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过后,谈远慢慢地走在落着梧桐叶的大道上。他双手插兜,一脚踩一片叶子,一只黑白相间的猫无声跳了过来,竖着尾巴,昂着头走在他前面。
谈远扬眉,快步走在它前面。没一会儿,那猫又走在他前面,谈远笑了下,迈开长腿,要继续和它比拼,那猫几步一跃,沿着缓坡上了路旁的小山。
谈远脚步一顿,说起来,他来学校那么久,青波小湾和小山他还都没逛过,正好今天心情不佳,就借这两处地方散散心,打定主意,步子一转,走上了那狭窄的上山石道。
小山之所以叫小山,是因为它确实不大。
山上的土听说是当年挖青波小湾时的土,堆在此处,堆得极高,于是有人灵机一动,提议在上边种花和树,慢慢地这些草木长了起来,让原本荒凉的土堆变成如今生机盎然的小山。
因此青波小湾和小山离得很近,仅隔着一条通往教学楼的大道,相对而望。
整个小山就像一个平放的三棱柱,通往小山的路也只是像三棱柱其中一条棱的狭窄石道,山上多为柏树,生得高大,枝繁叶茂,几乎把头顶的天空全部遮蔽。
谈远没再看见那只猫,反而看到几只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麻雀,还有原本站在松枝上一看见他就落荒而逃的松鼠。
谈远一挑眉头,心想上课铃响了我都没跑,你跑什么。
松鼠胆小,麻雀却不怕他,还在原地跳来跳去,谈远懒得惊扰它们,慢悠悠看了会儿草木风景,就下了山,准备去青波小湾。
谈远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并不是因为他想挑战老师底线,而是据他长期观察,除了班主任以及三大科老师对他们稍微熟悉一点,其他老师因为带班多,基本认不全班里同学,也不会多管班里的事。
谈远自觉自己非常低调,不但人低调,班里位置也很低调,一般情况下,其他任课老师不会注意到他。
没记错的话,今天一上午都是副科课,谈远已经在思索校园哪个地方最适合睡觉了。
……
第一节课是历史课,那位老师已到中年,出了名的健忘,当然这个健忘仅限于老是叫错学生名字,记不起学生名字,教学水平还是非常厉害的。
谈远推测得确实不错,放在平时马文绍的确不会注意到他。
但,前提是他好好完成作业了……
马文绍把教案放在桌上,拿出教案本里夹着的一个小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个名字,正是谈远。
马文绍正色道:“我知道我们实验班的学生都很有想法,有一套自己的学习方法,大多时间去搞三大科和物化了,但我们一周只有一次历史作业,我还是希望大家认真对待。当然,大部分同学完成得都很好。”
“我今天想认识一位同学—谈远,我想问问,你为什么每次作业都要空上几道题?是不会还是没时间做?”马文绍严肃道。
他一直想找这位同学谈谈,奈何每次上课都忘记了,这次他特意记在了小纸条上,并夹在了他一定会翻开的教案里。
教室里寂静一片,无人应答。
大家察觉气氛不对,纷纷往后看去。
后排角落里的座位空荡荡。
“谈远同学不在是吧?请假了?”马文绍问。
沈飞益疑惑地看向郭键,郭键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马文绍连问两次都无人应答,于是道:“班长?这位同学什么情况?”
沈飞益站起身,道:“老师,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你坐下吧。像这种情况,作为任课老师,我下课还是需要找你们班主任确认一下。”马文绍拿出小测题,道:“好了,你们把上上周做的小测拿出来,时间紧,我只讲一讲作业里的易错题。”
班里人注意力瞬间转移了,扭着头来回问。上上周的作业?是什么?又在哪里?
……
谈远此刻刚下小山,与一个骑着老牌自行车的中年男人撞个正着,那人骑车侧头,觉得这位学生有些熟悉。
谈远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这个大叔有些面熟,不过记不起是谁了,但绝对不是他的任课老师就对了。
只一瞬,谈远就收回了视线,往青波小湾走,这位带着啤酒肚的大叔似乎要去教学楼,两人就要朝相反的方向走。
大叔刹住车,问:“小伙子,现在这个点,你不去教学楼上课,在这儿干什么呢?”
谈远挑眉,双手交叉,悠闲搭在后脑勺上,道:“还能干嘛?在享受生活啊。”
“呵呵呵呵,你这小小年纪倒是很有我们老年人的做派。”大叔呵呵笑起来,眼尾笑出几道褶皱,他道:“你们现在正值青春,是奋斗的好时候啊,现在享受这些为时过早啦。”
“不早。假如明天我将死去,那么,此时的享受刚刚好。”谈远随口反驳。
男人收起他惯常的眯眯笑,从他那老旧的自行车上下来,他推着自行车,说:“小同学,这里的景天天都能看到,多单调。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谈远没拒绝,跟在了这个眯眯眼中年男人身后。
他们越过教学楼,走到了一处温室,门被打开的时候,谈远被里面的景色惊了一下,这里满是花草,滚烫的红,纯洁的白,清新的黄交错的恰到好处。一些是谈远认识的,一些他也叫不出名字。
最先看到的是一处花墙,花墙上的花热烈盛开,叶子被碧绿色浸透,并不输花,似真似假。
脚下是木板路,上面还有一些落叶,梁上有藤蔓缠绕,有几根垂了下来,谈远走近,忍不住用手触摸。
“看看,这里面的花草货真价实,有的还是不可多得的名贵货,学校花大价钱弄的。”男人说着,也津津有味地品赏起来。
“学校弄这个干什么?”谈远的手抚上一朵玫瑰,随口问道。
“不同季节,校园花坛里就会出现不同的花,基本是从这个花房里移植的,你们待上几年就知道了。我们大力搞这个花房,注重学校花草建设,是不想你们抬头低头都是试卷,能在累的时候往外望一望,就能看到另一方天地。”
谈远抚花的手顿了一下,道:“哦。”
“我也知道你们在学习和生活中都会遇到各种挑战,说挑战可能不太准确,我一把年纪了,很难体会你们现在面临的困境,但还是会尽己所能给你们打造更好的环境,至少在江夏一高,你们的合理诉求,学校都会满足。”
大叔拍拍谈远的手臂,话头一转,道:“你小小年纪不要脱口就是死啊什么的,我听得心里咯噔一声,差点把我吓死。你呢,在学校有什么事都可以去找老师谈谈,或者来找我聊聊也行,有些东西最忌一个人胡思乱想。”
谈远发誓,自己真的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位大叔放在了心上。
从这位大叔带他来这个温室,以及那些似乎是领导才会说出的话,谈远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道:“请问,我平时可以去哪找您聊?”
“来行政楼校长办公室就可以了。”
谈远:“……”
“放心,我不抓你。你享受好生活了吗?”
“好了。”
周策平笑眯眯的:“那回教室上课吧。我们聘请那么好的老师,你不听听,那多可惜。”
……
第一节下课,徐留清拿着一本笔记本,去了隔壁班。一进门就听到郭键和沈飞益的对话。
“早操的时候他不是还在吗?”
“对呀,他要是旷课了,马哥找钱姐去核实,那可就完蛋了,像这种情况,估计钱姐直接让他停课了。”
徐留清走近,两人停止了对话。他把手里的笔记本递给沈飞益。
“谢谢留清。”沈飞益接过。
郭键一把把笔记本从沈飞益手里抽出,翻了起来,抱怨道:“什么好东西,留清,你给他不给我,偏心……”
“什么偏心?你看得懂吗,还我。”沈飞益双手拽着本子想要抢过来,郭键死死拽着不放手,他们谁也不让谁,这厚厚的笔记本不堪重负,已经快被他们拽变形了。
徐留清也不担心自己的心血,对郭键道:“你早上被子没叠?”
郭键一愣,手一松,激动道:“你看到了?”沈飞益用了七八成的力,郭键猛地一松,他往后一仰,险些摔了,连忙用手撑桌,这才没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惊魂未定道:“我天……”
“嗯。”
郭键眼睛一亮:“那……”
“帮你叠了。”
“留清,你真太靠谱了!你简直是我的救世主,有这个朋友真是太幸福了!”
徐留清淡笑,问:“你怎么连被子都忘叠了?”
“哦,因为早上看到谈远……”郭键话没说完,眉头一皱,问:“对了,留清,你今天有看见我们的一个室友吗?长得高高的有点帅有时候还吊里吊气的那个。”
徐留清沉默了一会儿,道:“没有。怎么了?”
“那人今天早上没来上课。”
“你们刚刚说的那个‘他’是……你的室友?”
“对,早上马哥点了他的名,才发现他没在,现在要去找钱姐核实。我看今早看他好好的,除了黑眼圈有些重……应该不像是生病了,所以我盲猜他应该是旷课了。”
开学这么久,郭键对谈远也算有一些了解。在他看来,谈远底色大抵是一个无心学习的混子,在实验班待不久的。
“是吗。”徐留清顿了一下,不等郭沈二人回答,先道:“我还有点事,先回班了。”
徐留清刚出20班门,便注意到一步跨两个阶梯上楼的人。
谈远跨完最后一阶阶梯,抬头,两人短暂相视一秒,谈远似乎没料到会碰到他,怔了一瞬,刚想打招呼。徐留清率先移开了视线,朝侧楼梯拐角处快步走去。
谈远伸起的手又悻悻然放了下来,摸了下鼻尖,心里感觉怪怪的。谈远微微摇了摇脑袋,进了班级,他刚踏入班门,郭键和沈飞益就围了过来。紧锣密鼓般朝他抛出连环三问。
“你旷课了?”
“嗯。”
“你旷课干嘛去了?”
“……体悟人生哲理去了。”
“你知不知道马哥发现你没来?”
“……当然不知道。”
最后他们下了判决:
“你完了。”
“请准备准备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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