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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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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染坊的仓房内,夜色渐深,唯有从破损窗棂透入的微弱月光与远处街巷隐约传来的、逐渐平息的金兵搜捕声,提醒着众人方才经历的惊心动魄。劫后余生的松弛感与久别重逢的喜悦交织,却难以完全驱散那份源自欧阳锋诡异武功的沉重压力。

郭靖盘膝坐在草堆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体内翻腾的气血在《易筋锻骨篇》与《九阴真经》疗伤篇共同作用下渐渐平复。他睁开眼,目光中仍带着一丝难以释然的困惑,望向正拿着根稻草试图逗弄墙角蟋蟀的周伯通。

“周大哥,”郭靖声音沉稳,却难掩疑惑,“老毒物欧阳锋的武功,向来以□□功的刚猛蓄势和灵蛇杖法的刁钻毒辣著称。可今日他所施展的……全然不同。招式颠倒怪异,时而匍匐如兽,时而倒立踢击,手足易位,发力方式更是违背常理,偏偏威力奇大,阴寒劲力更是防不胜防。这……这究竟是什么邪门功夫?你可看得出端倪?”

周伯通闻言,丢了手中的稻草,挠了挠他那乱糟糟的白发,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思索的神情,但随即又被浓烈的好奇和兴奋取代:“嘿嘿,傻弟弟,你也发现啦?老毒物这次出来,可是带了新‘玩具’!这路功夫,我老顽童活了大半辈子,也是头一回见!难看,是真难看!跟癞蛤蟆摔跤、泥鳅打滚似的,毫无章法可言!”

他模仿着欧阳锋方才几个怪异的姿势,手脚并用,动作滑稽,却学不出那份蕴含其中的诡异劲力:“可偏偏就是这毫无章法,让人摸不着头脑,出其不意!你瞧他那一记倒立飞踢,寻常人想都想不到那个角度能发力,他却能凝聚那般阴狠的力道!还有那贴地滑行,双爪专攻下三路,配合他那身法,真是滑溜得像条油浸泥鳅!”

他越说越是兴奋,手舞足蹈:“我猜啊,这多半是老毒物不知从哪里憋出来的新花样,自创的什么‘毒蛇打滚功’或者‘□□倒立诀’?嘿嘿,不管叫什么,这路武功虽然难看至极,但确实邪门得紧,让人防不胜防!好玩!太好玩了!老顽童我非得再找他好好打一架,把这路怪招都摸清楚不可!”

黄蓉在一旁细心替郭靖擦去嘴角残留的血迹,听到周伯通的话,秀眉微蹙,明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周大哥,此刻不是贪玩的时候。欧阳锋这路武功不仅诡异,威力更胜往昔,加之他与裘千仞、完颜洪烈勾结,势力庞大。我们今日虽侥幸脱身,但行踪已露,嘉兴乃至整个江南,恐怕都已布满了他们的眼线。硬拼绝非上策。”

郭靖点头赞同,他性格虽直,却并非鲁莽之辈,深知此刻敌强我弱,需从长计议:“蓉儿说得对。欧阳锋武功突变,其中必有蹊跷。我们需得寻一处安全所在,仔细商议对策。况且,杨大哥与穆姑娘初来乍到,也需要安顿。”

他的目光转向杨康,充满了关切。杨康与穆念慈并肩坐在稍远处的木箱上,正在低声交谈,显然是在安抚方才受惊的穆念慈。听到郭靖的话,杨康抬起头,迎上郭靖的目光,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无碍,一切听从安排。

黄蓉眼波流转,心中已有定计,轻声道:“为今之计,最安全稳妥之处,莫过于桃花岛。岛上机关重重,位置隐秘,爹爹和七公都在岛上,正好可以请他们参详欧阳锋武功的古怪。我们即刻动身,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周伯通一听要回桃花岛,虽然觉得可能不如在外面“玩”得痛快,但想到能见到黄老邪和洪七,说不定还能一起琢磨老毒物的怪招,便也拍手同意:“回岛回岛!找黄老邪和老叫化去!他们见识多,说不定知道老毒物搞什么鬼!”

计议已定,众人不再耽搁。稍作调息,恢复了些许气力后,便由穆念慈引路,借着夜色掩护,悄然离开废弃染坊区。穆念慈心思缜密,对嘉兴城北一带的偏僻路径颇为熟悉,领着众人穿街过巷,专走阴暗角落,避开了几拨巡逻的金兵,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城外约定的隐蔽处,找到了他们来时乘坐的马车和丐帮准备的备用马匹。

众人不敢停留,立刻驱车策马,趁着月色,向东疾行。然而,行出不过十余里,身后远处便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马蹄声,火把的光点在黑暗中摇曳,如同窥视的兽瞳。

“不好!有追兵!”负责断后的周伯通耳朵最灵,立刻示警。

郭靖神色一凝,沉声道:“加速!前面有一片密林,我们进去躲避!”

马车在官道上加速奔驰,卷起尘土。身后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呼喝之声清晰可闻,显然是金兵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紧追不舍。箭矢偶尔破空而来,“夺夺”地钉在车厢壁上,形势一度危急。

郭靖与杨康护在马车两侧,挥掌拍落射来的箭矢。周伯通则兴奋地大呼小叫,时不时捡起路边的石子,看也不看便向后掷出,劲力十足,往往能逼得追兵稍缓,倒也起到了不小的骚扰作用。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前方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树林。黄蓉急声道:“进林子!弃车!马匹目标太大!”

众人毫不犹豫,冲入密林深处后,立刻舍弃了马车和马匹。郭靖一掌拍在马臀上,马儿受惊,拉着空车继续向前狂奔,以期引开部分追兵。众人则凭借轻功,在黑暗的林中潜行匿迹,借助树木岩石躲避。

金兵追至林外,见马车痕迹深入,一部分人呼喝着追了下去,另一部分则下马,点燃更多火把,小心翼翼地开始搜林。火光在林木间晃动,人影幢幢,脚步声、呼喝声此起彼伏。

郭靖等人屏息凝神,藏身于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杨康指尖微扣,一阳指力蓄势待发,准备万一被发现便立刻出手制敌。穆念慈紧挨着他,手中扣着几枚铁菩提,呼吸轻微。黄蓉则侧耳倾听,判断着金兵的分布。周伯通倒是满不在乎,甚至有点期待被发现的樣子,好在被郭靖用眼神制止。

幸运的是,这片林子足够大,夜色也足够深。金兵搜索了约莫半个时辰,一无所获,加之担心林中埋伏,最终悻悻然收队,汇合了那些追空车而回的同僚,骂骂咧咧地退走了。

听着马蹄声远去,众人才松了口气。虽是有惊无险,但也提醒他们,危机并未解除。

黄蓉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对众人道:“欧阳锋多疑,完颜洪烈狡诈。他们定然会猜测我们的去向。若我们径直往东出海,恐怕会被他们料到,在沿海布下重兵或者派出水师拦截。”

“蓉儿你的意思是?”郭靖问道。

“我们来个声东击西!”黄蓉嘴角微翘,“我们先不直接往东,反而向南走一段路,做出要南下大理或者前往其他地方的假象。让他们的探子将我们‘南撤’的消息带回去。等甩开眼线,我们再悄然折向东北,寻机出海回岛!”

此计甚妙,众人皆表赞同。于是,一行人不再犹豫,借着夜色,施展轻功,转而向南疾行。他们专挑荒僻小径,昼伏夜出,沿途由黄蓉通过丐帮隐秘记号传递误导信息。果然,不久后便有消息传来,金国方面的探子确信他们已南下,搜索的重点也开始向南方倾斜。

确认甩开了主要眼线后,郭靖等人这才悄然改变方向,折向东北,几经周折,终于在沿海一处可靠的丐帮秘密据点,寻得船只,扬帆出海,驶向那海外仙山——桃花岛。

……

碧海连天,鸥鸟翔集。当桃花岛那熟悉的轮廓出现在海平面上时,船上众人,尤其是郭靖和黃蓉,心中都涌起一股归家的安宁感。周伯通也难得安静下来,趴在船舷看着越来越近的岛屿,不知在想些什么。杨康与穆念慈则是第一次来到这传说中的东海桃花岛,望着那郁郁葱葱、云雾缭绕的岛屿,眼中充满了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船只靠岸,早有桃花岛仆役上前迎接。众人踏上码头,穿过那片标志性的、繁花似锦的桃林,来到积翠厅前。得到消息的黄药师、洪七公、李萍以及冯蘅已然在此等候。

“爹爹!娘!七公!郭伯母!”黄蓉如同归巢的乳燕,欢快地跑了过去,先是扑入冯蘅怀中撒了会儿娇,又向黄药师和洪七公行礼。

郭靖紧随其后,恭敬地向黄药师、洪七公以及自己母亲李萍行礼问安:“岳父大人,七公,娘,我们回来了。”

李萍见到儿子平安归来,眼中满是欣慰,拉着郭靖的手上下打量,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周伯通蹦蹦跳跳地过去,扯着洪七公的袖子嚷嚷:“老叫化,你的伤好了没?不好也没关系,看我老顽童给你演示老毒物的新把戏!”

洪七公笑骂一句:“没大没小!”但眼中却有关切之色,目光扫过郭靖,见他气息沉稳,略略放心,随即又看向他身后陌生的杨康与穆念慈。

这时,杨康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因连日奔波而略显凌乱的衣袍,拉着穆念慈的手,稳步上前。他心知眼前这两位,一位是名震天下的“东邪”黄药师,一位是侠名盖世的“北丐”洪七公,皆是武林中泰山北斗般的人物,更是郭靖的至亲长辈,礼数绝不能缺。

他走到黄药师与洪七公面前,松开穆念慈的手,双手抱拳,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姿态恭谨,声音清朗而不失气度:“晚辈杨康,携义妹穆念慈,拜见黄岛主,洪老前辈。”穆念慈也紧随其后,盈盈下拜,姿态优雅。

黄药师目光如电,在杨康身上扫过,见他面容俊朗,眉宇间虽略带风霜之色,但眼神清澈坚定,身形挺拔如松,气息沉凝内敛,显是身负上乘内功,根基极为扎实,不由微微颔首,淡淡道:“不必多礼。”语气虽平淡,却并无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

洪七公则哈哈一笑,声若洪钟:“起来起来!都是自家人,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作甚!郭靖这小子常提起你,说他有个好兄弟,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嗯,根基也很不错!”他性情豪爽,见杨康气度不凡,又是郭靖义弟,自是心生好感。

这时,李萍的目光也落在了杨康身上。她早已从郭靖口中得知杨康的身世,知晓他是自己丈夫结义兄弟杨铁心的儿子,更是与自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苦命孩子。此刻亲眼见到这俊朗青年,想起他坎坷的身世,与自己儿子一般年纪却经历了诸多磨难,如今终于走上正途,心中百感交集,眼圈不由得微微发红。

她上前几步,走到杨康面前,未等杨康再次行礼,便伸手扶住了他,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语速不由得快了些,充满了长辈的关切与怜惜:“孩子……你就是康儿?好孩子,快让伯母好好看看……靖儿常念叨你,说你吃了好多苦……你爹娘他们可好?如今安顿在哪里?这一路奔波辛苦了吧?”

李萍拉着杨康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眼中满是慈爱之色,仿佛要将这些年缺失的关怀一并补上。杨康自幼在王府长大,虽锦衣玉食,何曾感受过这般质朴真挚、毫无功利的亲情?听着李萍那充满关怀的、略带唠叨的话语,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他努力维持着镇定,恭敬地回答道:“劳伯母挂心,家父家母一切安好,如今在滇南一处清静之地隐居。晚辈不辛苦,能见到伯母,心中……心中甚是欢喜。”

郭靖在一旁看着母亲与义弟相见的情景,心中亦是暖流涌动,憨厚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黄蓉悄悄握了握他的手,报以一个理解的眼神。

一番相见与寒暄之后,众人移至厅内落座。仆役奉上清茶点心。黄蓉心系正事,待众人稍作安顿,便将在嘉兴烟雨楼与欧阳锋等人遭遇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她口齿伶俐,叙述清晰,将欧阳锋那诡异武功的特点描绘得淋漓尽致。

“……那欧阳锋的武功,与往日截然不同,”黄蓉神色凝重,“招式颠倒怪异,常常手足易位,以腿代手,以掌撑地,发力方式完全违背武学常理,身形扭动如同无骨,偏偏速度奇快,劲力阴寒霸道,更是蕴含剧毒。我与靖哥哥、周大哥三人联手,竟也占不到丝毫便宜,若非杨大哥及时赶到,穆姐姐以烟幕弹相助,后果不堪设想。”

郭靖接口道,他站起身来,与周伯通对视一眼,两人便在大厅中央,将欧阳锋那几式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怪异招式模仿演练出来。郭靖模仿其贴地滑行、双爪阴袭的下盘攻势,虽形似而神非,却也透着一股别扭的诡异;周伯通则更是放得开,当场一个倒立,双腿胡乱踢腾,模仿欧阳锋那头下脚上的打法,嘴里还配着音:“嘿!哈!老毒物就这样,像只翻了盖的王八,难看死了!可是劲道真不小!”

郭靖一招“亢龙有悔”当胸拍去,却见欧阳锋不闪不避,上身竟如折断般猛地向后一折,头颅几乎贴地,整个人呈一个倒扣的拱形。郭靖这势在必得的一掌顿时落空。与此同时,欧阳锋倒悬的双目闪过一丝寒光,以手撑地,双腿如毒蝎摆尾,带着一股扭曲的阴寒劲力,直踹郭靖下盘。这记“玉带缠身式”全然违背武学常理,若非郭靖内力深厚,及时回掌下按,险些便被这诡奇一击重创。

两人这一番演示,虽不免有些夸张,却也将欧阳锋武功那“逆乱”、“怪异”的特质展现无遗。

端坐于主位的黄药师与洪七公,起初神色尚算平静,但随着黄蓉的叙述和郭、周二人的演示,他们的眉头渐渐锁紧,脸上都露出了极为罕见的凝重与困惑之色。

黄药师博通百家,武学见识极为广博,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即便未曾亲见,也大多有所耳闻。然而欧阳锋这般全然不顾人体结构、违背发力基本原理的“武功”,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已非寻常的“奇”、“诡”二字所能形容,更像是一种……走火入魔后产生的、扭曲的产物?但观其威力,却又绝非简单的走火入魔所能解释。

洪七公一生阅历丰富,交手过的武林高手不计其数,此刻也是捻着胡须,连连摇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古怪!当真古怪!老毒物的□□功,讲究的是不动如山,动若雷霆,蓄势而发。这……这路满地打滚、倒立踢腿的功夫,是个什么路数?说他疯了,可招式衔接间又自有其狠辣连贯之处,威力更是骇人。这绝非他以往任何武功的路子,倒像是……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练了一套全新的、诡异到家的武功!”

两位绝世高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困惑与一丝隐隐的不安。欧阳锋本就是天下顶尖的武学大宗师,如今竟练成如此一门前所未见、威力奇大的诡异武功,对中原武林,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变数。

大厅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众人皆在苦思欧阳锋武功的来历与破解之法,却毫无头绪。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桃花岛仆役服饰、低着头、步履略显蹒跚的中年男子,正端着茶盘,默默上前为众人添茶续水。他动作小心翼翼,气息内敛,若非刻意关注,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这正是被黄药师囚于岛上,封住武功、沦为仆役反省的黑风双煞之一——铜尸陈玄风。

他原本只是默默做事,不敢有丝毫逾矩。然而,当黄蓉提及“欧阳锋”、“诡异武功”,尤其是郭靖和周伯通模仿那些怪异招式时,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添茶的手微微一滞,险些将茶水洒出。他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了极度惊骇与复杂的神色,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强自忍住,惶恐地低下头去。

他这细微的异常,如何能逃过黄药师如电的目光?

黄药师冷哼一声,目光如冰刃般扫向陈玄风,声音不带丝毫感情:“陈玄风,你知晓什么?从实说来!”他虽将陈玄风、梅超风囚禁,却也并非完全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尤其是涉及欧阳锋这等大事。

陈玄风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带着恐惧与悔恨:“师父……弟子……弟子不敢隐瞒!”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后怕,“欧阳锋那老毒物……他所用的……恐怕……恐怕是弟子被迫默写给他的……《九阴真经》下卷!”

“什么?!”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就连黄药师和洪七公也骤然变色!

《九阴真经》!竟然是《九阴真经》!

陈玄风不敢隐瞒,将自己与梅超风被欧阳锋独门蛇毒解药相逼,不得已默写出《九阴真经》下卷换取性命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道来。他声音颤抖,充满了屈辱与悔恨:“……弟子……弟子当时为求活命,又……又恐完全交出真经后遭他灭口,便……便在心法口诀和招式运气法门上,暗中做了手脚……将……将其中关键的运气路线、招式方位,大多……大多进行了篡改……如上改下、前改后、左改右、进改出……使其看似高深,实则……实则已然背离真经原意,练之……恐有大害……”

他断断续续地将当年篡改的几处关键——道出,例如将某式掌法的发力由“气沉丹田,力发掌心”改为“气出丹田,力发足跟”;将某式身法的 “踏乾位,转坤方” 改为“踏坎位,转乾方” 等等。这些改动,单看口诀似乎依旧玄奥,甚至因违背常理而显得更加 “高深莫测”,但实际修炼起来,却需逆乱经脉,颠倒气血,与正统武学道理完全相悖!

大厅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惊人的真相震住了!

难怪!难怪欧阳锋的武功变得如此怪异!他竟然是依照这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九阴改经》在修炼!而且,看他今日展现的威力,他不仅练了,竟然还凭借其超凡的武学修为和深厚内力,硬生生将这错误百出、逆乱阴阳的功法,练出了一种极其邪门、极其可怕的威力!

“逆练……《九阴真经》?”洪七公喃喃道,脸上充满了荒谬与骇然之色,“老毒物……他……他真是疯了!这等篡改之物,他也敢练?还练成了这般模样?”

黄药师脸色阴沉如水,他看向陈玄风,目光冰冷:“你二人作恶多端,偷窃真经,引来无数风波,如今更是间接造就了欧阳锋这更大的祸患!若非看在你二人如今武功已废,在岛上尚算安分,我早该清理门户!”

陈玄风磕头如捣蒜,连声道:“弟子知罪!弟子知罪!愿受师父任何责罚!”他心中亦是后悔不迭,当初只为保命和泄愤,种下如此恶果,若欧阳锋真的凭借这《九阴改经》为祸世间,他夫妇二人更是罪孽深重。

黄药师冷哼一声,不再看他。他转而与洪七公对视,两人眼中都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真相虽已大白,但问题更加严重。一个本就武功绝顶、心狠手辣的欧阳锋,如今又练成了这威力奇大、诡异莫测的“逆练九阴”,其实力恐怕已难以估量,绝对是武林浩劫!

黄药师囚禁黑风双煞,正是因为他们昔日作恶太多,且心性未定,怕他们再出去为恶,败坏桃花岛名声。故而用了特殊手法,以“透骨钉”封锁了他们主要经脉,使其内力无法运转,形同废人,囚于岛上做些杂役,以期磨其心性,日夜反省。梅超风亦被囚于别处劳作。此事岛上众人皆知,郭靖黄蓉也早有听闻,只是此刻才由黄药师亲口点明其用意。

知道了欧阳锋武功突变的根源,众人心中反而更加沉重。接下来,便是要寻找应对之法,探讨如何破解这诡异的“逆练九阴”。

洪七公活动了一下筋骨,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郭靖道:“靖儿,你传我的那‘易筋锻骨篇’,果然神妙!老叫化我照着练了这些时日,感觉体内那些郁结的经脉顺畅了不少,残余的寒毒也化解了大半,精神头足多了!虽然距离完全恢复功力尚需一段时日调养,但已无大碍,动手过招,应付个裘千仞之流,当不在话下!”

郭靖黄蓉闻言大喜:“太好了七公!您能好转,我们就放心了!”

杨康也趁此机会,将自己如何拜入一灯大师(段智兴)门下,得传“阿嵯耶菩提心经”、“菩提九式”以及“一阳指”等绝学的经历,向黄药师与洪七公简要禀明。他言辞恳切,态度恭谨,既表达了对师门的尊敬,也表明了自己如今的心志。

黄药师与洪七公听闻,再次打量杨康,眼中赞许之色更浓。他们深知一灯大师(段智兴)眼光极高,能被他收入门下,并传授如此绝学,足见杨康资质心性皆为上乘,已非昔日那个金国王府中的少年。洪七公更是拍须笑道:“好!段智兴那老小子倒是做了件好事!你能得他真传,将来必成大器!”

这时,一直歪着头听众人讨论的周伯通,忽然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跳起来叫道:“哎!等等!我有个好主意!”他兴奋地手舞足蹈,“老毒物练的是篡改过的《九阴改经》,所以才变得那么怪!那我老顽童要是也去练这《九阴改经》,是不是就不算违背对师兄的誓言了?师兄只说不准练《九阴真经》,又没说不准练《九阴改经》!嘿嘿,要是我练了,是不是也能像老毒物那样,打出那么多好玩又厉害的怪招?到时候我跟他对打,他用‘王八倒立’,我用‘□□摔跤’,那多好玩啊!”

他这番天真又荒谬的言论,若是平时,定会引得众人发笑。但此刻,想到欧阳锋那诡异武功的可怕威力,谁也笑不出来。黄药师更是脸色一沉,斥道:“胡闹!那篡改之物,逆乱阴阳,凶险异常!欧阳锋能练成,是因其本身功力已至化境,且心性偏执狠辣,方能以霸道内力强行驾驭,但其中隐患,恐怕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你若去练,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经脉尽断,神仙难救!”

周伯通被黄药师一斥,缩了缩脖子,嘟囔道:“不练就不练嘛,那么凶干嘛……我就是说说,好玩嘛……”

经此一打岔,气氛倒是缓和了些。众人心知,破解欧阳锋的“逆练九阴”,绝非易事,需从长计议,细细推敲那被篡改经文的破绽所在。

杨康见诸事暂告一段落,便起身向黄药师请求纸笔。他需修书两封,一封寄往滇南苍山,向师父一灯大师禀明近日遭遇、欧阳锋之变以及自己眼下平安,居于桃花岛,请师父勿念;另一封则寄给隐居的父母和穆念慈的父亲穆易,报个平安,简述近况,以免他们挂心。黄药师自然应允,命人取来文房四宝。

窗外,海涛声声,月色洒落庭院。桃花岛虽暂时隔绝了外界的风雨,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欧阳锋与他那逆练的《九阴改经》,如同悬在武林头顶的一柄毒刃,不知何时便会斩落。而他们,必须在这暴风雨来临之前,找到应对之策。

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众人沉思的面容。黄药师与洪七公开始依据陈玄风所述之篡改处,低声探讨那“逆练九阴”可能存在的气机运行轨迹与招式破绽。郭靖、黄蓉、杨康等人也围拢过来,各抒己见。周伯通虽然被斥,但依旧按捺不住好奇,在一旁抓耳挠腮,时不时插嘴提出一些异想天开的“破解”方法,虽大多不靠谱,却也偶尔能带来一丝别样的思路。

长夜漫漫,桃花岛的灯火,注定将为应对这前所未有的挑战而长明。

~第四十一章完~

~第四十二章~

大厅内,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凝重而专注的面容。陈玄风已退回后堂做事,继续他的‘囚徒生涯’,但他所揭示的惊人真相,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每个人心中都激起了滔天巨浪。

黄药师与洪七公这两位武林泰斗,已然进入了全神贯注的推演状态。他们凭借陈玄风所述的那些关键篡改之处,结合黄蓉的细致描述以及郭靖、周伯通方才的模仿演示,试图在脑海中勾勒出欧阳锋那“逆练九阴”的招式逻辑与运劲法门。

黄药师负手立于厅中,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虚空,凝视着那不存在的对手。他时而屈指计算方位,时而喃喃低语:“踏坎位,转乾方……此方位变化,看似只是步法微调,实则完全颠倒了八卦方位生克之理。坎为水,性趋下;乾为天,性刚健。由坎转乾,本应借水势升腾之意,他却强行逆转为下沉之势,再骤然爆发……这绝非轻灵腾挪之道,反而像是……像是将全身重量与内力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瞬间压榨出来,故而其贴地滑行之时,方能兼具迅捷与沉猛,专攻下盘,令人防不胜防……”

洪七公则坐在太师椅上,右手虚握,仿佛持着打狗棒,左手则模拟着欧阳锋那些怪异的手爪动作。他眉头紧锁,接口道:“更古怪的是那些手足易位的打法。老毒物□□功运行路数未变,丹田气海依旧是那至阴至寒的□□劲根基。但他以这□□功的内力,去催动那些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九阴改经》外功招式……比如那记‘倒立飞踢’,本该是掌法发力,他却以足尖点出,这等于强行将凝聚于掌的阴寒内力,通过扭曲的经脉路径,逼至足部发出!过程必然痛苦无比,且效率大减,但经由他深厚无比的内力强行推动,竟也产生了诡异莫测的威力与角度!”

两位宗师你一言我一语,抽丝剥茧,分析着“逆练九阴”招式的匪夷所思之处与其运劲的别扭、凶险。他们的见解精辟入里,指出了这路武功许多违背发力常识的“别扭”所在。然而,每每分析到最后,总不免加上一句“但欧阳锋内力深厚,以□□功强行催动,竟能化腐朽为神奇……”,“然其招式全然不循常理,配合其深厚内力,往往能收奇效……”,言语间充满了对欧阳锋本身武学修为及其狠辣决断的忌惮。显然,即便知道了根源,要破解这由一位武学大宗师以本门内力强行催动的诡异外功,依旧是难如登天。

郭靖与杨康肃立一旁,凝神静听,生怕漏过一个字。郭靖性格沉稳,领悟虽不如黄蓉迅捷,但根基扎实,于武学道理上常有朴拙而深刻的理解,他听着两位长辈的分析,结合自己与欧阳锋交手的切身感受,心中对那诡异武功的畏惧渐去,代之而起的是更深的思索与明悟。杨康则天资聪颖,得传一灯大师绝学后,武学见识亦是今非昔比,他仔细揣摩着黄药师与洪七公的每一句话,与自己所学相互印证,只觉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看到了武学中一片全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邪异”的天地,心中震撼之余,也更加警惕。

与这严肃气氛格格不入的,便是老顽童周伯通了。他起初还伸长脖子,听得津津有味,觉得两位老友分析得“头头是道”,但听着听着,发现尽是一些“方位”、“发力”、“内力催动”之类他素来不耐烦深究的东西,而且翻来覆去,总是绕回到“老毒物厉害”、“难对付”上面,顿时觉得兴致索然。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百无聊赖地左看看,右瞧瞧,见没人搭理他,便自顾自地玩起了自己的手指,一会儿把左手手指掰到右手手背,模仿欧阳锋的手足易位,一会儿又试图把自己的脚扳到脑袋后面,结果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引得侍立一旁的桃花岛仆役忍俊不禁,又不敢笑出声。

洪七公分析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扫过认真聆听的郭靖和杨康,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之色,感慨道:“说起这老毒物的□□功,当年可是凶名赫赫,刚猛蓄势,极难抵挡。天下武学,相生相克,能克制他这□□功的,只有至刚至阳专破内家真气的‘一阳指’功夫,可谓是其天生的对头。”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古怪而又带着几分唏嘘的笑容:“嘿嘿,说起这一阳指……当年大理段皇爷,也就是现在的一灯大师,他削发为僧,在天龙寺出家之时,老叫化我恰好在场。”

此言一出,众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连玩手指的周伯通也暂时停了下来,歪着头看向洪七公。

洪七公仿佛陷入了回忆,声音放缓了些:“那时节,段智兴他……唉,因一些旧事,心灰意冷,看破红尘,决意皈依我佛。剃度那日,香烟缭绕,梵唱低回,他跪在佛前,任由方丈大师将他那一头乌发尽数剃去。我站在殿外,看着他那决绝而平静的背影,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他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苦笑道:“当时我脑子里不知怎地,就冒出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这世上练成一阳指最高境界的,可就他这么一个!他这一出家,四大皆空,还能不能、还愿不愿意再用这武功去跟人争强斗狠,可就难说得很了!万一哪天老毒物欧阳锋再出来为恶,他的□□功,岂不是少了一个最大的克星?那我们这帮老家伙,岂不是更要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这番话说得颇为直白,甚至有些“自私”,但却无比真实,恰恰反映了当年五绝之间相互制衡的微妙关系,以及洪七公对欧阳锋深深的忌惮。众人听得入神,都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以及洪七公那哭笑不得的复杂心情。

洪七公叹了口气,目光转向杨康,又带着一丝不确定:“如今,一灯大师既然将一阳指传给了康儿,可见他慈悲为怀,并未完全放下济世之念。只是……康儿年纪尚轻,功力虽已不俗,但比之欧阳锋数十年的精纯修为,终究尚有差距。而且,欧阳锋外功招式已因那《九阴改经》而变得诡异绝伦,浑身劲力运用方式阴阳颠倒,怪异绝伦……老夫实在有些猜疑,不知这一阳指的神功,是否还能像克制原本的□□功那样,有效地克制他这全新的邪门功夫?”

这个问题,也正是众人心中的疑虑所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杨康身上。

杨康感受到众人的注视,神色凝重,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拱手道:“七公所虑,正是关键。晚辈功力浅薄,远不及欧阳锋,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一阳指是否仍能克制他……”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回忆与思索的光芒,“之前在嘉兴烟雨楼与之交手时,晚辈曾趁其与大哥缠斗,寻得一丝空隙,凝聚全身功力,以‘阿嵯耶菩提心经’为基,奋力点出一指,意图直取其胁下要穴。”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凝视着食指,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那一指点出时的触感与反震之力:“然而,欧阳锋反应极快,竟以一招怪诞无比的手掌反扣,掌心刚好迎上我的指力。指力及体,却感觉如同点中了一块滑不留手、却又坚韧无比、且布满螺旋阴劲的寒冰胶革。他掌心中那股至阴寒流,因着那诡异外功法门,变得极具扭曲,不仅将我的指力化解、偏转了大半,更有一股阴寒刁钻的螺旋劲道反涌而来,险些顺着我的经脉反侵己身。晚辈虽立刻运功抵御,撤指后退,但指尖依旧被那股阴寒螺旋之气所侵,酸麻了半晌,运功良久方才驱散。”

杨康的声音沉稳,但话语中的内容却让众人心头更沉。他继续道:“由此可见,欧阳锋虽凭借《九阴改经》的诡异外功,其劲力运用已产生了奇异变化,更具扭曲、偏转之效。一阳指力虽专破内家真气,但若指力强度不足以穿透他那层因诡异外功而变得更具防御性的□□功内力,或者其劲力特性恰好能扭曲、分散一阳指力的凝聚穿透性,那么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他这番分析,结合自身实战体验,说得清晰透彻,连黄药师和洪七公都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情况显然比预想的还要棘手。欧阳锋极端怪异的方式运用其原有深厚内力,使得其攻防都变得更加难以揣度。

就在厅内气氛再次陷入沉闷之际,一阵诱人的食物香气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只见黄蓉和穆念慈各端着一个大大的食盘,笑吟吟地走了进来。黄蓉巧笑倩兮,声音清脆:“爹爹,七公,娘,郭伯母,诸位大哥,先别忙着伤脑筋啦!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欧阳锋再厉害,也不能让咱们饿着肚子想对策不是?”

她身后,穆念慈也微笑着,将手中的菜肴轻轻放在桌上,动作娴静优雅。

顿时,满室凝重的气氛为之一松。洪七公更是眼睛一亮,鼻翼翕动,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他拍着大腿笑道:“哈哈哈!说得对!说得对!老叫化我这肚子里的馋虫早就造反了!还是黄丫头懂事!哎呀,可是有好久好久,没尝到你这丫头的手艺了,可想死我啦!今天这顿,说什么也要大吃一顿!”

他这毫不掩饰的馋相和豪爽的笑声,顿时感染了众人。郭靖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上前帮黄蓉和穆念慈布置碗筷。周伯通也一下子从无聊中复活了过来,蹦到桌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盘中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连声催促:“快开饭!快开饭!老顽童的肚子也在敲鼓啦!”

黄药师虽仍面色平静,但眼神中也柔和了许多,微微颔首。李萍和冯蘅也笑着起身帮忙张罗。

很快,众人围坐一桌。桌上摆满了黄蓉精心烹制的佳肴,虽大多是海岛常见的鱼虾蟹贝,但在她巧手调制下,却是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还有几样清爽的时蔬和穆念慈帮忙做的精致点心,搭配得恰到好处。就连素来讲究饮食精致的黄药师,看着这一桌菜肴,也暗自点头。

洪七公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葱烧海参放入口中,眯起眼睛,细细品味,脸上露出无比满足的神情,连连赞道:“嗯!好吃!鲜嫩弹牙,汁浓味厚!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黄丫头,你这手艺,比你娘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啦!”

黄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笑道:“七公喜欢就多吃点!今天管够!”

众人纷纷动筷,一时间,杯盘交错,其乐融融。连日来的奔波、激战、担忧,似乎都在这温馨的家常氛围中暂时被驱散了。郭靖忙着给洪七公和李萍夹菜,也给黄蓉碗里堆了她爱吃的。杨康则细心地将剔除了刺的鱼肉放到穆念慈碗中,动作自然,穆念慈微微脸红,低头小口吃着,心中甜丝丝的。

李萍看着眼前这热闹而温馨的场面,儿子郭靖沉稳可靠,儿媳黄蓉聪慧伶俐,义子杨康也与穆念慈情投意合,心中充满了欣慰与满足。她与身旁的冯蘅相视一笑,两位母亲眼中都有着同样的感慨。

李萍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笑着开口道:“看到这些孩子们都平安无事,我这心里就踏实了。说起来,靖儿和蓉儿的婚事,虽然早已定下,但之前因为种种事情,一直耽搁着。如今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岛上又安全,我看呐,不如就把他们的婚期定下来,早日把喜事办了,我们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冯蘅也微笑着点头附和:“姐姐说的是。药师,你看呢?”她望向黄药师。

黄药师神色平静,目光扫过郭靖和黄蓉,见女儿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期待,而郭靖则是一脸紧张,不由得心中微微一软,淡淡道:“你们自己做主便是。选个吉日,在岛上办了也好。”

郭靖和黄蓉闻言大喜,连忙起身道谢:“多谢岳父大人/爹爹!”

黄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眼波流转,看到对面并坐的杨康和穆念慈,忽然起了促狭之心,俏皮地笑道:“爹娘和郭伯母都催我们了,那杨大哥和穆姐姐呢?你们俩的喜事打算何时办呀?”她眨了眨大眼睛,语气充满诱惑,“要不……咱们一起办?那才叫热闹呢!桃花岛可是好久没办过这么大的喜事啦!”

“噗——”周伯通正埋头啃着一只鸡腿,闻言差点噎住,瞪大眼睛看着杨康和穆念慈,含糊不清地道:“一起办?拜堂成亲?那肯定好玩!”

穆念慈没料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更是被黄蓉这“一起办”的提议羞得无地自容,只觉得脸颊滚烫,仿佛要烧起来一般,慌忙低下头去,连耳根都红透了,手指紧紧绞着衣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杨康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怔,随即看到穆念慈那羞不可抑的模样,心中又是怜爱又是好笑,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放下筷子,正色道:“蓉姐姐说笑了。念慈与我……我们自是心意已定。只是……”他语气转为郑重,“如今欧阳锋与完颜洪烈勾结,势力庞大,为祸武林,更是我等血仇所在。大敌当前,实在不是考虑儿女私情的时候。待到此间事了,解决了欧阳锋与完颜洪烈这两个心腹大患,天下稍定,晚辈还需禀明师父他老人家,以及请示父母高堂,再行商议婚期之事。”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表明了对穆念慈的心意,也彰显了以大局为重的担当,听得李萍、冯蘅连连点头,黄药师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许。洪七公更是拍须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先除国贼,再成家业,正当如此!康儿,你有此心志,很好!”

洪七公心情甚好,又喝了一口酒,乐呵呵地道:“说起来,等你们这些小家伙的大事都定了,说不定还能请动一灯大师来喝杯喜酒呢!嘿嘿,老叫化我可是好久好久,没机会见见段皇爷……哦,现在该叫一灯大师了,没跟他碰面啦!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这话本是随口感慨,充满了对老友的怀念。

谁知,一直埋头苦吃的周伯通,听到“段皇爷”三个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抬起头,把手中的鸡骨头一扔,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连声道:“不见不见!我才不要见他!你们谁爱见谁见去,反正我老顽童不见他!”

他这反应激烈得出乎众人意料,连黄蓉都愣了一下。周伯通与一灯大师(段智兴)之间的那段涉及刘贵妃(瑛姑)的陈年旧事,在场知晓内情的人并不多。郭靖、黄蓉隐约知道一些,黄药师、洪七公自是心知肚明,而杨康作为一灯弟子,或许也曾听闻些许。李萍、冯蘅和穆念慈则是一头雾水。

洪七公瞪了周伯通一眼,斥道:“老顽童!你又发什么疯!”

周伯通却像是被勾起了什么极不愉快的回忆,嘟着嘴,气鼓鼓地转过身,用后背对着众人,嘀咕道:“反正就是不见!说不见就不见!哼!” 那模样,活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经他这么一打岔,关于婚事的讨论自然也暂时搁下。黄蓉聪明地不再追问,连忙给周伯通夹了块他爱吃的蜜汁火腿,笑道:“周大哥,快尝尝这个,可甜啦!”

周伯通闻到香味,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接过火腿,啃了起来,暂时把“不见段皇爷”的事抛到了脑后。

晚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气氛重新恢复了轻松愉快。众人不再谈论沉重的武林大事和复杂的过往恩怨,只是享受着这难得的团聚时光,说着一些江湖趣闻、岛上琐事。洪七公吃得心满意足,黄蓉的厨艺让他赞不绝口。郭靖和杨康也放松下来,偶尔交谈几句武学心得。穆念慈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安静地听着大家说话,偶尔与黄蓉或李萍、冯蘅低语几句。

窗外,海风轻拂,带来桃花的淡淡香气与潮汐的韵律。积翠厅外的庭院中,月光如水,洒在嶙峋的怪石和扶疏的花木上,静谧而美好。厅内,烛火温暖,笑语晏晏,仿佛将外间的一切风雨与阴谋都隔绝在了那片茫茫大海之外。

然而,每个人都清楚,这温馨与平静只是暂时的。欧阳锋与他那以□□功催动的“逆练九阴”外功,如同隐藏在黑暗深处的毒龙,随时可能掀起更大的风浪。眼前的安宁,更需要他们去努力守护。

晚膳用毕,仆役撤去残席,重新奉上清茶。厅内茶香袅袅,但方才讨论欧阳锋所带来的凝重感并未完全散去。郭靖看着杨康,忽然开口道:“杨大哥,你我兄弟久未切磋,今日难得相聚,岛上场地开阔,不如我们到外面活动活动筋骨,也正好请岳父、师父他们指点一二?”

杨康闻言,眼中也闪过一丝意动。他深知郭靖降龙十八掌刚猛无俦,自己新近练成的菩提九式与一阳指正需与这等顶尖高手印证,方能更上层楼。他当即起身,抱拳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正要向靖哥哥请教降龙十八掌的精妙!”

周伯通一听要比武,顿时困意全无,兴奋地跳了起来,拍手叫道:“好啊好啊!傻弟弟打精弟弟!降龙十八掌对……对那个什么菩提子拳?老顽童要看!肯定比老毒物那些难看把戏有意思多了!” 他一边嚷着,一边率先冲出了大厅,跑到外面庭院中,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大石头蹲了上去,眼巴巴地等着。

洪七公哈哈一笑,捋了捋胡须,对黄药师道:“药兄,左右无事,不如也去瞧瞧?看看这两个小子,如今长进了多少。”

黄药师微微颔首,他虽性情孤傲,但对郭靖、杨康这两位年轻一辈的翘楚也存有考较之心,当下便与洪七公并肩走出积翠厅,站在廊下,远远观瞧。黄蓉、穆念慈、李萍、冯蘅等人也含笑跟了出来,站在一旁。

庭院之中,月光如练,将青石板地面照得一片清辉。郭靖与杨康相对而立,相隔三丈。夜风拂过,带来桃林的花香与海潮的微咸气息。

“杨大哥,请!”

“靖哥哥,请!”

两人互行一礼,不再多言。郭靖深吸一口气,体内九阴真气与降龙真气沛然流转,左脚向前踏出半步,沉肩坐胯,右掌缓缓推出,正是降龙十八掌起手式“亢龙有悔”。这一掌看似缓慢,实则蕴藏着排山倒海般的巨力,掌风激荡,吹得地面上的落叶纷纷卷起。

杨康只觉一股凝重如山、又隐含滔天怒潮般的掌力扑面而来,心中暗赞:“靖哥哥的掌力愈发精纯雄厚了!”他不敢怠慢,身形微侧,脚踏奇步,双手在胸前虚合,旋即如莲花绽放般向外拂出,姿态优雅从容,带着一股慈悲祥和之意,正是“菩提九式”中的第一式“菩提初现”。这式掌法看似柔和,实则内蕴绵密坚韧的卸劲化力之妙,乃是以柔克刚的上乘武学。

“嘭!”

两股掌力凌空相交,发出一声闷响。郭靖掌力雄浑,一往无前;杨康的掌力则圆转绵密,如春风化雨,将那股刚猛霸道的劲力悄然化解了大半。两人身形一晃,各自退开半步,心下均是一凛,知道对方武功大进,绝非昔日可比。

“好!化得妙!”洪七公在廊下看得分明,出声赞道。黄药师虽未开口,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显然对杨康这路源自天竺、又经一灯大师改良的“菩提九式”颇感兴味。

郭靖见“亢龙有悔”被化解,毫不迟疑,掌法一变,身形疾进,双掌连环拍出,掌影重重,如惊涛骇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是“震惊百里”!这套掌法攻势绵密,气势恢宏,旨在以绝对的力量压制对手。

杨康只觉周身都被那雄浑的掌力笼罩,呼吸为之一窒。他清啸一声,将“阿嵯耶菩提心经”的内力催至极致,“菩提九式”随之展开。但见他身形飘忽,如风中柳絮,又似菩提树下舞动的精灵,或指、或掌、或拳、招式精妙繁复,时而如“拈花一笑”般轻灵巧妙,化解凌厉掌风;时而如“明镜非台”般守得滴水不漏,抵御澎湃劲力;时而又如“般若菩提”般寻隙而进,指风凌厉,反袭郭靖必救之处。

两人以快打快,身影在月光下交错翻飞。郭靖的降龙十八掌至刚至阳,每一掌都蕴含着无俦巨力,掌风呼啸,刮面如刀;杨康的菩提九式则刚柔并济,妙用无穷,往往于间不容发之际化解危机,偶露锋芒,亦是凌厉异常。一时间,庭院中掌影指风纵横交错,劲气四溢,吹得周围桃树枝叶簌簌作响,落英缤纷。

蹲在石头上的周伯通看得抓耳挠腮,兴奋不已,嘴里不停念叨:“哎呀!这招好看!这招也好看!比老毒物的癞蛤蟆打滚好看多了!傻弟弟力气真大!俊弟弟招式真妙!好玩!好玩!”

转眼间,两人已斗了三十余招,兀自不分胜败。郭靖见久攻不下,心知杨大哥武功已大进,单凭降龙十八掌恐难速胜,他心思一动,掌法骤然一变,由至刚转为至柔,双掌划弧,劲力虚虚实实,笼罩四方,正是周伯通所授的“空明拳”!

空明拳讲究“空、柔、中、正”,以虚击实,以不足胜有余。郭靖突然变招,杨康顿感压力一轻,但对方掌力变得飘忽不定,如云雾缭绕,无孔不入,反而更加难以捉摸。他几次以菩提九式中的精妙招式进击,都仿佛打在了空处,或被那柔韧的劲力悄然引开。

杨康心念电转,知道再以菩提九式缠斗下去,只怕要落入下风。他瞅准一个空隙,身形陡然向后飘退丈余,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体内精纯的一阳指力瞬间凝聚于指尖,嗤的一声轻响,一道凝练无比、灼热阳刚的指风破空而出,直射郭靖胸前“膻中穴”!

这一指快如闪电,劲力集中,正是大理段氏名震天下的“一阳指”!

郭靖只觉一股锐利无匹、专破内家真气的指风袭来,不敢怠慢,空明拳的“空”字诀随心而动,左掌一圈一引,使出一招“空屋住人”,试图以柔劲将这缕凌厉指力引偏。然而一阳指力何等凝聚,虽被空明拳劲带得一偏,未能击中膻中要穴,却依旧擦着郭靖的肩头而过。

“嗤啦”一声,郭靖肩头的衣衫竟被那凌厉的指风划开了一道口子,肌肤上也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郭靖心中一惊,暗道:“杨大哥的一阳指竟已练到如此境界!若非我闪避及时,又以空明拳化解了大半力道,只怕已然受伤。”

他当下不敢再以空明拳纯守,身形展动,降龙十八掌与空明拳交替使用,时而刚猛无俦,时而空灵飘逸,刚柔变化,妙到毫巅。杨康也是一般心思,菩提九式与一阳指相互配合,时而以精妙招式周旋,时而以凌厉指力强攻。两人各展绝学,斗得更是难分难解,精彩纷呈。

廊下观战的洪七公与黄药师看得频频点头。周伯通更是看得手舞足蹈,恨不得自己也跳下去打一场,嘴里嚷嚷着:“哎呀!用空明拳!对,就这么打!哎呀,一阳指!指他!指他!好玩死了!”

又斗了十余招,郭靖窥见杨康一式用老,左掌“见龙在田”封住其退路,右掌“突如其来”直击其右肩,同时暗蕴空明拳劲,笼罩其周身大穴。杨康此时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菩提九式不及回防,一阳指也难以瞬间凝聚,眼看便要中掌。

便在此时,杨康眼中精光一闪,竟不闪不避,左手五指微曲,似爪非爪,似指非指,带着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道,迎向郭靖右掌,正是菩提九式中寓守于攻的妙着“菩提心印”,同时右指微抬,一缕若有若无的指风蓄势待发,虽不及全力施展一阳指那般凌厉,却也足以逼得郭靖回掌自保。

郭靖见他应变如此迅捷巧妙,心中佩服,知道这一掌即便打实,自己也难免被其指风所伤,当下掌力一收,哈哈一笑,飘身后退,朗声道:“杨大哥,好功夫!我们便算平手如何?”

杨康也松了口气,散去指力,拱手笑道:“靖哥承让了!你的拳掌刚柔变化,小弟佩服之至!”

两人相视一笑,均感此次切磋获益良多,对自身武功的运用和理解又深了一层。

周伯通从石头上跳下来,跑到两人中间,扯着郭靖的袖子叫道:“傻弟弟,你刚才那招空明拳用得不对!应该这样……”说着便比划起来,又扭头对杨康说,“精弟弟,你那一阳指快是快了,但劲力还可以更凝聚一点,你看我……”他竟当场就要指点起来,引得众人莞尔。

洪七公和黄药师也缓步走了过来。洪七公笑道:“两个小子都不错,没给我们老家伙丢脸。假以时日,这天下武林,终究是你们的。”语气中充满了欣慰与期待。

黄药师目光扫过郭靖和杨康,淡淡道:“勤加练习,戒骄戒躁。”虽只短短八字,却已是极高的认可。

月光下,庭院中,老少几人言笑晏晏,武学印证之余,更显温情。然而,在这片祥和之下,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考验,还在那波涛汹涌的江湖之外,在那练就了诡异武功的西毒欧阳锋身上。一伙人移步回到大厅。

~第四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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