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徐吹过旷野的草地,刮过叶脉上的朝露,春日的曦光穿过层层云雾,两个少年仿佛被淡薄的金光笼罩,骑着马并肩奔走在原野之上。
杨羿昔展开双臂,感受和风煦日的温暖,他嘴角一撇,故意奚弄:“那可是宫中出了名不好伺候的主,谁都不放在眼里。二郎是靠着什么法子留下这尊大佛,又把他请到这来的?”
声音如刀刃般钻进陆聆渊的耳朵,像在挖苦他。
“他许是闷得慌想出来走走,我随便带他转转而已,他不喜欢跟我待在一起,”陆聆渊脸色冷冰冰,嘴角却轻轻抿了一下,他视线移向来时的远方,“不过现在我更想知道十七郎的用意,他大概已经走了。”
“不如猜猜看?”
陆聆渊摇头,淡淡道:“我俩应该还没到要相互猜忌的地步。”
纵然有丝好奇,陆聆渊也不想逼迫别人,只要杨家的态度没有变,念在情分上他也不会对杨羿昔翻脸。
“那是!好兄弟你知道我这个人多话,可千万别生我的气啊,”杨羿昔斜着身子,抓着陆聆渊的肩膀,表达歉意,“二郎是不喜欢我提他,我下次可不说了。”
结果陆聆渊一脸嫌弃地拎着杨羿昔的手腕把它拿开,攒眉道:“好了,你把手拿来。我得走了,再不跟上去,他就要走远了。”
陆聆渊早预料楚洲会离开,楚洲不会喝酒,也不喜招摇,这种场合不适合他,所以他之前极力阻拦杨羿昔的邀请也是因为这个,现在之所以把人带来是为了看杨羿昔的想法。
杨羿昔似懂非懂:“你这么着急,那还把十八留给他了,待会儿要是追不上他怎么办啊?”
“我的事,十七郎不必操心。”
杨羿昔斜着身子,他压低嗓音不由追问:“能再问一下二郎到底忠心侍主,还是按捺不住逾矩的心?”
陆聆渊转眼与之对视,杨羿昔嘴角上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他瞳孔一凝没有回应,攥紧拳头,听得厌烦,只是扯着缰绳扭头扬鞭策马。
曲江池宴上,莫名其妙消失的楚洲和陆聆渊的不辞而别,并没有引起众人的轩然大波,大家一如既往地举行活动,好似他俩从来没有出现过。
……
魏王府。
朱墙之下,少女步履如飞地往前驱走,她面若银盘,珠圆玉润,挽着双骡髻,满头金银珠钗,两点蛾眉青如黛,身着橘色的短衫和绀蓝色下裙,腰间围着一条桂色袹複。
“阿兄?”
只见楚玟手臂上发青发紫,鼓起好大一块肿包,简直不忍直视,太医小心翼翼地上抹上药膏,才刚碰上就疼得楚玟呲牙咧嘴,额头直冒冷汗,楚玟咬牙不发话,太医也不敢继续。
楚瑭把太医请走,不慌不忙地撩起袖子坐下,用清水净双手,她不会像太医那样蹑手蹑脚,拿起药膏,拽着楚玟的手就往上面一阵乱抹,尽管楚玟想要在妹妹面前表现自己坚强的一面,忍得面部抽搐,还是疼得叫出来。
楚瑭绑扎绷带的手法更胡来,随意缠绕几圈后拴了个蝴蝶结,如同折磨般的包扎终于结束。
“好了,放轻松。”楚瑭扯着楚玟的手,拿起白布轻轻擦手,关心道,“怎么出去一趟就遭了这么大罪。”
楚玟泄气:“你别提了,姨娘要我出去给楚洲带话,结果半路钻出一个莽夫,把我打了。”
楚玟哪敢说是因为配合楚洲作戏,被他来路不明的“情夫”打了,怕是连亲妹妹笑话他没点脾气,哪有做皇子做得像他这样性子软弱的。
“这么大胆子。”楚瑭脸色微沉,拍案而起,为楚玟打抱不平,“你就没找人算账,你带的护卫呢,拿着俸禄都干什么吃的,就没替你教训那个莽夫?像什么话?”
“哎,我瞧他俩你侬我侬的好不腻歪,关系哪有那么简单,我要是今日敢找麻烦,要是等他哪日回来我就遭殃了。”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必楚洲现在肯定也心烦,毕竟是自己亲舅舅,又怎么会坐视不理,楚玟还是选择默默憋着这口气,他惹不起还躲不起。
楚瑭知道兄长向来胆小怕事,心思也没在朝堂之上,日后更无心争夺皇位,交给他的事能做个七分好就算不错,宽慰道:“难为你去一趟了,四郎他可说了什么?”
楚玟:“没什么,倒是我还有好多话都来不及讲。”
“四郎可是在你说的那莽夫家里?”楚瑭试问,“等到下次再去找他必要说个明白,不能白受这委屈。”
楚玟一听脸色骤变,瘪着嘴,一脸抗拒:“我不敢去,我怕被人发现告我勾结官员。”
“他是什么大官吗?”楚瑭蹙眉撇嘴,思索片刻道,“该不会是个武将吧,难道是驻京的武将受四郎舅舅的委托,五大三粗的能照顾好四郎吗?”
她倒是更在意这人能否照顾好楚洲,毕竟有皇室血脉,太后一直悉心照料,要是有个闪失再大的官也赔不起。
若真是楚洲舅舅的委托,那想再见面就比较困难,跟舟时鸣攀得上关系,那么楚玟被有心之人发现告密,自然也得被定个罪,还是莫要来往更妥当。可舟时鸣现在泥菩萨过河,无暇顾及,并且他更偏向把外甥送去益州,肯定不是他安排的。
“是陆聆渊。”楚玟说。
楚瑭一听,猛的睁大双眼,惊愕道:“啊?阿兄是觉得陆家小郎君这样的也算莽夫吗?”
楚瑭也听闻过此人。
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出身,但父亲是位居三品,上有军功,下有爵位,家中小郎君更是一表人才,文韬武略,同辈中的佼佼者,京中找不出几位能与之媲美的才子,偏偏到了楚玟嘴里成了莽夫。
……
楚洲想要试探陆聆渊的态度,他漏洞百出的表演,又有谁会看不出来。
他端着侍女准备送进去的粥推门直入,坐在陆聆渊的身旁,问道:“在干嘛呢?”
陆聆渊闻声不语,只是正襟危坐,默默誊写文章,往日落笔苍劲有力,一气呵成,今天的笔法有些急躁,握笔有些抖,接连写错好几个字的形,越发潦草。
“公子不说话,可是因为在生我气么?”楚洲风轻云淡,没有任何多余的语气。
陆聆渊停笔,斜目扫视楚洲的一举一动。
楚洲翻着桌上的纸张,白皙的指尖在宣纸上摩挲,半眯着眼粗略地看了一遍,抄写的都是劝诫修身养性的文章,这宛如草书的行楷貌似并没有起到作用,反倒让人越发浮躁,他看着看着不禁发出一声轻笑。
楚洲轻咳两声,低沉的音色不紧不慢地念道:“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
这一念出来,反让陆聆渊觉得羞愧,他抢过楚洲手中那沓纸,盖住桌子上,板着脸:“只是随便写的没什么好看,你干嘛还要念出来。”
楚洲一双秀目有些稍显无辜,嘴角略微下垂:“是吗?原来公子的心也有静不下来的时候?”
陆聆渊明白楚洲话里有话,他本就因为白天的事情心里过意不去,他不曾怨谁,最恨不过自己的疏忽大意,谁知道还被楚洲当做笑柄谈论,面子上总觉得过意不去。
陆聆渊不露愠色,也拐弯抹角暗示道:“舟舟今天受惊了,想必还是先回房里多休息一会儿,何不留我一个待着。”
“公子这话是想赶我走么?好吧好吧,公子本来学的好好的,是我赖着不走叨扰你了。”楚洲笑吟吟道。
“等等……”
突如其来的怪叫声打破了这丝丝缕缕的暧昧:“蠢货!蠢货!”
陆聆渊尴尬地抬头看着那只站着鸟笼子上的绿色鹦鹉,正若无其事地喝水,毕竟是没开智的鸟儿,只会咿呀学语,怎能懂人世的爱恨痴怨。
陆聆渊仰着头假装观察鹦鹉,不敢再看楚洲,假作困惑道:“奇了怪了,这鹦哥儿万年学不说半句话,今天怎么还骂人了?”一向品行端正之人养的鸟儿说出这样的话,让人瞧了难免脸上蒙羞,生怕楚洲误解,“我也不知道谁给教的,它就是一只没灵智的鸟,可千万别误会。”
“怎么会。”
楚洲眼角弯弯似笑非笑,他倒是想起些许关于这只鸟的事,他平日里无聊就爱逗鸟,宫中也养过鹦鹉,都是极品,不仅能模仿说话,还会吟诗,比起陆聆渊这只蠢货聪明不止一星半点。
说不定还真是他哪天心情烦闷的时候就脱口而出,就给这鹦鹉记住了,楚洲也是第一次听到这鹦鹉讲话。
陆聆渊苦涩道:“都怪我平日没看严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轻风吹开了未闩实的门,一个白色的毛绒球滚进来,近看是只小白狗在匍匐前进,长毛挡住了它的眼睛,以至于它到处乱撞,也难怪会磕磕碰碰地跑进这里。
“嗯?这是哪来的小狗?”楚洲的注意力很快被它吸引。
他撩起袖子起身上前,掐着小狗的胳肢窝高高举起,它浑身瑟瑟发抖,圆滚滚的肚皮不知道装了多少,它通体雪白,薅开遮住双眼的毛发眼睛也眯成一条缝,说实话楚洲觉得长得很磕碜,光看脸还以为是山海经里记载的异兽。
陆聆渊回忆片刻,只记得前几年后门栓过一条看门狗后来不知所踪,道:“家里几年没养过狗了,该不会是谁抱回来的吧?”
“也是,”楚洲扫了一眼窗边的笼子,道,“公子家确实没见过狗,倒是有只学人精鹦鹉。”
正当两个人还在讨论狗的由来时,人未至声先到,是陆垚的声音:“阿兄,你有看到我的小白吗?”
“啊?是这个吗?”楚洲一听便知是自己手中的小白狗,他把狗慢慢放在地上,拍了拍它的脑瓜子,想要驱赶它回到小主人身边,“小娘子何时来的?”
陆垚破门而入,看见小狗的那一瞬间,仿佛眼睛都亮了,她兴奋地点头:“是白天跟阿娘在市集上抱回来的。”
“买狗的老板告述我这狗好养活,话是这么说,但长得有点丑,像山怪。”嘴上这样说着,陆垚却蹲下顺着小狗的白色背毛,软软的,又点了点小狗湿润的鼻头,爱不释手。
倒没想过陆垚心中的想法跟楚洲一样,可瞧小娘子也诚心喜欢小狗,就没说什么重话,反而是宽慰道:“小娘子不喜欢么?小狗刚断奶,长大了就好了。”
小狗被包围着,两个耳朵耷拉着,吓得浑身哆嗦杵在原地不敢走,抖着抖着突然就尿了,一摊水缓慢地流成一小片个头不大,威力也丝毫不减,霎时一股腥臊漫溢整个书房。
楚洲屏住呼吸,食指轻轻放在鼻子下,或许是几个人的高声喧哗才把小狗吓到了。
楚洲皱眉扫视兄妹俩,皆是愣在原地两眼相望,陆垚抬头朝着陆聆渊挤眉弄眼,貌似在打暗语,偏偏兄长冷眼相对,急得陆垚咬牙切齿。
两兄妹眉来眼去也没有半点动作,楚洲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哎,小白是吧?该是被我吓到了,待会儿叫人来打扫干净就好了,先给它把身子擦了。”
“那个,让小郎君见笑了。”陆垚呲着牙强颜欢笑。
陆垚叫仆人把书房打扫,自己先提着小狗的后颈肉就走了,也不管小狗在嘤嘤叫唤,像是逃命一般的急匆匆地离开。
“走得挺快。”楚洲坐回原来的地方,拿起汤匙尝了一口刚才端进来的粥,温度刚好,色香味浓。他偷偷抬眸瞄了一眼,打趣道,“你不待见我就算了,你的鸟也不待见我,就连你妹妹的狗也不喜欢我。”
陆聆渊漆黑的眼睛深邃犀利且坚定看向楚洲,反驳问:“我何时不待见你了?舟舟为何妄自菲薄,我自以为把你当做朋友,舟舟反倒一直称我为公子。”
楚洲神色自若地抹掉唇角下挂着的一粒米,他下巴轻扬,嘴角微上挑露出浅浅一笑,眼若秋波带着一丝玩味,撩人心怀又妖冶。
“开个玩笑,陆~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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