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夜色渐暗,海风带着凉意拂过桃花岛。庭院中的切磋已毕,众人心头的压抑却被方才那场精彩的比试驱散了不少。郭靖与杨康的武功修为,让黄药师和洪七公这两位见惯了风浪的宗师也深感欣慰,仿佛看到了中原武林未来的希望。
仆役重新奉上热茶,众人回到积翠厅内坐下。周伯通依旧沉浸在刚才比试的兴奋中,拉着郭靖和杨康,絮絮叨叨地评论着他们招式中的“好玩”与“不够好玩”之处,弄得两人哭笑不得,却又不得不耐心听着。
杨康端起茶杯,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洪七公身上。洪七公虽然精神矍铄,笑声洪亮,但细看之下,眉宇间仍能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那是昔日重伤留下的隐疾,即便有《易筋锻骨篇》这等神妙功法疗养,终究非一朝一夕能够彻底痊愈。他想起师父一灯大师传授一阳指时,曾提及此指法并非仅能克敌,练到高深境界,亦能以纯阳指力疏通经脉、疗治内伤,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此法极耗功力,非至亲或情况危急,一般不轻用。
一个念头如同火花般在杨康脑海中闪现。他放下茶杯,起身走到洪七公面前,恭声道:“七公,晚辈有一事相求,亦是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七公应允。”
洪七公正端着茶碗,闻言一愣,笑道:“哦?康儿有什么事,直说无妨,跟老叫化我还客气什么?”
杨康神色认真,说道:“晚辈方才见七公虽已大好,但似乎体内仍有郁结之气未能尽除。晚辈所学的一阳指,据恩师所言,其纯阳指力于疗治内伤颇有奇效。晚辈功力虽浅,但或许可以尝试以指力助七公疏通一下经脉,化去残余的郁结,或能助七公早日恢复昔日功力。不知……七公可否让晚辈一试?”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有些惊讶地看向杨康。郭靖更是关切道:“杨大哥,此法可稳妥?莫要伤了七公,或是损了你自身。”
洪七公怔怔地看了杨康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感动,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于心的慨叹。他放下茶碗,摇了摇头,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收敛了些,语气变得异常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康儿,你有此心,老叫化我……心领了。这份情,我记下了。”
他顿了顿,目光炯炯地看着杨康,问道:“不过,康儿,你可知晓,若以精深的一阳指力为人疗治沉疴内伤,尤其是像老叫化我这般积年的旧患,需要何等消耗?”
杨康微微一愣,他虽知此法耗力,但具体如何,一灯大师并未详说,只告诫非不得已不可轻用。他老实答道:“恩师曾告诫,此法极耗功力,故命晚辈慎用。但晚辈只是想稍作尝试,探查一番,若事不可为,绝不会勉强。”
洪七公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了几分:“傻孩子,你师父是心疼你,没跟你说得太明白,怕你知道了就不敢用了,或者用了之后心中后悔。今日老叫化我便与你分说清楚。”
他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最后定格在杨康年轻而认真的脸庞上,缓缓道:“以一阳指这等至高绝学为人疗伤,尤其是治疗内力高深之人的内伤,绝非寻常渡气可比。需以自身本源真气,化为至精至纯的阳和指力,深入对方经脉窍穴,一点点化去淤塞,梳理乱息。此过程如同以自身精血,去填补他人亏空。”
“其消耗之大,远超你之想象。”洪七公语气凝重,“轻则内力大损,三五年苦修付诸东流,需漫长时日方能恢复。重则……若对方伤势太重,或施救者功力不足而强行施为,甚至可能动摇自身真元根基,伤及本源,导致功力终身难以寸进,乃至折损寿元!当年你师父他……唉,便是因此……”
洪七公没有再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他指的是当年一灯大师(段智兴)因未能救治瑛姑孩子而耿耿于怀,最终出家之事,其中或许也涉及一阳指疗伤的一些禁忌与代价。
厅内一片寂静,只有海风穿过厅角发出的轻微呜咽声。郭靖、黄蓉等人脸上都露出了骇然之色,他们这才明白,杨康刚才的提议,背后竟蕴含着如此巨大的风险和个人牺牲。
杨康也是心头剧震。他只知道一阳指疗伤耗力,却不知竟可能严重到如此地步,动摇真元,折损寿元!他怔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洪七公看着他震惊的模样,脸上重新露出洒脱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所以啊,康儿,你的好意,老叫化我真的心领了。但你年纪尚轻,前程远大,将来武林正道还需你与靖儿这等俊彦支撑。岂能为了我这把老骨头,冒此奇险,折损了你未来的成就?那我洪七岂不是成了罪人?这比我当初受的伤还要让我难受!”
他语气转为轻松:“再者说,老叫化我如今有《易筋锻骨篇》这等神功调理,体内寒毒已去大半,剩下的不过是些水磨工夫,慢慢将养便是,无非多花些时日。说不定等老毒物打上门的时候,我早就活蹦乱跳,能跟他再大战三百回合了!哈哈!”
杨康听着洪七公爽朗的笑声,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关怀与维护,心中暖流涌动,又是感动,又是惭愧。感动的是七公宁愿自己慢慢恢复,也不愿他这晚辈有丝毫损伤;惭愧的是自己先前竟未深思此举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险些鲁莽行事。
他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对着洪七公深深一揖,诚声道:“七公爱护之意,晚辈明白了!是晚辈思虑不周,险些鲁莽。多谢七公点拨!”
洪七公满意地点点头,将他扶起:“明白就好,明白就好!你有这份心,比什么都强。好好练功,将来多杀几个奸邪,多帮几个该帮的人,就是对我老叫化最好的报答了!”
黄蓉在一旁笑道:“七公您就放心吧,杨大哥和靖哥哥将来一定是顶天立地的大侠,名头比您还响呢!”
洪七公哈哈大笑:“那敢情好!老叫化我巴不得呢!”
经此一事,众人对杨康的品性更是高看一眼。他能主动提出为洪七公疗伤,虽欠考虑,但这份赤诚之心与担当,绝非虚妄。而洪七公宁损己身也不愿拖累晚辈的胸怀,更是让人敬佩。黄药师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扫过杨康,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虽性情孤僻,但最重真情实意,杨康此举,无疑在他心中又加了几分。
老顽童坐久就呆不住,倒立着的身子晃悠悠打了个转,突然扯着嗓子念出一串古怪音节:“ 波罗蜜多瑜伽地缚罗尼般若波罗揭谛摩诃菩提三昧耶萨埵阿耨多罗俱胝 毗遮那尸罗般剌若涅槃唵缦徙啰跋谛摩诃衍跋罗毗佐陀 那耶萨婆诃阿耆尼 乌施尼 钵罗底毗钵舍那昙摩崛多涅陀南无诤三昧阿 ……..”
他念得摇头晃脑,最后一个“阿”字拖得老长,直到憋得满脸通红才噗通摔下来。杨康忍俊不禁:“周大哥竟通晓梵文?”
“老顽童才不懂这些叽里咕噜!” 周伯通拍着衣襟灰尘嘟囔,《九阴真经》内功总纲口诀 就是用这些世上没人听得懂的文字编写的!”
杨康眼中闪过异色:“巧了,我天竺师叔正与师父在大理修行,我听师父师叔交谈时也是用类似这口语交谈。” 话音未落,满堂烛火忽地摇曳。大厅几人都坐不住了。当年黄裳将军将《九阴真经》最高秘奥藏于梵文音译之中,正是防着歹人窥探。此刻四人目光如电交织,竟在孩童嬉闹间撞破了武林百年悬案。
黄药师沉吟片刻:“眼下看来,唯有请那位天竺高僧相助,方能辨明这经文真伪与含义。”
“妙极!”洪七公抚掌笑道,“如此既不必奔波,又能解此谜题。”
黄药师取来桃花笺,腕悬丹青笔,对郭靖微一颔首。郭靖闭目凝神,将老顽童所诵的古怪音节一字字复述,墨痕随之在纸上游走,如刻录着沉睡百年的武学密码。
杨康轻抚信鸽雪羽,取出一枚精巧的竹制信筒——此物乃天竺巧匠所制,内衬油纸,可防潮防蛀。他小心翼翼将誊写的梵文总纲卷起塞入,系于鸽足银环之上。
“去吧。”他扬手轻送,白鸽掠出桃花阵,在碧海青空间化作一点浮光,朝着西南大理的方向去。
众人伫立崖边,直至那点白影没入云霞。黄药师玉箫轻触唇边,吹出不成调的散音;洪七公摩挲着酒葫芦沉默不语;周伯通罕见地没有闹腾,只蹲在礁石上望着浪花发愣。
海风卷着咸涩水汽拂过每个人的衣袂,此刻他们尚不知——这封飞往佛国的信,即将撬动整个武林的格局。
白鸽携带着关乎武林至高秘密的梵文总纲,振翅飞向西南大理。而在等待回音的这段日子里,桃花岛上的时光并未虚度。碧海环绕的这片世外桃源,成了四位年轻一辈磨砺武学的绝佳道场。
每日天光未亮,岛上便已闻劲风破空之声。郭靖与杨康这对兄弟,总在桃花阵外的平地上率先开始对打练习。
这日清晨,二人正斗到酣处。郭靖以降龙十八掌中的“见龙在田”起手,掌风刚猛无俦;杨康则身形飘逸,掌法一变,使出的正是得自一灯真传的 《菩提九式》。此套掌法源于佛门,招式名称皆暗合禅理,如“明心见性”、“镜台无尘”、“拈花一笑”等,看似舒缓柔和,实则掌力凝而不散,后劲绵长,专克刚猛路数。只见他双掌圆转,如菩提树影摇曳,将郭靖霸道的掌力一一引开、化去。
数招过后,杨康指法陡然一变,右手食指倏地点出,破空之声锐响,一道凝练的指力直射郭靖肩井穴,正是名震天下的一阳指!此指法乃大理段氏不传之秘,将一身内力集于一指,以点破面,威力无穷。郭靖但觉一股灼热指风袭来,急忙侧身,以“神龙摆尾”之式拍向指力侧方,方才险险避过,心下暗惊:“一灯大师的一阳指果然名不虚传,杨大哥修为日深,我需得全力以赴方可应对。”
“好!”一旁观战的洪七公灌了口酒,哈哈笑道,“靖儿应变够快!康儿,你这《菩提九式》已得‘圆融’之意,一阳指力也更为精纯,看来这段时日未曾懈怠。”
黄药师负手立于一株桃树下,淡淡道:“《菩提九式》立意高远,化用佛理于武学,掌法慈悲中蕴藏降魔之力。一阳指更是玄门正宗指法,练到极处,隔空点穴,疗伤续命,无所不能。康儿,你这一指若再凝练三分,速度更快一线,靖儿方才便难以全然避开。”他言语不多,但每每点拨,总能直指要害。
穆念慈与黄蓉则在不远处的海滩上演练。穆念慈将杨康所传的《新归元吐纳诀》,《新八步赶蝉》,与洪七公新授的“逍遥游拳法”缓缓施展。这套拳法取庄子《逍遥游》之意,招式舒展如大鹏展翅,灵动若鲛人戏水,与她温婉坚韧的性子颇为相合。只见她白衣飘飘,拳随身走,在潮起潮落间,竟隐隐有出尘之姿。
洪七公看了一会,点头道:“念慈这娃儿,心性质朴,这套逍遥游正合她的路子。虽无蓉儿机变,但根基扎实,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而最令人刮目相看的,却是黄蓉。这位往日里最喜钻研美食、变着法子偷懒的桃花岛千金,如今竟也收了玩闹的心思,练起功来异常刻苦。除了每日雷打不动地为洪七公精心烹制叫化鸡、玉笛谁家听落梅等佳肴,剩余时间几乎全都投入到了武学修炼之中。
她天资本就聪颖异常,以往只是兴趣不在此道。如今一旦专注,进境可谓一日千里。洪七公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这日饭后,他将黄蓉唤至跟前,神色郑重。
“蓉儿,”洪七公声音洪亮,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你过来。”
黄蓉见七公神色不同往常,收敛了玩笑之意,乖巧地走到他面前:“师父,有什么吩咐?”
洪七公凝视着她,缓缓道:“上次在临安府,老叫化我身中剧毒,命悬一线,仓促间将那打狗棒法传授予你,只为不让这丐帮绝技失传。当时情势危急,许多精微变化、心法要诀,都未能细细解说。”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责任交织的光芒:“打狗棒法之所以能成为丐帮镇帮绝技,与降龙十八掌并称,靠的不仅是那三十六路招式,更在于其‘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字要诀的灵活运用,以及‘快、准、巧、变’四字心法。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若只得其形,未得其神,遇上真正的高手,便要吃亏。”
黄蓉聪慧绝顶,一听便知师父是要重新为她梳理这套绝学,当即肃然道:“弟子明白,请师父指点。”
洪七公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光说不练假把式。走,到院子里去,老叫化我再给你演练一遍,你将之前的理解与今日所见细细印证。”
洪七公取过一根寻常竹棒,肃然道:“打狗棒法,名字虽俗,却是巧到了极处的功夫。其精髓在于‘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字诀。心法要诀是‘快、准、巧、变’,凭力强使,便落了下乘。”
接下来数日,洪七公将三十六路打狗棒法一一拆解演示。
“这招‘绊字诀’,要的是料敌机先,攻其必救。”只见竹棒一搭一引,便将假想敌的攻势带偏。
“这招‘缠字诀’,如丝缠蔓绕,令其进退不得。”竹棒仿佛黏在对方兵器之上,圆转如意。
“这招‘封字诀’,守中带攻,水泼不进。”
最为精妙的“天下无狗”,洪七公更是反复讲解:“此乃棒法终极杀招,四面八方皆是棒影,劲力层层不绝,如天罗地网,令敌人避无可避。”
黄蓉凝神记忆,她心思机敏,举一反三,往往洪七公稍加点拨,便能领悟其中三昧。她将棒法招式与桃花岛的五行八卦方位相结合,步法更显奇幻莫测。一套棒法使将出来,时而轻灵飘逸,如弱柳扶风;时而迅捷狠辣,似电光石火。连黄药师见了,也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
洪七公常让黄蓉以竹棒对战郭靖的空手。郭靖掌力雄浑,但黄蓉棒法精妙,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化险为夷。斗到分际,黄蓉竹棒一圈,使出新悟出的变化,竟将郭靖的衣袖划破一道口子。
“不打了不打了!”黄蓉扔下竹棒,跑到郭靖身边,心疼地看着他的袖子,“靖哥哥,没伤着你吧?”
郭靖憨厚一笑:“没事,蓉儿,你的棒法越来越厉害了,我都碰不到你。”
洪七公捻须大笑:“妙极!蓉儿,你已得这打狗棒法神髓,日后勤加练习,融会贯通,江湖上能胜过你这根竹棒的,怕是不多了。”
黄药师见女儿近日练功勤勉,心下甚慰,这日特意将她唤至试剑厅前。
“蓉儿,你往日学这些功夫,只求形似,不求神髓。”黄药师玉箫轻点,“今日为父再为你演示一遍,你需用心体会其中精要。”
说罢,他身形展动,先使一套旋风扫叶腿,但见双腿连环如风,卷起满地落花,攻势绵密不绝;紧接着掌法一变,落英神剑掌施展开来,身形飘忽如谪仙,掌影缤纷似飞花,令人眼花缭乱;随后取玉箫在手,玉箫剑法点、刺、挑、抹,招式精妙,箫声破空竟自成韵律;最后并指如风,弹指神通连弹,数枚桃核激射而出,将远处花瓣钉在树上,复又一掌劈空掌凌空拍出,三丈外桃枝应声而断。
黄蓉凝神观看,不住点头。她天资本高,往日只是不肯用心,如今潜心钻研,立时看出许多以往忽略的关窍。依着父亲指点,她将这几门功夫重新演练:旋风扫叶腿不再只求迅疾,更注重劲力渗透;落英神剑掌虚实相生,暗合八卦方位;玉箫剑法与碧海潮生曲的韵律隐隐相合;弹指神通准头力道大有精进;劈空掌也已能凌空击落丈外树叶。
黄药师在一旁微微颔首,素来清冷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心知女儿经此一番苦练,已得桃花岛武学真味,虽内力火候尚浅,但招式意境,已有自己六分神韵。假以时日,必能将桃花岛武学发扬光大。
穆念慈的进步同样显著。她日间练习“逍遥游”拳法,夜晚则打坐修炼《新归元吐纳诀》,内外兼修,功力日增。这一套逍遥游拳,在她手中使来,虽无黄蓉的机变百出,却另有一番绵密悠长的韵味。
杨康偶尔会停下与郭靖的切磋,前来指点她内功运用的关窍。他看着穆念慈专注演练的身影,眼中神色复杂。这个女子对他一往情深,而他心中却时常被权势、身世所困扰。此刻在桃花岛上,远离中原是非,看着她心无旁骛地练武,杨康心中偶尔也会闪过一丝平静。他也会将《菩提九式》中一些锻炼内力、舒缓经脉的法门,以浅显的方式教给穆念慈,助她夯实根基。
同样洪七公看穆念慈一套逍遥游拳法打完,收势而立,额角微见汗珠,气息却依旧悠长。洪七公点头赞道:“念慈,你的‘逍遥游’已得‘心意自在’之妙。这套拳法不在于力强,而在于意畅。你心性质朴,专注一事,反而暗合庄子‘无待’之境,很好。”
穆念慈躬身谢道:“多谢师父指点。”她性子沉静,不喜多言,但眉宇间的自信,却比初上岛时增添了许多。
同一日,黄药师将郭靖与杨康唤至试剑厅。他二人不知岛主有何吩咐,恭敬站立。黄药师目光扫过二人,缓缓道:“你二人在此数月,勤勉有加,进境颇速。靖儿沉稳厚重,康儿机敏迅捷,皆是良材美质。”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桃花岛武学,向不轻传。但如今非常时期,你等实力多增一分,未来或可多一分自保之力。今日,我便传你们‘弹指神通’。”
郭靖、杨康闻言,皆是大喜过望,连忙拜谢。“弹指神通”乃黄药师成名绝技之一,能以细小物件灌注内力弹射而出,速度快、力道猛、认穴准,威力惊人。
黄药师道:“此技关键在于内力运用与手法巧妙。须将全身力道,集于指端方寸之地,于一瞬间爆发。”他拈起一枚小石子,随手一弹,嗤的一声轻响,数丈外一株桃树的枝条应声而断,断口平整如刀切。
“腕需松,指需紧,意到、气到、力到。”黄药师将运劲法门、发力技巧细细讲解,又手把手纠正二人姿势。
郭靖初时不得要领,弹出的石子绵软无力。但他心志坚韧,反复练习,揣摩其中劲力转换的微妙之处,直至深夜仍在海边以潮声为掩护,苦练不辍。数日之后,他已能勉强将石子弹出,嵌入树干,虽准头力道尚差,但已摸到门径。
杨康于此道却显露出极高天赋。他身负一阳指绝学,对于将内力凝聚于指尖发射的本就有深厚根基,此刻修炼弹指神通,可谓触类旁通,上手极快。不过半日,已能弹石生风,准头奇佳。他尤其擅长将弹指神通与一阳指的运劲法门相互印证,弹指神通弥补了一阳指蓄力稍慢的不足,而一阳指的精纯指力又赋予了弹指神通更强的穿透力。得此绝技,他的指上功夫可谓如虎添翼,变化更多。
黄药师旁观,对郭靖的韧性与杨康的悟性皆心中有数,并不说破。
武学修炼,闭门造车终是下乘。对打切磋,乃是检验与提升的最佳途径。郭靖与杨康的对练日益激烈,而周伯通更是他们最好的“磨刀石”。
起初,周伯通兴致勃勃地同时与郭靖、杨康二人放对。他以空明拳应对郭靖的降龙十八掌,以双手互搏之术分挡杨康的《菩提九式》与一阳指,犹自嬉笑自若,大呼好玩。
“两个傻小子,力气倒不小!看我的‘空碗盛饭’!”周伯通拳势虚虚实实,往往于不可能之处化解二人攻势。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郭靖对降龙十八掌的领悟愈发深刻,掌力收放之间,刚猛中已带了几分柔韧;杨康则将《菩提九式》的圆融掌意、一阳指的凌厉指力与新学的弹指神通逐渐融会贯通,招式变幻莫测,正奇相合。两人配合也越发默契,郭靖主攻,势大力沉;杨康游斗,掌指变幻,令人防不胜防。
这日,三人在沙滩上再次战作一团。周伯通使出七十二路空明拳,身形如鬼魅,但郭靖一招“亢龙有悔”封住他去路,杨康一记一阳指直点他后背神道穴,指风凌厉,逼得他不得不回身自救。拆到百余招,周伯通竟被二人逼得连连后退,再无之前从容。
“不好玩不好玩!”周伯通猛地跳出战圈,吹胡子瞪眼,“你们两个小子进步这么快,老顽童以后不能一个打你们两个了!没意思!尤其是康小子,你那指头越来越厉害,戳一下可疼得很!”
郭靖收掌,诚恳道:“是周大哥承让了。”
杨康也收敛指力,微笑道:“若非周前辈时时喂招,我等岂能有所进益。”
周伯通虽嘴上抱怨,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他看似疯癫,实则心中澄明,眼见故人之后武艺精进,如何不喜?
桃花岛上,岁月在汗水中悄然流逝。四个小辈在这段远离江湖纷争的日子里,武学修为皆有了长足的进步:
郭靖:降龙十八掌渐趋大成,内力愈发精纯雄厚,新学的弹指神通也已入门。其武学风格愈发沉稳厚重,已隐隐有一派大家风范。
杨康:成功将 《菩提九式》的慈悲掌法、一阳指的凌厉指力与新得的弹指神通初步融合,武功路数更显精妙正宗,刚柔并济,实战能力大幅提升。弹指神通的到来,极大地丰富了他的远程攻击和点穴制敌手段。
黄蓉:尽得打狗棒法真传,也得父亲把桃花岛武学精髓相传,掌法,剑法,腿法,指法之精妙已非昔日有形无神。内力与轻功亦有显著增长。
穆念慈:逍遥游拳法已具规模,全真内功根基日益牢固,身手、眼力、反应均远胜从前,不再是那个需要人时刻保护的弱质女流。
三位前辈的倾囊相授,加上自身的勤学苦练,以及彼此之间毫无保留的切磋砥砺,共同造就了这段武学精进的黄金时期。
这日,夕阳将海面染成金红色,众人聚在岸边,望着西南方天际。
洪七公咂咂嘴:“算算时日,那鸽子也该回来了吧。”
话音刚落,黄蓉步履匆匆走入大厅,将一张卷着的纸条塞到洪七公手中。她虽仍是少女模样,神色间却已尽是帮主的沉稳:“师父,刚到的密函,用帮主暗语所书。”
洪七公微微一怔,随即了然——这丫头是顾及他这位老帮主的颜面,更是恪守帮规。他接过密函,呵呵一笑:“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既已是帮主,自行决断便是。”话虽如此,他仍是展开密函,目光扫过,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
“北边的弟子冒死传来消息,”洪七公声音沉了下来,将密函递还给黄蓉,“金国境内兵马异动,粮草正大规模向南集结。看这架势,完颜洪烈恐怕不止是想在武林中兴风作浪……”
他抬眼望向西北方,目光仿佛穿透千里,语重心长地补充道:“山雨欲来风满楼。若只是江湖恩怨,倒还好说;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这阵仗……怕是冲着襄我们大宋领土来的。”
黄蓉接过密函,秀眉紧蹙,沉吟道:“弟子看了密函也是这般想。欧阳锋突然练成邪功,完颜洪烈便在此时调兵遣将,时机太过巧合。他们里应外合,意在乱我河山。”
黄药师闻言,只是冷哼一声,眼中却闪过一丝凝重。”
而郭靖、杨康、黄蓉、穆念慈四人继续下苦功每天不停的练武。海风吹拂着他们的衣发。他们知道,当那只信鸽归来之日,或许就是平静时光结束,新的风波掀起之时。而在此之前,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继续磨砺自己,以应对那未知的将来。
海潮声声,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秘密,也像是在为这群武林新一代的成长,奏响激昂的序曲。桃花岛上的修行仍在继续,每个人都在这段宝贵的时光里,为即将到来的命运,积蓄着力量。
~第四十三章完~
~第四十四章~
Part 44! Part 44! Part 44! Part 44! Part 44! Part 44! Part 44! Part 44!
海天交接处,一点白影破开晨雾,如同挣脱了宿命的信使,朝着桃花岛的方向疾掠而来。那正是众人日夜期盼的信鸽,它携带着来自西南佛国的回音,也预示着岛上这段平静修行的岁月即将被打破。
最先发现信鸽的是在崖边练习弹指神通的杨康。他目光锐利,远远便瞧见了那熟悉的雪羽。指间扣着的小石子悄然滑落,他心头一跳,立刻转身,施展轻功,几个起落便到了积翠厅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向内禀报:“黄岛主,七公,信鸽回来了!”
厅内,黄药师与洪七公正在对弈,闻言几乎同时起身。洪七公更是将手中棋子一扔,哈哈笑道:“总算等到了!快,快去把靖儿、蓉儿他们都叫来!”
不多时,郭靖、黄蓉、穆念慈以及闻讯赶来的周伯通都聚到了积翠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杨康手中那只略显疲惫的白鸽上。杨康小心翼翼地从鸽足银环上解下那枚精巧的竹制信筒,指尖竟微微有些发颤。他深吸一口气,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轻轻旋开信筒,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丝帛。
“康儿,快念来听听!”洪七公性子最急,连声催促。
杨康展开丝帛,只见上面以工整的汉字誊写着两段文字。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清朗地读道:
“致桃花岛诸位道友:
蒙杨康孩儿传书,得见昔日黄裳前辈所遗之《九阴真经》梵文总纲。此总纲乃以古梵文音译道藏玄理,暗藏阴阳互济、龙虎□□之无上妙谛,实为全经精髓所在。贫僧与天竺师弟摩诃止观合力,已将其真义译出,并稍作梳理,使其更合中土武学脉络,附于信后。此总纲并非具体招式,乃是调和阴阳、淬炼神魂之内功根本心法,正可补全经书下卷外功之偏颇,导正方向,化解戾气。望诸位善加利用,以正驱邪,泽被武林。
另,闻听故人皆聚于东海仙岛,心向往之。老衲将携座下‘渔樵耕读’四徒,并杨铁心居士夫妇,及一位旧友,不日将乘船东来,与诸位一会,共叙别情,亦为郭靖、黄蓉二位贤侄贺喜。
一灯手书”
杨康念完前半段,厅内已是寂静无声。黄药师与洪七公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撼与了然。困扰武林百年的《九阴真经》最高奥秘,竟真的在这一纸书信中被破解了!
杨康定了定神,继续念出丝帛后半段,那便是译解并改编后的《九阴真经》内功总纲: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彰……
……五藏元气,调和阴阳;龙虎□□,坎离既济。魂欲上天,魄入渊泉,还魂返魄,道气自然。呼吸庐间,以朝玉晨;金池玉液,灌溉灵根……玄珠成象,太乙含真;神守玄宫,意引气循……功到自然,魄体康健,形神俱妙,与道合真。”
总纲文字不过千余言,却字字珠玑,蕴含无穷妙理。它并非具体的运气法门或攻防招式,而是直指内功修炼的根本,阐述如何调和体内阴阳二气,沟通天地之桥,达到精神与□□和谐统一的至高境界。尤其强调“阴阳互济”、“正本清源”,恰好能克制并引导欧阳锋那因篡改而变得阴阳逆乱、偏激狠毒的“逆练九阴”外功。
“妙啊!妙啊!”洪七公拍案叫绝,脸上满是兴奋的红光,“原来如此!这总纲才是《九阴真经》的魂!老毒物只得其形(被篡改的外功),未得其神(这总纲心法),纵然威力奇大,终究是走了邪路,隐患无穷!若能以此总纲心法为基,再应对他的诡异外功,必能窥其破绽,寻得克制之法!”
黄药师亦是微微颔首,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此总纲立意高远,暗合天道,确是无上玄门正法。一灯大师与天竺高僧功莫大焉。”他目光扫过在场四位小辈,“此心法于你四人日后武学修行,大有裨益,需细细体悟,不可急功近利。”
郭靖、黄蓉、杨康、穆念慈齐声应道:“是!”
然而,惊喜还不止于此。杨康念出信的后半部分,告知一灯大师即将携众人前来桃花岛时,厅内气氛更是热烈起来。
“哈哈哈!段皇爷……哦不,一灯大师也要来!太好了!这下可热闹了!”洪七公喜形于色,用力拍着大腿。
黄蓉也雀跃道:“爹爹,娘!一灯大师带着杨大哥的爹娘一起来,还要来给靖哥哥和我贺喜呢!”
杨康得知父母同来,心中更是激动难抑,握着丝帛的手微微用力,眼中泛起一丝水光。穆念慈轻轻握住他的另一只手,无声地给予安慰和支持。
郭靖听闻杨铁心夫妇前来,也是心中温暖,憨厚的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
这时,黄药师却淡淡补充了一句:“信中说,杨铁心夫妇起初并不愿远行,是听闻亲家母也在岛上,又恰逢靖儿与蓉儿大婚在即,这才改变了主意,答应同来。”
李萍在一旁听了,眼圈微红,感慨道:“铁心兄弟和包家妹子……都是重情义的人啊。能再见他们一面,真是太好了。”她与杨铁心一家渊源极深,此刻听闻故人将至,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就在众人沉浸在双重喜悦之中,议论着如何接待来宾、筹备婚礼之时,一直蹲在角落没吭声的周伯通,脸色却变得越来越古怪。当他听到“一灯”二字时,就像被蜜蜂蜇了一下,猛地跳了起来。
“什么?那个……那个段皇爷也要来?”周伯通瞪大了眼睛,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脸上满是惊慌和抗拒,“不行不行!我不见他!我不见他!”
话音未落,他也不等众人反应,身形一晃,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嗖地一下窜出了积翠厅,头也不回地朝着后山方向狂奔而去,看那方向,赫然是他当年在桃花岛上被困了十几年的那个山洞!
“周大哥!”郭靖喊了一声,想要追去。
洪七公却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道:“算了,由他去吧。老顽童和段……和一灯大师之间那段糊涂账,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等他想通了就会出来。”
黄药师哼一声,虽未言语,但也默认了洪七公的说法。他深知周伯通与一灯(段智兴)、瑛姑之间的恩怨纠葛,此刻强逼周伯通见面,反而不美。
黄药师目光扫过积翠厅外忙碌的仆役,以及远处嬉笑讨论的郭靖等人,对侍立一旁的陈玄风吩咐道:“岛上从未同时接待这许多宾客,原有的客房定然不足。你即刻带人在后山那片空地上,伐竹取木,兴建几座精简的竹舍,务必要在一灯大师他们抵达前完工。”
陈玄风闻言,躬身应道:“是,师父。弟子这就去办。”他如今虽武功被废,但体力犹在,打理杂务更是尽心尽力,以求赎罪。得了吩咐,他立刻召集了几名得力仆役,带上斧锯绳索,匆匆赶往的后山。
洪七公看着陈玄风远去的背影,咂咂嘴道:“药兄,你这桃花岛向来清静,这下可要热闹好一阵子喽!”语气中却满是期待。
黄药师神色不变,只淡淡道:“既是故友亲朋,热闹些也无妨。”他转向郭靖和黄蓉,“靖儿,蓉儿,你们的婚事,便定在一灯大师他们抵达之后,由大师主持,也算是一段佳话。”
郭靖和黄蓉闻言,皆是欣喜,连忙躬身道谢。
接下来的几日,桃花岛上呈现出一派前所未有的忙碌景象。后山空地上,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陈玄风指挥着仆役们砍伐粗壮的毛竹和坚韧的木材,依照桃花岛的建筑风格,搭建起数间雅致而牢固的竹舍。竹舍掩映在苍翠的林木之间,推开窗便能望见碧波万顷,既保证了宾客的居住,又不失清幽。
而在积翠厅或试剑厅旁,核心几人则沉浸在《九阴真经》内功总纲的玄奥之中。黄药师与洪七公两位宗师,结合自身数十年的武学修为,为郭靖、黄蓉、杨康、穆念慈四人讲解总纲精义。
“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此乃总纲总诀,亦是武学至理。”黄药师负手而立,声音清朗,“与人交手,力强则刚,力弱则柔,然刚不可久,柔不可守。须知刚柔并济,虚实相生,方能立于不败。体内真气运行,亦是此理,阴阳二气,需得平衡调和,不可偏废。”
洪七公则用更通俗的方式解释道:“就像老叫化我喝酒,光喝烈酒伤身,光喝淡水无味,掺和着来,才有滋味,对身体也好。这总纲就是教咱们怎么把身体里的‘烈酒’和‘淡水’调配好咯!”
郭靖听得似懂非懂,但他心性质朴,牢牢记住每一句话,在练习降龙十八掌时,刻意体会掌力中刚猛与柔韧的转换,虽进展缓慢,却根基扎实。
黄蓉天资聪颖,一点即透,她发现这总纲心法与桃花岛武学中许多精妙之处隐隐相合,尤其是与“旋风扫叶腿”的灵动、“落英神剑掌”的变幻相结合时,竟有相辅相成之妙。
杨康身负“阿嵯耶菩提心经”与“一阳指”这等玄门正宗绝学,对总纲中关于“调和阴阳”、“神守玄宫”的论述领悟最深。他尝试以总纲心法引导内力,只觉体内真气运行更为圆融流畅,一阳指的指力似乎也更为凝聚精纯。
穆念慈则专注于总纲中“呼吸庐间,以朝玉晨”等筑基法门,配合她所修的《新归元吐纳诀》,感觉内息愈发悠长深厚,施展起“逍遥游”拳法来,更多了几分从容气度。
众人各有所得,武学修为均在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稳步提升。只是偶尔在休息间隙,会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西南海天相接之处,期待着那艘载着故人与惊喜的航船出现。
而那幽深的洞穴里,周伯通扒在洞口,鬼鬼祟祟地朝外观望,既怕被人发现,又忍不住好奇外面的热闹。他嘴里嘟囔着:“建房子?是要来很多人吗?……哎呀,那个姓段的可千万别来…… ……” 纠结矛盾之情,溢于言表。
海鸥翔集,潮起潮落。桃花岛在忙碌与期待中,静静等候着远方的客人,以及那场即将到来的、汇聚了亲情、友情与武林正道力量的盛大团聚。
~第四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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