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远没想到初吻就这么没了。
他连续三天没睡着觉,白天瞪着眼看民诉老师,晚上瞪着眼看天花板。
等到全寝室都觉得他不对劲的时候,小同学来了一句:“我困。”
“你睡啊!!!”
“睡不着。”
“为什么???”
“不告诉你们。你们这样我很压抑呀,好孩子都需要个人空间。”
爹妈打好孩子犯法不!!!
小同学就这么惹了众怒。
第四天,晨光熹微的时候,他终于沉沉睡去,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在突然袭来的困意面前,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虽然对方十有**是亲错人了,但是扯淡的是,怎么就亲到我嘴上了;更扯淡的是,还捂着眼亲,这是觉得我长得丑还是怕我嫌你长得丑?
没胆亲人还亲错人,真扯淡。
陶远愤愤地把被子拉到了头顶。透过凹起的透明鱼缸,小金鱼熙哥鼓鼓的眼珠子默默地看着陶远,觉得这少年真是麻烦,不,这世间的少年人也许都这么麻烦;仙人球胖熙哥最近也有困扰,它有些脱发,不,有些掉针,无暇顾及少年的情绪。
熙哥们希望她快点睡着,因为梦里一定有人告诉他,你那么丑,怕什么。
陶远睡了一天一夜,梦里什么都没有。
陶致终于留下了他的手机号码,他告诉陶远,经常联络。陶远把他的号码多抄了一份放在抽屉里。他曾经因为手机丢失,遗失过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很是吃了些苦头。从此以后,但凡失去了再无从找起的信息,陶远都会提前备份。
不过,陶致似乎再也没想起和他联络,那天的贺寿才更像一场梦。
陶远有个怪癖,不开心时就爱看《奥特曼》系列,什么《赛文奥特曼》《艾斯奥特曼》《泰罗奥特曼》《雷欧奥特曼》,整天寝室就是各种“吼”“哈”“变身”“奥特光线”“队长,×××又来了”“队长,不要死啊队长!!!”208寝室的少年们被雷劈了。
四哥齐谕虽然爱搞怪,但也是个特别善解人意的少年,他试图去理解陶远:“六儿,吸引你的其实是奥特曼真身的帅气吧?”
“不是……”小同学盘腿托下巴,聚精会神。
“那会不会是你一直心存着保护地球的信念,就像选美小姐永远的梦想——世界和平一样?”齐谕额头开始暴青筋。
“也不是……”
“也许你一直想当超级英雄,刚巧奥特曼能满足你的想象?”齐谕有些想咬牙齿了。
“并不是……”
“那你到底看的是个毛啊,剧情这么幼稚,你踢我一脚我呼你一巴掌的,乐趣在哪儿?!”齐谕怒了。
陶远指着屏幕炯炯有神:“你不觉得怪兽每次把高楼拔起来晃一晃的样子很可爱吗?哎哟喂,它是不是觉得能晃出人来,哈哈我去,好像小孩子玩玩具哈哈。”
他是去看怪兽的,奥特曼穿着健美裤、盖着脸有什么好看。每一次怪兽肆虐城市的时候,人都变得渺小,作为个体的模样渐渐被淡化,什么人性,什么特质,什么情爱,什么感觉,都通通不再计量。
莫名地,就安心了。
之后的日子一直风平浪静。新学期的公共课法学院与医学院排开了,日常的课程也紧凑,听闻医学院特别忙碌,他再也没有见过江文熙一行人。爷爷寿宴的时候,他似乎一错眼瞧见过他和另一个熟悉的人,可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他们就不见了。
陶远上大学后体育愈发不好,属于走路都能不小心左脚绊右脚的类型。他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妈妈说了一句话,陶远觉得找到了答案。阮妈妈说:“这我倒是不奇怪。你高中那段时间我才奇怪呢。你三岁之前就没下过地,天天抱我怀里,所以小时候路一直走得不利索。”
陶远乐了:“哪有你们这么惯孩子的,就不怕给我惯出毛病!”
陶妈妈想了想,也笑:“那到底给你惯出毛病了吗?没办法,实在是……太可爱了呀。总是恨不得把你揉进心口,说不能娇惯孩子的人,大多是没孩子的人。”
陶远小脸不好意思地红了。他这么可爱啊……那就不好怪大人了。
但是现在因此有了点后遗症,陶远上大学后很懒,又不怎么注意锻炼,长胳膊长腿的,一千米却常常跑不到满分。他初中时倒是跟爸爸学过投篮,溜溜的,可体育考试从不考这一项。
这次一千米是期末体育考试的其中一项,达不到及格就得重修。陶远一向觉得跑步这件事没拿到满分挺丢人的,何况一大半的人都满分了,于是咬了牙,期末前这一段时间死命的练长跑。
之前体检测试肺活量,陶远不怎么高,学校四百米跑道,不到两圈,就开始喘了。
他决定晚上锻炼一阵子,但是似乎没有掌握住法子,效果并不太好。预测试的时候,小同学出了糗。操场上,刚跑了半圈,就踩在石头上,五体投地。
然后,脚踝、小臂蹭破了皮,脸颊上也有好几块瘀青和石子印压的痕迹。体育老师皱了皱眉毛,表情也不是太好看。挥挥手,有些不耐烦地让他先走了。一个班总有几个死要面子的,每年都是如此。
陶远没有去校医院,他对那个地方有些难以言说的羞耻,自己买了碘酒和消炎药,回寝室草草处理完,就去食堂吃饭了。
脸上那几块瘀青处理完就更肿了,食堂里人也多,大家被那张跟调色盘一样的脸吓了一跳,要死了,这谁家孩子,八成打架了。
陶远买了份炒土豆,喝了碗冬瓜汤,刚坐下,对面扑哧一声,有人笑了。他一抬眼,却看见了宋四。
“你怎么在这儿,阿四?”陶远愣了。他之前听说宋四在北京读书。
“我来看阿熙,你认得阿熙吧?上次扮小青那个。他最近颈椎犯病了,一直反反复复的,北京×军医院有一种特效药,我拿来给他试试。”宋四笑了,耳边两只珊瑚耳珠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十分漂亮。
陶远有些僵硬地吃了口米饭。颈椎?江文熙怎么会有颈椎病?
不远处,江文熙端着餐盘走了过来,陶远低下头,也不看人,只是猛吃,却不小心扯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一口土豆吐了出来。
宋四教养好,见不得她这样,笑骂道:“这男孩儿恶心死人了,出了陶家门就撒了欢,瞧瞧成什么样子了。”
陶远“嗯”一声,右手轻轻揉了揉伤口,也没说什么。
“你同人打架了?怎么一脸的伤?”宋四又开口。
江文熙在一旁十分安静,脸色不好也不坏,目光淡淡的,并没有关注旁边的少年和姑娘,只是专心致志地吃着饭,握着墨绿汤匙的手倒是好看,玉色沁润着热气,像是一件上了年头的博物馆陈列的艺术品。意有了,境也有了,就是没什么心。
陶远赶紧摇头,偷看了一下江文熙的表情:“我不敢打架的,就是跑步摔着了。”
宋四笑:“阿熙是医学院的,一会儿让他帮你处理一下。一个小男生,也不爱护自个儿,破了相就坏了。”
陶远赶紧再摇头:“不用不用。”
江文熙本来并未吃完,却突然间端起了托盘,也不搭理二人,就离去了。
宋四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些小得意,对陶远笑得更甜:“他就是这样脾气,不大合群,也不大搭理旁人,你别介意。”
陶远能说什么,陶远也不必说什么。陶远默默地又吃了碗米饭,后来菜吃完了米饭没吃完,就又打了份菜,后来米饭吃完了菜没吃完,他就又打了份米饭。
宋四都傻了。
这小子绝对有强迫症。
了解陶远的人都知道阮宁这是在自我调节。他不开心的时候就吃点白饭。
宋四先吃完,拿手帕擦了擦嘴,说了句:“陶大哥工作调动了,你以后应该有机会看到他。哦,对了,我哥走的时候,让我如果有机会看到你,告诉你一句,那天在楼道里,他认错了人。”
陶远彻底吃不下去了。
眼前的土豆是一团糟,眼前的米饭一团糟。他这个人也是一团糟。
陶远腮帮子塞得满满的,伤口越胀越疼。
“够了。吃不下就别吃了。”
陶远闻到了消毒药水的味道。
抬起眼,却是那个穿着白色衬衫、卡其色西裤的少年,他背着药箱,手上还攥着一袋棉签。
他的身后,是脸色异常难看的宋四。
陶远的表情有些扭曲,嘴里不停咀嚼着,可是反应过来少年在说什么,又手足无措起来。
“吐了。”江文熙放下药箱,从里面掏出一双新的医用手套,戴上后,淡淡开口。
陶远“啊”一声,却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他的脸颊渗出了点滴血迹。
江文熙坐在了陶远的身旁,十分娴熟认真地处理那张脸上的伤口。
他微微侧头,看着棉签上的血迹,开口:“跑步时跌倒引起的擦伤?”
陶远点点头。
“身上呢,还有别处擦伤吗?”江文熙掏出一卷纱布,拿医用剪刀剪下长短相同的几截,又问。
陶远点点头,反应过来,又迅速地摇了摇头。
江文熙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握住陶远的右手肘关节,淡淡开口:“这里是吗?”
陶远龇牙咧嘴。
他刚刚吃饭时,握着勺子的动作一直不太自然。
江文熙卷起少年的薄毛衣,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块已经彻底肿起来的肌肉,面无表情地拿出酒精擦洗。
食堂顿时响起一片“我靠”“我靠,江文熙”“我靠靠,我也去摔一摔”,此起彼伏。
宋四的眉毛快拧到天边了。
他把陶远手肘上的伤口包扎好,又淡淡开口:“站起来。”
小同学霍地像被烫住了,蹿了起来,笔直立正。
“走走。”
陶远同手同脚地走了几步,像是面对刚上大学那会儿军训时的教官,紧张异常。
旁边似乎隐约听到喝彩声,陶远回头,傻乎乎地笑了,像棵得了点阳光的大白菜,灿烂极了。
江文熙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蠢货,又开口:“坐下。”
然后施重力到了陶远的左脚脚踝处:“这里也受伤了。”
他弓身蹲在那里,腰线清晰,眼神清澈,鼻子高挺,好看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拥抱。
宋四终于有些憋不住:“阿熙,你不是走了吗?怎么……”
少年抬头,眯眼:“不是你让我给他处理伤口的吗?”
陶远忽然想起,他曾经忘记了那个唯一能联系上熙哥的□□号密码的后四位。
十乘以十乘以十乘以十,他运气不好,试了整整一万次中的七千三百多次。
绝望了三个月。
找回那个密码的那一瞬间,似乎终于压下因曾经被拒绝而苟延残喘的自尊,轻轻地打下两行字。
熙哥,你好吗?
熙哥,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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