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门被打开。
江宜臻在光亮的刺激下微微睁开眼。
覃无站在衣柜外,大衣、头发上还沾着没化的雪花,是清冷的冬天味道。
但一时间江宜臻没有说话。
覃无看着蜷缩在衣柜里的人形江宜臻,眼里划过一丝波动。
江宜臻身上的睡衣明显大一些,罩着修长的身体,银白的长发散乱,碧绿的眼珠有些不透光似的,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弱。
江宜臻的妖力有些不稳,就这样看了会儿覃无,慢慢坐起来。
覃无后知后觉,抬手欲抚上他的侧脸。
正当带着冷意的手要触碰到他时,江宜臻忽然说:“别动。”
气氛凝滞了一瞬。
“怎么了?”覃无出声问。
江宜臻面无表情地看着“覃无”,哂笑:“你对自己的幻术很自信?”
“覃无”愣了愣,随之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意,逐渐崩裂的五官也不再与覃无有任何相似之处。他一身漆黑的外袍,戴着宽大的帽子,熟悉的气息直令江宜臻反胃。
“好久不见。”
华昭将帽子摘下,露出一张略显灰白的脸来。
江宜臻目光停顿片刻。华昭与之前相比修为深厚许多,但不仅限于妖力,像是吸食了过多的魔气,越发浑浊,眼下已经与魔物的气息不分你我。
“虚弱成这样也认得出来?我还做了和你春风一度的准备。”华昭含笑道。
他没有退开半步,试探的心已经远去。如果江宜臻真的有心力,一开始就能察觉这里已经被深渊占据。既然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他何必再小心?
江宜臻恹恹道:“你很敢想。”
华昭不置可否。覃无不仅敢想还敢做呢,他想想又怎么了?
深渊降临在家里,睁眼又被冒牌覃无影响了心情,江宜臻厌烦至极,没有任何征兆地——妖气陡然间击退堵在他身前的华昭。
华昭避无可避,顺着他的力量退后几步。
眼见江宜臻从衣柜里出来,又轻轻关上柜门,他冷笑道:“看来你已经被覃无下蛊了。”
江宜臻忽略了华昭的讥讽,用陈述的语气道:“你引来了深渊?”
他观察周遭,大概能判断深渊的范围有多大。不过目前他最关心的还是覃无什么时候回来。
“是啊。”华昭不否认这一点,“我只是好奇,覃无做了什么,让你对他这么着迷。”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眼前剑光一闪,身体剧痛下只来得及挡住致命一击——
“哗啦”一声。
落地窗一整面玻璃全都破碎,深渊笼罩下的死寂如同海水一般涌进来。
华昭狼狈地被抵在窗边,喉咙前是无名剑,脑后是尖锐的玻璃边缘。江宜臻单手拿着剑,冷淡道:“带着你的好奇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二次。”
华昭死死抓着剑身,脸色难看起来。
江宜臻的虚弱和别人的虚弱不同,他似乎越受心魔搓磨,妖力越强,但他在极力让自己不失控。华昭这副身体没有血,所以他闻到的血腥味,只能是江宜臻的。
“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啊。”华昭轻声说,“覃无只不过是孟均容的走狗,哪儿有那么多真心?你看,你得罪那么多人也要拿到的神剑送给他,他转头给了孟均容。”
江宜臻不为所动,甚至觉得好笑。华昭根本不知道渡也意味着什么,这种程度的谎言也只有傻子才会相信了。
“你只是要说这些?”江宜臻反问。
“这不够吗?我只是不忍心你继续被他骗得团团转。毕竟我们是同族。”华昭笑了笑,“信不信随你,你有很多办法可以验证不是么?”
江宜臻头痛欲裂,狠狠将剑刺进他的喉咙,冷道:“闭嘴。”实在是太恶心了。
华昭却没流出一滴血来,他嘶哑着嗓子道:“不信又动摇什么?”
他想到覃无会翻个大车就觉得畅快。至此所有事已成定局,他没什么好顾忌的,副局大概率也不会苛责他的自作主张。
凭什么好处都让覃无拿到了?这不可能。
江宜臻不信华昭口中每一个字。
“上次没能死在我手里,你很遗憾。”他一把抓住华昭的头发,拖着他起来。
“……”华昭的身体已经被江宜臻外泄出的妖气毁得破破烂烂,这些力量不受心魔发作的江宜臻控制,但他全然不在意,只意味深长道:“他只爱你的身体,你不明白么?或许我应该告诉你,他在汇报工作时,都说过什么……”
江宜臻手一松。
他眼底的猩红一闪而过,就在这时,魔物感受到他的松懈,试探靠近。
华昭用来幻形的纸人已经碎了很多,覃无马上就要回来了。他深知时间宝贵,再次用幻术将自己化作覃无的样子,在江宜臻恍惚时,轻声道:“为了三界安宁,我愿意付出……”
当——!
弯刀带着凛然杀意破空而来,接触到华昭的瞬间,他的身体便成为破烂的纸人,“当”的一声被钉在墙壁上。
纸人飘飘荡荡,深渊也随着华昭的消失而消失。
紧接着,窗外的风雪呼啦啦地涌进房间,吹起江宜臻的头发。他捂着右眼侧身,看到了覃无。
覃无回来得匆忙,手背上还有蹭出的伤。他紧绷着,心如擂鼓,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二话不说将大衣裹在只穿着睡衣的江宜臻身上,抱着他回到卧室。
江宜臻不怕冷,但这是覃无下意识的举动。他没多余的心情管碎了一大片的落地窗,勉强用结界先封上了。
江宜臻右眼烫得厉害,露出的左眼也猩红一片,于是他没有抬头,垂着眼在覃无颈边嗅了嗅。覃无身上带着雪意,但并不让人觉得寒冷。
“眼睛怎么了?”覃无抱他在床边,担心他受了伤。
江宜臻没动,良久后,在他肩头静静问:“渡也呢?”
他感到覃无有些迟疑。
江宜臻心跳得很慢,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耳膜。
华昭有一点说的是对的,他的确有很多办法验证。他和渡也的联系仅次于覃无,对它的气息感知也极敏锐。他第一次见到转世的覃无就知道他身上没有渡也,好比现在他同样知道渡也不在覃无的身上。
但这些都可以被解释,毕竟覃无是渡也的主人,也深知他可以感知这些,只要是覃无说,他都可以相信,甚至于含糊其辞,也能轻易说服他。
但他等了会儿,覃无仍然没有说话。
江宜臻放下手,在沉默中放下手。右眼因为被血液浸泡着,看东西模糊不清,他眨了眨,掉下一点血来,“说话。”
覃无心一紧,帮他擦掉脸上的血痕,几乎是用气声说:“我把它放在安全的位置了。”
江宜臻看着覃无的眼睛,在模糊中辨认出他的口型,忽然问:“你早就知道华昭和邪神党的关系了?”
覃无没有立刻否认。
他想,江宜臻既然已经知道这么多,那么所有事应当都被华昭抖得差不多了。
华昭睚眦必报,想来早就盘算好今天的事。
他该怎么解释?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么?可这违背了自己的初心,他不希望江宜臻参与其中。
正当覃无组织语言时,江宜臻盯着他,突兀道:“覃无,你想起来多少从前的事?”
这话将覃无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面色如常,甚至作了个适当的疑问表情,才问:“怎么了?”
“你先回答。”
“……很多。”
江宜臻扣住覃无的手腕,闭了闭眼。
是无端猜测,还是心下早已有答案,他自然分得清。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笨蛋?”江宜臻低声问。
覃无反抓住他的手腕想说点什么,但江宜臻的声音极速冷下来:“你没恢复记忆。”
覃无整个人都顿了一下,微微张口,却没说话。
他的反应太耐人寻味,即便有所准备,江宜臻还是被事实砸得眼前一黑。
他想到覃无那天用最冷漠的语气来极力否认自己的身份,就觉得眼下发生的事荒唐得令人想笑。
覃无在想什么江宜臻不知道,他甚至觉得华昭说的是真的,于是咬牙说:“所以真的只是为了任务把渡也拿走?”
“不是。”覃无语气低下来,“和你想的无关。”
“那和什么有关?覃长官,你在做什么?你是在装作你认为的另一个人!”江宜臻一把甩开他,“你以为这样很好玩吗,你把我当作什么了?”
他本就受妖气侵袭的眼睛再次滚烫得令他不得不用妖力镇下,但看起来仍然可怖。
覃无不知从何开始解释。
他不知道江宜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但或许他的伪装本就破绽百出,只是缺少一个被揭露的口子。对于前世,他只是一个旁观者,怎么可能真正感同身受?
“臻臻,我只是……”覃无抱住被刺激得心魔复发的江宜臻,试图安抚他暴虐的妖气,“我只是不想你伤心。”
“你已经在伤我心了!覃无……我讨厌你。”江宜臻说着就有些哽咽起来。他想到之前的事,又怨恨起覃无来,他原本已经原谅他了。
江宜臻大力推开覃无,踉跄着摔在地毯上,半晌没起来。他眼前血红一片,也没听清覃无在说什么。
左不过是一些道歉的话。
片刻后,他被抱进覃无的怀里,意识清明了一些,更鲜明的是妖力在急速衰退,直至他感受不到一丝妖力。这时,他听到覃无说:“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我可以是他。别讨厌我,臻臻,求你了,好吗?”
江宜臻有些愣神,靠在覃无肩头沉默良久,用被锁在一起的双手抓住他的领口,嗓音喑哑:“你是这样求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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