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和柳絮儿听她一吆喝，都凑了过来，特别是雀儿年纪小，盯着一篮子绿莹莹的果子，险些流口水。
见状，陈沅兮忙塞到她手里两个。
侧目看向柳絮儿，瞧着心情不错，正笑眯眯的看着雀儿大口啃着手里的果子。
见她一个未吃完，就迫不及待的从篮子里又拿俩，抱在胸前，柳絮儿搂着她的肩宠溺的拍了拍，也伸手从篮子里拿了个，凑到嘴边嗅了嗅，咬了一口道：“好甜。”
“甜就好，柳姐姐再拿几个，我去找孟姐姐和徵羽。”
把篮子递到她面前，笑看向柳絮儿，未从她脸上看出不对劲的地方，待她拿完，陈沅兮拎着还剩半篮的果子走向了后院。
徵羽正拿着斧头，在窄廊里劈柴，应当是早就听到了几人在前厅说话的声音，但看到陈沅兮靠近，手里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陈沅兮凝神看着她把斧头举高，手腕用力，从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将立在地上的木桩，正正好劈成两半，眸子不由眯起，从篮子里摸出两个果子，趁她调整木桩位置的间隙，走过去，将果子放在旁边尚且完整的木桩上，笑着叮嘱道：“张阿婆让我拿回来分给大家尝尝，姐姐忙完记得吃。”
“嗯。”
见她反应平淡，似乎不想与自己多费口舌，陈沅兮便也不自讨没趣，拎着篮子进了后厨。
孟青梧早就留神听了许久外面的动静，陈沅兮一只脚刚踏进来，她将视线移回灶台上，用力蹭着上面的污垢，出声道：
“可算回来喽。”
“不仅回来了，还带回了果子，孟姐姐可要尝尝？”
孟青梧瞥了眼她手里的篮子，像是司空见惯般，并不怎么感兴趣，又用力隔着抹布扣了两下灶台，污垢依旧顽强，不耐烦的胡乱擦了两下。
似是想到什么，突然抬头，瞪圆眼睛看向陈沅兮，试探着问道：“张阿婆是否有说糕点好不好吃？”
“张阿婆说……”故意拖长尾音，看到孟青梧紧张的拽着手里的抹布，得逞的笑笑，提高声调道：“说就连荷花园的糕点与孟姐姐的比起来也黯然失色。”
“她真这么说？”
只见她眼里瞬间迸发出光彩，脸上常年存在的一坨淡淡的红晕，都可爱了几分。
“我骗你干嘛。”
拿出两个果子放在灶台上的小碗里，见她一时半会兴奋劲过不了，陈沅兮拍拍她的肩膀，拎着小半篮子果子又回了前厅，放到了赵金姑身旁。
“这些是留给您的。”
瞥了眼篮子里的东西，赵金姑煞有介事道：
“我还要谢谢你没忘了我这老婆子。”
话里依旧带刺，看着她或许自己也未察觉的嘴角的一抹笑意，陈沅兮低头无奈笑笑，想使坏把篮子拎走，终是没动手，拿了块抹布去同雀儿一起擦桌子去了。
第二日，差不多的时间，虽然茶馆没什么用得到她的地方，陈沅兮也未擅自溜走，而是凑到赵金姑面前，试探道：“我去找张阿婆说会话？过会就回来。”
等了会，见她未出声反对，生怕她反悔，拔腿就跑出了茶馆，与昨日一样，敲响了张阿婆的门，树上的鸟儿被张阿婆一嗓子惊走，门打开，陈沅兮搀着她一起进去，只是这次手里少了一盘糕点。
张阿婆倒是不太意外了，指使陈沅兮搬了小木凳后，自己泡了壶茶，便坐在躺椅上同她说话。
“昨日李婶家添了个娃娃，是个带把的，好不开心，挨街给大家分发了瓜子。”
“孙府的管家最会见人下菜碟，对主子低三下四，对旁的人眼高于天，我啊，最烦去孙府送东西了，偏那孙夫人被孙老爷要求不得见外男，常喊我过去。”
“柳儿她爹今日可又来找她的麻烦？要我说，就他爹整日扑在赌桌上，能活到如今，都是老天有意为难柳丫头。”
……
张阿婆蹦豆似的讲着这两日发生的事，也不留空等陈沅兮回答，只要自己一吐为快便好。
陈沅兮知她只是缺个人倾听，不需要自己提供什么见解，只需附和便好，于是时不时点头，配合夸张的表情，表示惊讶或认可。
太阳移至正上头，额头微微冒汗，张阿婆扇着蒲扇，头又歪到了一边，眼渐渐合上，与昨日差不多的时辰。
陈沅兮大概摸清，她有午憩的习惯，便寻了个块薄布盖在张阿婆身上，蹑手蹑脚出了她的院子回了茶馆。
第三日，再敲门时，张阿婆已提前为她留了门，轻轻一推，门就“吱呀”一声移开。
躺椅旁的小木凳也早已放好，不知是她昨日没搬回去，还是刚刚搬出来的。
桌上的茶水冒着热气。
张阿婆端来一小竹筐瓜子花生从里屋出来，热络的朝陈沅兮招招手，“昭儿来啦，快坐。”
“好，阿婆。”
陈沅兮甜甜一笑，蹦跳着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竹筐，又将张阿婆扶到躺椅上，撑着脸笑看着，等她讲昨日发生的事。
第四日，客人走了多半，独留两三人，掉进了手里抱着的一卷书，茶凉了半截，久久未有动作。
擦完最后一张桌子，拧干手里的抹布，放到窄廊里晾着，正想同前几日一样出茶馆，去张阿婆家中。
跑进来一个小童，六七岁的模样，直直的朝陈沅兮走过去，奶声奶气的仰头问道：“你是昭儿姐姐吗？”
“我是。”
陈沅兮半蹲下来，好奇的看着面前软糯的胖娃娃。
“张阿婆让我给你带话，一早周府差人来信，要阿婆过去，让你今日莫要跑空。”
陈沅兮点点头，摸出枚铜板递到她手里，“辛苦你传话，拿去买糖吧。”
“谢谢昭儿姐姐。”那小童接过铜板，笑开了花，朝陈沅兮道谢后迫不及待跑了出去，很快消失在了街巷。
虽这么说，陈沅兮还是出了茶馆，凭着记忆去街上走了一圈，绕过一座座府邸，在街市上最大的一间赌坊驻足片刻，便拐回了茶馆。
第五日，照常去找了张阿婆。
不出所料，陈沅兮刚推开院门，还未坐下，她就开始讲述自己昨日去了哪家宅院，见了什么人。
“周夫人说是胭脂水粉都要用完了，让小厮买来的都不和她心意，只好将我叫去，昨日卖出了不少东西，只是那周府家财万贯却吝啬的狠，少给了我不少银钱。”
摇头叹息，遂又补充道：
“多少是赚了些。”
“有得赚便好，那周夫人不还是要差人请您过去。”
“说是这样，这些人沆瀣一气，惹一人不痛快，不出两日就在夫人间传遍，实在是难办。”
“从他们手里讨钱不容易，昨日走的路多，我替阿婆揉揉腿。”
说着陈沅兮蹲下身来，抬起张阿婆的一条腿，架到腿上，揉捏起来，手上力道并不重。
张阿婆颇为享受，眯起眼睛，嘴上说着，“不用，别累到昭儿了。”眼角的皱纹却笑的堆到了一处。
子孙若能承欢膝下，也不过如此吧。
第六日，张阿婆坐在躺椅上等了许久，又站着倚靠着木门等了许久，都没等来陈沅兮。
眼见着日头正盛，心里奇怪，想着许是今日茶馆忙，又或是小丫头厌倦了和她一个老太婆待一起。
转身要进屋，却拗不过自己的心，关紧门，挪步朝茶馆的方向走。
走至巷口，还未拐过弯，就看到许多人堵在前面，冯婆子看到她，就亲热的挽住她的胳膊，挤眉弄眼道：“柳丫头的爹又来了。”
虽是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的模样，声音却比谁都大，又吸引了一些人从屋里出来，伸头听热闹。
张阿婆有些嫌弃的躲了躲，被冯婆子拽到了巷口。
陈沅兮正被柳絮儿她爹拉拽，柳絮儿在中间拉着她爹的胳膊，哭喊着，“放手，你又来做什么？这事与昭儿无关。”
“与她无关，上次就是这丫头唬住老子，害我没拿到钱，被赌坊的人揍了一顿，你瞧瞧你爹脸上的伤，还有点良心就拿钱给我。”
陈沅兮暗暗使劲，按住他的腕骨，威胁道：
“难不成你想再被揍一顿？”
男人吃痛放手，不等她将手放下，又眼疾手快的抓了上去，凑近，指着自己的脸道：“打啊！打了跟着老子去官府，赌牌的钱就有着落了。”
忍着扑面而来的恶臭，扫了眼围观的人，看到张阿婆也在其中，陈沅兮明显顿了下，甩开男人的手，气势汹汹道：“好啊，我先替柳姐姐打你一顿，再一起见官府。”
寻觅片刻，在地上捡起了有两指粗的树枝，卷起袖子就要动手。
柳絮儿见她来真的，忙拦腰将其抱住，哭着安抚，“昭儿，乖昭儿，不要为我动手，你才来南国不久，吃亏的只会是你。”
说着，不忘给站在陈沅兮背后的孟青梧使眼色，让她将木棍夺走。
眼见着安抚了陈沅兮的情绪，柳絮儿让其她人将她看好。
从腰间艰难掏出几枚铜钱，“我这几日熬夜做针线活攒的，只有这些了。”
男人面色一喜，一把夺过不满道：“这么点，老子拿都拿不出手。”忽地想到什么，猥琐一笑，“我可听说有个姓贺的商人看上了你，下次还是这么点，我就管他要去。”
柳絮儿被她爹蛮不讲理的话气的直干呕，夺过孟青梧手里的木棍，朝他乱挥，尖声叫喊，“快滚！滚回赌坊，最好死在那！”
这次换其她人拦她，借着衣袖遮掩，陈沅兮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哀嚎道：“柳姐姐！你怎么这么命苦，熬穿了眼赚的这几枚铜板，就这么叫那赌鬼拿了去。”
张阿婆看她要哭断了气，心里动容，想拿出几枚银钱给柳絮儿，叫她不要如此辛苦，叫昭儿莫要伤心，又恐被那烂赌鬼缠上，心中可谓是万般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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