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靠他一次次的“勉强”,才能把眼前可爱的小王八蛋变成同桌。
可是,今日而后,再见啊,同桌。
第二日,第二节课课间的时候,白磊递给陶远一本同学录。
他疑惑地说:“江文熙昨天夜里找到我,让我转交给你。今天他和亲戚一起去北京,好像是十一点的飞机,你怎么没去机场送一送呢?”
陶远哭着给爸爸打电话。
每一次,手足无措时,他只能想到的,就是爸爸。
他说:“爸爸,江文熙要走了。”
陶爸爸开着车,接上陶远,诧异地看着儿子的泪眼,却没曾想到少年的情窦初开竟如此汹涌澎湃。他擦掉陶远的眼泪,给他买了两串冰糖葫芦,捏捏儿子的小脸,笑道:“傻小子,哭什么。他就是被阎王要走了,爸爸也给你追回来!”
江文熙没有被阎王要走。
爸爸却死啦。
爸爸死在了去机场的高速公路上。
爸爸的车是一辆破旧的老军车,车牌号是1493,爸爸叫它小灰。它其实本来是黑的,可是后来变救了,变脏了,也变老了,没了光泽,就成了小灰。
爸爸和小灰很有感情,他约有十年没换过车,是小灰陪伴着他和亲人走过的岁月。
爸爸被撞死的时候,小灰也死啦。
戴着黑色面罩的男人直直的朝小灰撞了过来。
陶远听到了血滴下来的声音。
他感觉到自己脸上有猩红的液体滑热又凝滞。
爸爸满身是血,在嗡嗡的耳鸣声中说着什么,车窗全部都是碎痕,他用手砸开了门,把他接了出去。
“爸爸,好多血啊。”
“爸爸,你流了好多血啊。”
“爸爸,这里好吵,你在说什么?”
陶远认真地摸着爸爸的嘴唇,像小小婴儿处处仰头,认真去触大人嘴巴。那张常带笑意的嘴唇一张一合的,他说:“我说的话你记住。”
陶远点点头。
爸爸眼眶中带着泪水和不忍,他说:“爸爸可能要走啦,你照顾好妈妈,替爸爸爱她。从今以后,你喜欢的人和东西爸爸没办法替你守护,也没办法帮你争取,所以,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不要……不要追究爸爸的死,你活着,妈妈活着,就是对爸爸最好的……报答。”
他抱着他,宽大的手却渐渐垂了下来。
四周的时间仿佛静止了,陶远神经质地触了触爸爸的鼻息,也许是一秒,也像是一个世纪,少年沾着血嚎啕大哭起来。
他绝望地望着四周,哭着说:“救救我爸爸。”
那辆撞了爸爸的车的后座上似乎隐约坐着一个戴面罩的人,那个人的身形,体态那样熟悉,化成灰他也认得。
他指着那个人,啊啊地崩溃大叫着,陶远哭得面部抽搐着,他想是你啊,是你这个畜生。
那人本来隐蔽在暗处,却看到了陶远的动作。
他指示司机拖走了陶远和他父亲的尸体,只留下撞得扭曲支离的军车。
陶远被缚着眼,在黑暗中囚禁了三天。
他不停地被人拷问,知不知道对方是谁。
起初少年只是沉默,可是忽然有一天,他开始唱起了儿歌,含含混混地唱着,被人打骂却不肯再开口。
后来又来了一个人,他们争吵着什么。之后的他,被人扔到了高速路边。
爸爸的尸体也被人抛下,他的爸爸僵硬地蜷缩着,已经开始腐烂,却还维持着死前抱着他的温柔姿势。
除了军车不见了,一切都还是车祸时的模样。
陶远抱着爸爸的尸体,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依旧唱着奇奇怪怪的儿歌,目光呆滞,好像得了什么病。
孩子们的童年除了有童谣,还有千奇百怪的伤痛,千奇百怪的病。
无忧无虑的那个孩子,只是在大人眼中。
心里的那些阳光,空气似乎一夜之间被人抽干,爸爸的血早已凝固,变成黑色。
他想起了什么。
垂着眼睛,却犹疑不安地望着四周。
嘘,这里是不是有人啊,爸爸。
他们会来打我,爸爸。
爸爸,我被人欺负啦。
爸爸,快醒过来。
少年费力地掰着爸爸的眼皮,直至泪流满面。
他想起爸爸临终时的话。
他蓄着力气,舔着嘴唇熬时间。
因还有一场演出,这场演出不能乱。
19岁的陶远一觉醒来,他做了好长的梦。
梦里的他还分明上着高中。
那时,他有爸爸。
唉,谁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怎么会没有爸爸。
你说是不是……
19岁的江文熙一觉醒来,他也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分明也在上高中。
这个梦真是美好。
梦里不再是一片雪和一个要死了的女人。
梦里有他喜欢的人。
喜欢的小王八蛋。
他有多久没见他了啊。
可真是想念。
这日子太久,险些忘了十七岁的那年立夏,他踏上飞机的那天,心中曾暗暗发下宏愿。
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辈子太长。
之后的两年几乎耗尽一生的思念,那条满是荆棘血污的路,走着走着,也曾遇到别的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那人问他,我很早就开始喜欢你,慢慢地,你瞧着我,又瞧不见他,我爱你的时间早抵过你爱他的时间。这样,好不好?
他很想点点头,说好啊,人生从此轻松,即使沉沦,也有人相伴。
可是,那个开不了口的遗憾始终在脑里盘旋。
虽时间太久,已无法开口。
因他仍喜他人,已无法开口。
自觉这执念羞辱荒唐,已无法开口。
可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他没有忘记那场盛大的心愿。
没有忘记,还要喜欢他,很多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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