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的病是胎里带来的。
覃无年长他十岁,整个青春期几乎都有孟夏的身影,也常常被认为是孟夏的哥哥,覃无只能不厌其烦地解释说:不是。
他对孟夏谈不上存在感情,可以说是纯粹的利益关系,这之间的桥梁就是孟均容。
孟家二位老来得子,却先天不足,请了高人来治,说只能依靠至纯至净的灵力养着身体,最后选了一圈,竟只有年纪尚小的覃无合适。
于是他就这样从懵懂时开始,帮孟夏养身体养了十多年,以回报孟均容的恩情。
十七岁之后孟夏就已经很少发病了,这次却罕见严重,一直到覃无从病房中出来,孟均容少见地没有率先离开。
孟均容和孟夫人二人因吵过架,此刻谁都没说话,脸色僵硬。
覃无轻轻关上病房门,开口道:“可以了。”
他一身黑,脸色有些白,却是面无表情,眼底没什么情绪,身上些许血腥味令他整个人都有些煞气。
孟夫人如梦初醒,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没有抬头看覃无,匆匆说了声“辛苦”便快步进入病房内,看到孟夏恢复红润的脸颊才默默掉出眼泪。
覃无走到距离孟均容不仅不远的椅子上坐下缓了缓,从外衣口袋中摸出一颗草莓味的硬糖,拆了包装送入口中。
大概是江宜臻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自己身上的。
孟均容靠在椅背上,默默片刻,道:“处理深渊还顺利吗?”
他知道最近覃无在出任务。
覃无只用了不到三天就解决了深渊,接到消息就赶来医院,从里到外都透着疲惫。面对孟均容的问话,他不大想回应,只恹恹地“嗯”了声。
不顺利就死在深渊,没什么好问的。
被评价为说话没营养的孟均容毫不知情,叹息道:“最近深渊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你还要抓捕江宜臻,的确分身乏术。”
覃无将糖块“咔”地嚼碎,想听听自己上司又有什么安排。
他这次出任务很突然,好在处理得很快,不到三天就解决了出现在本市的深渊。
虽说近半个月抓捕江宜臻的任务一直没有任何进展,但孟均容也没有催,给覃无一种可急可不急的感觉。
“目前我只担心江宜臻与邪神党有关……但无关也不能任由他逍遥法外。”孟均容平静道,“这件事是几年前局长、我,还有华昭共同商定,原本不打算告知任何人,毕竟涉及的事情太多,稍有不慎恐怕酿成大错。”
这个时间医院还不到营业时间,走廊内空荡荡的。
孟均容的助理已经到另一头回避,覃无抬手设了个结界。
孟均容欣慰地看着覃无,莞尔:“所以我信任你。”
覃无不应声,只静静听他说。
“我也是偶然得知,深渊千年前由我们的前人封印,如今作祟,恐怕是前人的封印快要支撑不住。”孟均容微微皱眉,“神剑,就是封印它的关键。你应当见过它,它的确有能够净化魔气的力量,所以我们给它命名为破魔。我不管它是什么人的化身,或者是有什么别的来头,三界如今危机重重,深渊频繁出现,那把神剑必须被带回来。”
孟均容的凝重令覃无不禁产生怀疑:一把剑,当真有那么大的威力?
他听江宜臻说过渡也没有净化魔气的作用,而且江宜臻显然对深渊很熟悉,为什么从未提过这件事,并且还要把渡也送给自己当作普通的剑使用……
“副局,前人是谁?”覃无问。
“不知道。我只听说,此人是许家供奉的神明……神话传说而已,也不必当真了,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这个。”孟均容浑不在意地笑了声。
覃无想了会儿这个“许家”是谁家。
如今人界的许家有两家,一个是老派的许家,家主是许为真,有个孙子在春平大学读书;另一个是近几十年新崛起的许家,由老许家分出来,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加入监管局,为监管局做事。
听孟均容的口吻,应当是老派许家。
覃无将自己的想法压下,道:“我知道了。”
孟均容松了松眉,淡淡说:“覃无,我原来是不相信有命数这一说的。”
覃无偏过头看向他。
医院走廊灯光如昼,孟均容的面容已经不年轻了,眼尾皱纹很明显,鬓边也生出许多白发,但丝毫不减其威严。
孟均容沉默良久,却不再接着那句话继续说了,而是道:“你去吧。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出色完成,不要再拖了,这不像你。”
“……”
覃无嘴里最后一点糖也化开。他起身将结界收回,慢慢道:“副局,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孟均容笑了一下:“回去好好休整吧。”
覃无稍点头,转身离开。
孟均容坐了会儿,起身走进孟夏的病房。他的妻子怜爱地注视着病床上瘦弱的儿子,眼眶通红,倒显得他这个父亲过于冷漠了。
孟夫人注意到他,瞥了他一眼,轻声道:“有时候我不知道,到底夏夏是你儿子,还是覃无是你亲儿子。”
“你验过DNA了还说这种话做什么。”孟均容淡淡道。
孟夫人轻轻冷笑了一下。
孟均容带覃无回家时,那孩子才四五岁,在医院抢救了近十天才捡回一条命。覃无被养在孟均容身边,他视覃无如己出,怎能叫她不起疑心?
二人之间自然是没有任何亲子关系,可孟均容对覃无的悉心照料仍然叫孟夫人心里生了刺,叫她每每想起自己儿子的病,就越发讨厌覃无。
更是厌恶丈夫的偏爱。
孟均容在窗户边站定,他的影子刚好可以挡住一点孟夏脸上的太阳光。
慢慢地,他笑了笑。
如果命中注定覃无就要为他所用,那么一切都合该是助力。
·
覃无是打车回家的。
他实在累,做付钱回家洗澡换衣服这些事都有点像在梦游,只记得睡前把小狐狸团吧团吧抱怀里了。
或许是上司的一番话过于沉重,覃无罕见地将这些带到了梦里。
梦中的他像是和江宜臻不熟,他为了三界安稳和江宜臻大打出手。江宜臻在他梦中是高傲矜贵的模样,和所有人一样说他是孟均容的走狗。他为了抢夺渡也,还和江宜臻吵架争论这把剑到底叫什么名字。
后面乱七八糟地梦了一堆,覃无只记得遮天蔽日的白色绒毛。他尽可能地往上看去,对上一双巨大的碧色双眼,数条雪白的尾巴缓慢晃动着,有种说不出的美丽。
猛然看去只觉得压迫感极强,但覃无心跳得很快,他甚至有种很强的悲伤感——它来得毫无根据,怪异却温暖。
覃无就在这样的状态下缓缓睁开眼。
与往常不同的是,他胸前、手臂都散落着顺滑的黑发。
他微微抬手,那些发丝便轻轻滑落。
原本被覃无团吧到怀里的小狐狸不见了,变成了黑发白肤的江宜臻趴在他身上睡着。触感截然不同,但都很温暖柔软。
此时天是黑的,外面只隐隐透进来一些月光。
覃无摸了摸江宜臻的头发,对方睡得很浅,注意到他醒了,便慢慢抬起头来,含糊地叫他的名字,又重新趴回去。
覃无这时的情绪已经从梦中抽离,那些画面慢慢自心中淡化。他轻轻用拇指蹭了一下江宜臻的侧脸,声音低哑:“这几天出门了吗?”
“金丝雀怎么能出门。”江宜臻懒懒道。
“……”覃无笑了一下,“又看什么电视剧学的。”
“不是吗?”江宜臻问。
“当然不是,你是小狐狸。”
“哦,我重新说吧。小狐狸怎么能出门?”
覃无抬手,将他整个儿往上拎了一下,让他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江宜臻没有拒绝,顺从着往上挪了挪。
“可以出门。”覃无说。
江宜臻笑起来。
覃无看了眼时间,下午二十点二十九。
“你身上的味道不太一样。”江宜臻像是在自言自语。
覃无:“哪里不一样?”
江宜臻问道:“这次的深渊很难处理?你回来时气息好虚弱。”
覃无微顿,还是不太想他担心,就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没有大碍。”
小时候他修为还很一般,几乎要送出去所有的灵力,养回来也要很久,持续低状态是常有的事,现在已经不需要那样了。
只是这次孟夏病得太严重,他又刚从深渊里出来,就虚弱了一些,没想到被江宜臻看了出来。
江宜臻不知是信没信,“哦”了声。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江宜臻有些昏昏欲睡。
“臻臻,你知道邪神党多少?”覃无忽然问。
江宜臻微微清醒,迟疑了一下,说:“一些。“
当初去妖界时,覃无简单说了一下邪神组织猖獗,并未深说,他所知道的一些都是许为真和许舒白告知……毕竟他们自称灭神派先锋。
但他和许家的事情他还没有告诉覃无,所以只好模糊回答。
覃无:“他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也是监管局声称丢失的剑。“
江宜臻听完笑了声:“他们不会都信了传言吧?“
覃无“嗯“了声。
“渡也没有那样的能力。“江宜臻没有一点犹豫。
覃无没有说话。
江宜臻拨弄着覃无的睡衣衣领,有些走神。
他想,如果覃无知道他在说谎,会不会对他如此自私的想法感到失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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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Chapter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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