开车门窜了出去，长腿一跨，再一跨，堵在林漪面前。
“开玩笑的。”
“不好笑。”
但凡林漪的脸没那么臭，许时承肯定会插诨打科的问“生气啊，前女友不会还要管现女友的事吧。”
但是现在她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当年他冲动退学的时候她的表情都没这么难看，直觉告诉他，如果不好好道歉或者怎么样，她就不会再理他。
男人猜的很对，当林漪听见他承认的时候，脸就突然沉了下来。
明知两人已经不再有什么关系，没有任何身份和理由可以去发脾气，但她还是……想要生气。
好像在她的心里，只要两个人身边彼此都没有新的人出现，那个意味着什么的位置还空着，那么他们就依旧属于彼此。
她一想到有人坐上了曾经她坐着的位置，爱着她爱着的人，睡在她睡过的床上，甚至……甚至用着她用过的那个东西，她都觉得好脏好恶心好想吐。
明明旧爱破裂再寻新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明明她知道天下没有不变的爱情，明明是她拒绝了一直求和的他，明明可能这只是一个玩笑话。
她仍旧无法接受。
“对不起。”男人垂着头，手指轻轻拉着她的上衣边缘，上下左右的轻轻摇晃，一幅乖巧撒娇的模样。
“不用道歉，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你想谈就去谈了。”
“祝你幸福。”
女人甩开他的手就踏步走进了酒店，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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