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日子对于白牧之而言,每一刻都如同煎熬。王小姐孕期反应剧烈,脾气更是阴晴不定,将他使唤得团团转,动辄打骂训斥。
那位岳丈王大人自他入赘后,更是从未给过他一个好脸色,仿佛他是什么玷污了门楣的污秽之物。
这日午后,好不容易伺候完王小姐午睡,听着内室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白牧之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门。
强烈的屈辱感和对过往“自由”的渴望,混合着对洛初那份扭曲的悔恨与想念,驱使着他赶紧去往丞相府。
他知道裴雪舟下了禁令,正门绝无可能进去。凭借着昔日在此居住时对地形的熟悉,以及观察到的护卫换班间隙,他竟真的找到了一个极其隐蔽、几乎被杂草淹没的狗洞,咬咬牙,不顾肮脏与体面,从那狭窄的洞口爬了进去!
丞相府庭院深深,楼阁错落。白牧之躲躲藏藏,凭借着记忆弯弯绕绕了许久,终于摸到了主院附近。他躲在一丛茂密的翠竹后,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
只见阳光正好,洒满庭院。洛初正挽着袖子,提着一个精巧的小喷壶,专注地给一盆开得正盛的兰花浇水。
他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常服,身姿纤细,侧脸恬静美好,阳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跳跃,整个人仿佛会发光一般。
而裴雪舟,并不在他身边。
白牧之心中一阵狂喜!真是天赐良机!
他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从竹林后冲了出去,因为动作太急,头上身上还沾着泥土和几片枯叶,显得狼狈不堪。
“初儿!”
洛初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手中的喷壶差点掉落。待看清如此模样的白牧之时,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白牧之却仿佛看不到自己的狼狈,也看不到洛初眼中的疏离,他急切地上前两步,脸上堆起自以为深情的悔恨表情:“初儿!是我!牧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试图去抓洛初的手,被洛初躲开,他也不在意,只顾着自己喋喋不休地忏悔:“当初都是我不好!是我鬼迷心窍,只顾着生意,忽略了你,冷落了你!我现在后悔莫及!那王小姐粗鄙不堪,王府更是如同牢笼!我日日都在想你!初儿,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他将过往的冷暴力、嫌弃、乃至最后的背叛,全都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因生意忽略”,言语间甚至将责任推卸给外界,毫无真正的悔过之意。
洛初静静地听着,心中那片原本因过往情谊、因为善良的白母,而残留的最后一丝柔软,也彻底冷却了。
与裴雪舟日日无论多忙都会抽时间陪伴他、教导他、尊重他的行为相比,白牧之这苍白虚伪的忏悔,显得如此可笑又可怜。
他摇了摇头,抬起手,清晰地比划:“你走吧。我们早已解除婚约,再无瓜葛。你既已娶了王小姐,她还怀了你的孩子,你应当好好对待她,不要再来说这些了。”
白牧之匆匆成亲的消息,也是裴雪舟告诉他的。既然已经成婚,又何必瞒着新婚妻子,来见自己这个外人。
提到王小姐和孩子,白牧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情绪瞬间激动起来!他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开始对着洛初大倒苦水,抱怨王小姐如何刁难磋磨他,如何将他关在王府不得自由,如何扼杀他的抱负和野心……
他将王府描述得如同人间地狱,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受尽委屈、渴望解救的可怜人。
“王府就是一座华丽的囚笼!关得我快喘不过气了!初儿,只有你懂我!只有你能救我!”哪怕是精神上的慰藉,也好过没有。
洛初依旧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这条路是白牧之自己选的,为了攀附权贵不惜欺骗感情、甚至珠胎暗结,如今所有的苦果,自然也该由他自己承受。他的抱怨,听在洛初耳中,只剩下了可笑。
见洛初始终无动于衷,眼神甚至带着一丝怜悯和淡漠?白牧之心中那点可怜的期望终于彻底破灭,转而化为恼羞成怒!
他猛地拔高声音,面目甚至有些狰狞地质问:“洛初!你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攀上了裴雪舟这条高枝,就看不上我了!你以为他裴雪舟是真的喜欢你吗?别做梦了!他不过是看你长得好看,玩玩你罢了!玩腻了就会把你一脚踢开!你醒醒吧!只有我才是真心对你的!”
这番恶毒的揣测和污蔑,终于让洛初皱起了眉头。他不愿再与白牧之多言半句,转身便要离开。
“你别走!”白牧之见状,急红了眼,竟上前一步想要强行拉住他!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洛初衣袖的刹那,“咻!”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带着凌厉的杀气,精准无比地擦着白牧之的手背飞过,“笃”的一声,深深钉入了他身旁的树枝上!箭尾兀自嗡嗡作响!
白牧之吓得魂飞魄散,“啊”地惊叫一声,猛地缩回手,连连后退,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他惊魂未定地抬头望去,只见裴雪舟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不远处的月亮门下,手中握着一把劲弓,面色阴沉如水,眼神冷得如同数九寒冰。
裴雪舟大步流星地走来,看都未看吓得几乎瘫软的白牧之一眼,径直走到洛初身边,长臂一伸,便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将人紧紧揽入怀中。
他目光如刀,直射向浑身发抖的白牧之,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白牧之,我的警告,你是当做耳旁风了?谁给你的胆子,敢来骚扰我的未来夫人?”
未来夫人?白牧之瞳孔骤缩。
裴雪舟搂着洛初的手臂收紧,继续冷声道:“看在昔日同乡的份上,上次我已饶你一命。今日你私闯相府,惊扰初儿,我本该将你直接扭送京兆府!但念在你如今已是王家赘婿,看在王大人的面子上,我便网开一面,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警告:“下月初八,乃我与初儿大喜之日。你若识相,便滚回你的王府,安安分分做你的赘婿,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初儿面前!若再敢来纠缠,休怪我新账旧账一并清算!让你连赘婿都没得做!”
裴雪舟心中亦是后怕不已,他方才只是去书房取些新买的鱼食,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条阴魂不散的野狗就闻着味钻了进来!
幸好他今日休沐在家!幸好他察觉异常立刻取了弓箭赶来!若是晚来一步他简直不敢想象!
看来丞相府的守卫必须再加强一番了!虽然他也清楚,白牧之此次能溜进来,多半是仗着昔日在此住过,熟悉地形和换防间隙,并非守卫懈怠。
白牧之被裴雪舟那毫不掩饰的杀气和“未来夫人”、“大婚”等字眼刺激得浑身冰凉,心中那点可笑的幻想彻底粉碎。他知道,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洛初了。
巨大的绝望和不甘淹没了他,他竟不知哪来的勇气,挣扎着哭喊道:“初儿!初儿你听我说!裴雪舟他不是真心的!他……”
“拖出去!”裴雪舟彻底失去了耐心,厉声命令。
早已候在一旁的护卫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架起如同烂泥般的白牧之,不顾他的哭喊挣扎,粗暴地将他向外拖去。
“初儿!洛初!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白牧之凄厉而不甘的喊叫声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庭院之外。
裴雪舟紧紧抱着怀中似乎有些受惊的洛初,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没事了,初儿,别怕,以后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白牧之像垃圾般被扔在丞相府大门外的石阶下,摔得浑身疼痛,更是颜面尽失。
他挣扎着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整理一下狼狈的衣衫,就见街道那头,王府的管家正带着一群气势汹汹的家丁快步赶来!
原来,裴雪舟的人在“请”白牧之出去的同时,也已“客气”地派人去王府知会了一声。王大人一听白牧之竟然胆大包天跑去丞相府闹事,吓得心头一惊,生怕这蠢货得罪了裴雪舟,牵连王府,立刻派管家带人来抓他回去。
王府管家看到白牧之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但还是先让人将备好的赔罪礼品恭敬地递给相府门房,赔着笑脸道:“相爷恕罪,是我家姑爷不懂事,惊扰了贵府。我家老爷定会严加管教!改日必当亲自登门,向相爷赔罪!”
说完,等对方收下东西,管家脸色一沉,对着带来的家丁一挥手:“带走!”
家丁们立刻上前,如同押解犯人一般,将失魂落魄、毫无反抗之力的白牧之架了起来,塞进随后赶来的一顶小轿里。
轿子摇摇晃晃地起行,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视线。
狭小昏暗的轿厢内,白牧之瘫坐在那里,眼泪终于无声地汹涌而出。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经过今日这么一闹,等待他的,将是王府更加严酷的看管和磋磨。他的人生,从今往后,恐怕真的只剩下那座华丽而冰冷的囚笼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仿佛看到了昔日洛初跟在他身后,怯生生却又满心依赖的眼神;看到了母亲将洛初的手交给他时的嘱托;也看到了自己意气风发来到京城时的野心……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所有的野心、算计,最终都化作了一场空,甚至反噬自身,将他拖入了更深的深渊。
眼泪仿佛流不尽似的,浸湿了他的衣襟。他仿佛预感到,这或许将是他后半生苦难的开端,而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轿子一路抬回王府角门,等待他的,将是岳丈冰冷的怒火和妻子变本加厉的折磨。他的人生,似乎已经看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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