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叙继续道:“可是朕不会听他们的,也不会怕你的。父皇和我说过,只要每一代皇帝都能用好锦衣卫,你们就会永远忠于君主。”
听到这些话,温如吟眉眼舒展,轻声道:“陛下所言极是。”
夜色迷蒙,他抬眼看了看四周,随即道:“时间不早了,陛下,请您随臣回宫吧。”
谁料赵先叙听到回宫两个字拼命摇头,高兴的神色倘然无存:“不要,朕不要回去。”
他甚至抓住温如吟的衣袖,吩咐道:“你派锦衣卫把帝师抓起来吧,我不想听他授课了。”
“这不可。”温如吟终于明白小皇帝逃宫的缘由,微微皱眉,语气委婉道,“帝师是陛下的老师,应当敬重。”
“可他很严苛,朕被他罚了几百个手板了。”赵先叙气愤地伸开手掌,上面红肿未消,“朕是皇帝,他是臣子,他才是以下犯上的那个!”
“陛下……”
“不要拿什么他是父皇的老师来劝说朕。”
赵先叙泪痕挂在脸颊上,目光却是埋怨的:“朕不是父皇,父皇是仁皇帝,朕不是。”
温如吟眼见小皇帝已然对郭丘寂生了嫌隙,心知劝解不开,只得转换话头道:“陛下既是知道臣是奉御司的,自然也知道臣麾下锦衣卫履行监察百官之责。”
“这又如何?”
“监察百官,换句话的意思就是探听官员明细,趴在人家屋舍墙头听八卦。”
温如吟卖了个关子,道:“陛下只看见郭大人严厉的一面,却没见过他的其他面。”
赵先叙果然提了兴趣,问道:“郭大人还有其他面吗?”
“有啊,”温如吟附在小皇帝耳边悄悄说,“比如一晚上要起夜七八次,惧怕夫人的责骂……”
赵先叙忍不住笑了起来:“郭大人原来也怕被骂啊,那岂不是和朕一样了。”
温如吟道:“是啊,其实人人都是一样的,有强硬的一面,亦有软弱的一面。陛下年纪小,看不透,等慢慢长大就发现,很多人都是纸皮面鼓,色厉内荏,根本不足为惧。”
见小皇帝陷入沉思,温如吟赶紧乘热打铁道:“陛下听了帝师的八卦,想不想明日亲自见见,确认一番?”
赵先叙好奇问:“怎么确认啊?”
“那陛下答不答应随臣回宫?”
数息的沉默后,赵先叙犹豫着点了头:“好,朕回宫。”
温如吟悬着的心落下来,微笑道:“陛下之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又悄然在小皇帝的耳边说了几句,引得小皇帝嘻笑连连。
最后赵先叙拜别先帝,作势要走,温如吟赶忙跪下:“陛下,路途难行,臣背您走吧。”
赵先叙嗯了嗯,双手攀附上了温如吟的脖颈,随后小声道:“指挥使,朕偷跑出宫,母后会不会骂朕?”
“陛下放心,太后娘娘不会骂您的。”
毕竟已经哭晕过去了。
“那是不是有很多人来找朕了?”
“还好吧。”
也就是所有的锦衣卫和禁卫军。
温如吟步履缓慢,背着小皇帝,每一步都踩得很稳。而在他两侧,数以百计的锦衣卫亦步亦趋,悄然跟随。
赵先叙困得打了个哈欠,脑袋贴着温如吟的脊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虽然人少,但肯定会有人为此受到责罚。朕明天要记得下道旨意,赦免他们的罪过。”
哪怕从小长在皇宫,到底还有一份稚子之心,温如吟柔声回应:“陛下圣明,是万民之福。”
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小皇帝趴在背上睡着了,温如吟行的更慢了些。
再做一会孩子吧,天亮再做帝王。
待月俸发下来的时候,萧询果然告了假,带着自己手底下的人消失不见了。
叶行问他去哪,他不答,以至于叶行立马告到了温如吟面前。
“月俸给他按照副使的标准发,除了带人一件公务也不做,就这还要休沐半日!”
温如吟埋在堆成山的公务中抬起头,平静道:“我倒是想给他公务办,你难道放心?”
叶行被搪塞回去,还是愤愤不平:“照我看一毛钱也别给他,省得攒够钱跑了。”
温如吟笑了笑,扔给他一本奏报,道:“你自己看看,就这能跑吗?”
叶行接过来,翻开奏报,上面赫然写道。
……
三月三日,辰时点卯,戌时放衙,指教华义箭术马术。
三月四日,辰时点卯,戌时放衙,指教华义箭术兵法。
三月五日,辰时点卯,午时放衙后休沐,带着华义前往九福楼吃饭。
“……”叶行无语道,“九福楼是这皇城最贵的酒楼,他们去吃饭,没有一半月俸怕是下不来。”
温如吟揉了揉肩膀道:“随他去吧。他从前是世家公子的时候,想必吃的全然是精细之食,如今吃奉御司的菜,定是吃不惯的。”
“切。叫我看,北国的东西还没南国的好吃呢。”叶行不屑一顾。
温如吟笑了笑没说话,转而又埋在公务之事中。
临近戌时,有人禀报云易河来了奉御司。
温如吟正准备吃饭,听见这话忙叫人多备了一副碗筷,刚放好,就见一美髯公踏进门槛。
云易河呵呵一笑,摸了把胡须,和蔼道:“一别五年,奉御司一切如旧,指挥使倒是清减不少。”
温如吟紧绷的面容立马松动下来,抱拳垂首,恭敬道:“义父。”
“如今你为指挥使,我不过一白身之人。”云易河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何必如此恭敬,倒叫我觉得生分。”
温如吟连忙道:“义父这是说哪里的话,如吟能有今日,全仰仗着您。此等恩情,永世不忘。”
云易河笑意更深了些,坐下来道:“好了,赶紧过来吃饭。天天守着奉御司打转,想必饭也不及时吃。”
温如吟点头,为他奉上一副碗筷:“义父若是不嫌弃,也用一些吧。”
“这个点来,就是要吃饭的。”云易河自然而然道,“这么些年,奉御司的饭还是跟以前一样难吃?”
“不是不是,”温如吟澄清道,“现在好吃多了,我去宫里求了两个御膳房的厨子过来。”
云易河一愣,随即哈哈笑道:“也就只有你能干出这事来。”
“可不是嘛,被百官好一顿责骂。”温如吟道,“不过我这人就是脸皮厚,只要事情能办成,怎么着都行。”
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用完饭后,温如吟叫叶行过来收拾碗筷,云易河瞧看叶行两眼,等人下去了才道:“这孩子你都提拔成副使了。我当年可是劝过你,身居高位,身边之人是要忠厚本分,但也要精明能干,否则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是会累坏的。”
温如吟闻言,打了个哈哈道:“义父所言极是,但叶行我用的顺手,实在不想培养其他人了,就这样了。”
他又转移话题,问道:“您今日前来,可是为了什么事?”
云易河不是弯弯绕绕之人,开门见山道:“对,今日来找你是有事。我听说太后下了旨意,要为陛下择选几位伴读。”
“义父想叫子舟去参选?”温如吟道。
“是有这个想法。”云易河道,“只是我如今无官职在身,想要参选,只能仰仗你了。”
“义父何必见外。您是我父亲,子舟自然也是我的弟弟,他若以指挥使义弟的身份参选,甚是合理。”
温如吟沉吟道:“只是做了宫内伴读,子舟便不能常在你们身侧了,义母也舍得?”
云易河道:“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若能做陛下伴读,他将来仕途必定顺利不少,你义母也是知道的。”
温如吟道:“义父顾虑的是,只是太后虽明面上是为陛下择选伴读,实际上是想找大一些的孩子看住陛下。陛下性子烈,不是爱听管教的孩子,而子舟脾气文弱,若是能参选上,只怕伴读的日子也不会那么好过。”
云易河叹了口气:“我哪里想让他受这样的苦,只是我膝下就他一个儿子,倘若太过宽纵溺爱,也是害了他。好在陛下是天子,天子之气他受着,也不算委屈。”
闻言,温如吟直到义父意决,便也不再劝解,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自然尽全力为子舟筹谋。”
云易河心中舒缓,目露赞许道:“好小子,义父多谢你了。”
温如吟露出淡淡的笑,低头沏茶,身形如青柏挺拔,举止之间也见高位者气质,比之前更加沉稳,也更加成熟了。
云易河笑着看他,在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时,内心突然一动,试着问道:“这么些年,也有中意的姑娘了没?”
平时鲜少听过这样的话,温如吟诧异抬眼,道:“公务繁忙,自然是没有的,义父为何突然这样问?”
云易河道:“问问罢了。想当年我也是和你一样的情景,过了而立之年才娶了你义母,如今和我一样大的人家都抱了孙子孙女,我却还在这为儿女之事烦忧,想想自然是有些后悔的,若是当初能早些成家,如今光景定然不同。”
曾经威风凛凛的义父竟然也有这样的烦恼,温如吟忍俊不禁:“义父这是何必?云英子舟都是好孩子,待定了亲事,您抱孙子不过是迟早的事。”
他含了口茶水,正准备咽下,就听云易河道:“你既然觉得云英好——不如我将她许配给你,你可乐意?”
温如吟猛然将茶水喷出,呛咳起来。
与此同时,屋顶上的瓦片不知为何,掉落下来,砰得在地上炸开。
温如吟:义父,你冷静
萧询:偷听到这种事,那很抱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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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你可愿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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