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杜府,烟花绚烂的光影投射在地上,一袭白衫的男子,刚从压抑门房端了药碗回来。
杜夫人缓缓从房内走出,喊住了杜黎。
“如今你祖母病重,日后宫中你也少去吧。”
杜黎手上拿着药碗,愣了会,随即点头,丫鬟在杜母的授意下,拿走了他手上的碗。
“一切听从母亲的安排。”
“这些小事交给下人便可,你日后还是要入朝堂为官,总不能一直当个马官,杜家门楣还要靠你发扬光大。”
杜黎静静在一旁听训。
“你祖母病重,杜家子嗣单薄,你二叔那房几乎是断了,杜家现在只靠你了,儿啊,你的一举一动都关乎杜府的生死,莫要做出自毁前程的事情。”
杜黎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杜夫人见状,无奈挥挥手,让他下去,看着他行尸走肉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但却丝毫不影响她唤丫鬟进来,备纸墨笔砚,她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然后差人送与扬州杜景。
杜老夫人病重,杜黎借戴孝侍疾没有赴宴,司徒馥入狱、云诘归京,符年多次在洛京露面,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陆续被杀害,一切都是风雨欲来的预兆。
杜家没有赴宴,宜安长公主与伯安侯亦没有赴宴。
兰陵笙自上次被兰陵浩带回来后,便一直安静待在房中,没有再吵闹过。
正因为他如此安静听话,长公主与兰陵浩才更担心。
长公主花费了许多心血布置除夕宴,一家三口许久没有这般和谐坐在一起吃饭,她甚感慨。
“笙儿,等过了年,本宫想给你说门亲事,你这次为了那司徒馥公然佛了段家面子,实在荒唐。这次拜师,本宫托人好不容易才搭上段家这条线......”
长公主越说越气愤,对司徒馥的不满又多了几分。
“行了,今日除夕,笙儿好不容易坐下来吃饭,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
兰陵浩亦不喜欢长公主喋喋不休,他看了眼安静吃饭的兰陵笙,不知为何内心隐隐不安。
长公主也怕,一家人好不容易和和气气坐下来吃顿饭,因为自己的两句抱怨而坏了气氛,便没有再开口说话。
而兰陵笙则一直埋头扒饭,时不时抬头夹菜,仿佛置身事外,对二人的话充耳不闻。
碗饭里的米粒见了底,他拿起桌上早已准备好的锦帕擦嘴。
“父亲母亲,儿子不想背井离乡去外面求学,想留在家中。”
长公主一听这话,欣喜若狂:“侯府家大业大,也不指望你有什么功名,纨绔又怎么样,扶不上墙又怎么样,供你一辈子养尊处优还是不成问题的。”
儿行千里母担忧,她本就不愿兰陵笙出远门,若非他当初铁了心,再加上找到了线人,也根本不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去浔阳拜师。
兰陵笙没有反驳,但也没有附和,而是起身告辞。
长公主还沉浸在欣慰儿子想开的喜悦中,一听兰陵笙要走,急忙开口:
“这人参汤还没动,怎么就要走呢?再吃一些吧?”
兰陵浩看出儿子的心不在焉,随他去罢,遂夹了块鱼肉放进长公主的碗里。
“儿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就别操心了。”
“你还说我,你这个做父亲的,当年要是没有将兵权交出去,指不定笙儿现在已经接手了你的兵权,就算没有,把他放进军营里历练历练,也不至于后来天天往司徒馥屁股后面跑。”
长公主轻轻睨了他一眼,但被说的人丝毫不受影响,该吃菜吃菜,该给她夹菜夹菜,她像是一股劲使在两团棉花上,说多了讨人嫌,便也就随父子二人去了。
新年第一日。
孩童换上了新衣,蹲在外面玩雪,今年这场雪,比往年任何一场都要大,都说瑞雪兆丰年,但外面,在权贵们看不到的地方,积雪深埋的,不是枯枝,不是败叶,更不是被压弯的矮树与林深小道,而是一具具白骨。
秦目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算没有痊愈,基本上行动自然,看不出手臂上有伤。
他搬着元烨的草药进库房,因为大雪,元府后院的药圃几乎被掩盖,好在前一段时日,他们已经将草药全部摘了晒了。
元烨换了一身常服,然后让人备了马车,他将往福华寺。往年,他都是在寺中过的年。
方丈料到他会过来,早早让人备了棋局等他。
元烨看了一眼半眯着眼的方丈,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棋局,有些疑惑。
“这不像是方丈会布出的棋局。这次又是请了哪个高人,我可不会上当了!”元烨一脸笃定。
“哈哈哈,这回真是老衲自己想出来的,让元施主见笑了。”
“我虽破棋局不行,但能力至少也在佼佼者左右。”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于是他挑了黑子。
方丈看着他落下的棋子,但笑不语。
许久,元烨连吃方丈三子,原先紧绷的神情慢慢放松,但双眼依旧紧紧盯着棋盘。
突然,元烨手执黑子停下来,有些生气:“烨认识方丈这般久,却不曾想有朝一日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方丈骗。”
方丈不解:“老衲这叫藏拙,不与元施主争锋芒。况且,元施主不也一样吗?与老衲有何不同?”
元烨被摆了一道,但他输得心服口服。他手上执的黑子落下,棋局输赢便已确定,败局无法逆转。
方丈落下白子,连吃一片,笑着拾起棋局上的黑子,棋势黑白分明,如局势成败落定。
“元施主,承让。”
方丈笑出来了声,看起来他心情不错。
元烨看着桌上的棋局,一时恍惚:“起初,你并不需要她来破我的棋局,为何引她来与我相见?”
方丈渐渐停下笑声:“老衲不过是推波助澜,重要的是,就算没有老衲,元施主恐也会与她相识。”
双方都知道对方嘴里的她是谁。
双方都知道对方在做戏。
突然,门外一小沙弥敲门,但并未进来,声音有些急:“方丈,方丈,有贵客至。”
贵客一般会安排在特定的厢房,元烨家中无人,故而过年才会来这寺里,贵客是为何?
他没有拖住方丈打听,而是拱手告辞。至于他与方丈,各有秘密罢了,不说破,不探清,如此,便好。
元烨正欲下山,忽而大雪封山,无奈,他只得又折返回寺中。
小沙弥看见他去而又返,笑问:“元施主,天色已晚,可要在寺中留宿?”
元烨点头,小沙弥是方丈曾经云游时捡回来的,父母皆死于逃荒。
想到此,元烨盯着小沙弥纯真的脸,谁知小沙弥竟然害羞红脸:
“元施主,您不要盯着小僧看啦……”说完别过脸,不敢回头,继续道:“您还是住在原来的厢房,方丈还是念着您的,没让别人住过,屋内的陈设还是与原来一样。”
元烨道了一声谢,小沙弥龇牙笑了起来,带个路罢了,不足挂齿,小事一桩,他在脑海中想了很多词回,但一看到元烨的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上方突然传来浅笑声,小沙弥疑惑抬头,恰巧看见元烨含笑的脸。
他害羞得跑远了,元烨瞧着好奇,没往心里去,只当小沙弥年纪小。
晚间,有寺中其他和尚送了御寒之物过来,还带了一些素菜,元烨吃完洗漱好后,便直接吹了蜡烛准备休息。
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元烨抬眸,见窗外一抹小小的身影,缩在寒风中,头顶光亮亮。
元烨假寐,在小身影偷偷开门进来时,他本欲立即起身抓住他,却突然听见重物绊倒的声音。
他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正是白日里那个小沙弥的,他来了兴致,想看看这小孩究竟想干嘛。
小沙弥被门槛绊倒,摔了个狗啃泥,还磕到了门牙,好在没磕坏,他嗦着被风寒冻坏的鼻子里的鼻涕,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似乎两只手也被擦破了皮,因为他感受到了掌心传来的麻痛。
元烨见许久这小孩还不过来,门又开了许久,本来屋内就不暖和,这下更冷了,寒风呼呼吹进来。
显然,这小沙弥不是刺客。
元烨不忍他在外面被寒风吹,忙起身看向蹲在地上一边擦手一边检查自己门牙的小身影,他缩成一团,元烨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是白日的小沙弥吗?”
说话间,屋内的油灯被点燃,漆黑的房间瞬间亮堂。
小沙弥抱了个小枕头过来,眼巴巴望着元烨,开口解释:
“元元元……元施主,小僧不是故意的,小僧想找元施主睡觉……”
元烨挑眉,这怕不是背后有人授意?
他盯着小沙弥看了许久,没有说话。
小沙弥以为他不同意,便失落的抱着小枕头离开。
“进来吧。”
话音刚落,小沙弥便连连应是,然后抱着枕头跳上了元烨的床,嘴里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元烨没有插话,静静听着。
突然,小沙弥顿了顿。
他壮了壮胆子:“元施主,当状元是什么感受啊?听说状元游街,会有许多人给砸花,可惜小僧日日要在寺中打坐念经,不能去看。”
元烨略微思索了一会,随后伸出手去摸了摸小沙弥的圆脑袋:“通过殿试,被皇上看中,便可评出前三甲,但要考状元,还得天时地利人和。”
小沙弥听得云里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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