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晏的这通国际会议已经进行三个小时了，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他喝了口咖啡，分出神来去看隔壁座的时瑾。随后蹙了蹙眉，按下了呼唤铃。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工作状态中的商晏，疏离高贵。她只能小心地保持着距离，不招惹麻烦。舱门打开，空姐贴心地端来了早点，是一盘玲珑可口的广式早茶，配了碗甜豆浆。
时瑾脑袋里小人在打架，舒适的空调温度柔软的真皮沙发床让她昏昏欲睡，可是出差在外老板还在兢兢业业。
“John？”电话那头迟迟听不到声音，Adam忍不住问道。
“我在听…”商晏收回目光，看着过道一侧垂下去的毛茸茸脑袋，将遮光板换了个角度。
航班直飞马赛，南法浪漫度假风情由此铺陈开。时瑾邮箱收到了合同的电子版，同时她的银行卡里也收到了一笔款项，用于剧场的日常运营。
日光透过舱内倾泄而出，云层缝隙间可窥见苍穹的瑰丽与宏伟。时瑾想起自己上一次出国是遇见商晏的开始，可这一次却是为了更深的纠缠。她久违地登上了自己的社交软件，和百花剧院解约后自己是自由之身。
她用原相机拍摄点了上传照片，配图没有文字，一如她的心情。直飞国际航班虽享受着“全程在线”的网络服务，可速率有限。时瑾刷了一会只收到零星几个点赞。果然，小郑说得没错。没了流量水军的加持，自己连十八线都排不上号。就这一会，时瑾已经与曾经那个自己和解了。
飞机很快抵达了马赛机场，同一纬度上的国家没有大的气候差异。下了飞机，冰冷的气流夹杂着晚冬的风席卷而来，时瑾紧了紧围巾，低头跟上。
难怪她们听说她要去南法后没任何表示，除开夏季，南法也不过是个临海的内陆城市。专机早等在了跑道处，时瑾上车时忍不住哈了口白汽。
商晏看了一眼她发红的鼻尖和哆嗦的身子，声音不满了起来，“给你备的乌古台措你没喝？”
“啊？”冷气与暖气的交融让时瑾的脑子僵住，反应都迟钝了下来。随后她立即想起，临下机时，空姐有端给她一杯冒着白汽的热茶。“热量太高我没喝。”
“你就这幅身子我看你能糟践到几时。”商晏冷着脸嘲讽了几句。时瑾觉得和他拌嘴没意义，所幸挪开了脸不去看他。
“你别忘了现在我是你老板，没有我的资金你甚至连剧场的清扫工作都进行不下去，更别谈复兴你毁了半途的事业。”说这话时，商晏的侧脸轮廓隐在光影里，更加锋利尖锐，像一柄利刃直直地插入她的心脏。
时瑾脸白了一瞬，半响没吭声。她是萎靡不振，自厌自弃了。可当有人揭开这层表面的遮羞布时，那些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外时，还是令她胆寒心颤。
“我从没答应过会再唱戏。”时瑾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开嗓练形体了，好像那些为之拼命向上的日子逐渐离她远去，她依旧活在阳光下却不再明媚。
“那你能做什么？我是一个商人，只看重最终得利。”商晏还想再说什么。司机开了车门，车子停在了一座金色的旋转门门口，他神色沉了下来。
商晏将深灰色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处，只穿一件米色高领毛衣，转过头用法语和司机吩咐了几句。
“你回酒店了不要乱跑。”
车子缓慢行驶着，司机和时瑾都显得有些沉默。
“您是商总的爱人吗？”司机突兀地开了口，时瑾错愕地恩了一声，似乎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司机又重复了一遍partner这个单词，时瑾摇了摇头，“不，他是我的上司。”司机一脸不信任的神情。
任何一段感情都经不起细细推敲揣摩，她可以是三分钟的床上爱人也可以是他两年的合作伙伴。
今日的和谈伙伴误了机，商晏在第五次不耐看表时，走出了会议室大门。
时瑾已经回了酒店，可她连句问候都没有，商晏烦躁地扯乱了领带。
傅海跟了上来，眉间罕见地露了几分忧愁。“少爷，今天您一定地耐住性子。”
“我知道。”商家最近不太平，他急需啃下海外这块硬骨头来证明自己，否则多的是想踩碎他脊梁骨的人。
“时小姐那边…”傅海犹豫了一下，问出了口。
“先尽量瞒着。”人到了，商晏步伐稳健地迈了进去，势在必得的笑意浮在眼角。
马赛和京里的时差在六个小时，她让韩云汐给她联系了装修队，准备先设计交付出效果图。
“时瑾儿，这种小事那位动动嘴巴就能解决了，你何必操这份心呢？”韩云汐心眼不多人来得直爽，天降狗屎运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时瑾倒了杯热水的功夫，韩云汐已经发了好几段六十秒的语音过来，说是委托她一个大学的师兄帮忙联系了。
“等这件事过去了，我们就少联系。往后可就是对头了。”时瑾帮她想了很多，也是真的希望大家都能越来越好。韩云汐过了很久回了个滚蛋的表情包。
马赛是一座环港海口城市，地理位置优越，典型的地中海气候。雨从下飞机时到现在都未停，温和潮湿。
时瑾吹头发的功夫，酒店送来了晚餐，蒜蓉面包蘸鱼汤，海鲜和贝类的盛宴。时瑾咬了一口面包，想了想拿起了手机。
商晏谈判已经僵持了好久，明面上气氛僵硬。商晏桌上的手机嗡得震动了一声，傅海看着方才还黑脸的商晏，慢慢松懈了表情放松靠在了椅背上，他不由得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吃了吗？”
商晏手机在手腕的翻转下划出一道美丽的线条，过了几分钟熄灭了屏幕。“谈好的点不能少，否则我只能和约翰谈了。”
为首的金发男人脸色不可察的抽搐了半分，商晏说完背过身去看朦胧的雨色，想象着时瑾因他一句话而动摇不定的心思，心情只觉大好。
时瑾点开图片，商晏只露出面前堆叠成山的商务合同和一杯已见底的咖啡，距离她回酒店已经过了快五个小时。
她颇为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桌上空盘，在大床上扑腾了两下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给他回了句“辛苦了。”
后知后觉像上级对下级的慰问，可已经晚了，对方显示已读。
商晏隔了几秒回消息，“同志仍需努力。”一语双关。
酒店的床垫很软，栀子前调配上薰衣草的中调，让时瑾紧绷的精神找到了释放的出口，一觉睡到了天亮。
意识回笼时，马赛的雨终于停了。时瑾拿起手机时，上面好几个商晏的未接来电。时瑾捂住脸尖叫了一声，踩着拖鞋匆忙用冷水洗了把脸，开了房门。
指纹锁叮的一声打开时，商晏靠在墙壁上，走廊的灯盖住了他高大的身影。时瑾突然的闯入，像误入丛林深处的仙女。
“你去哪？”时瑾手臂被轻轻拉住，指尖擦过她睡衣下如羊脂玉的肌肤，所经之处尽是震颤。
“我去找你。”时瑾打开见到他的惊讶不亚于马赛的大太阳。
“我找你吃夜宵，你没回。现在等你吃早饭。”
不知为何，时瑾听出了话语里委屈。抬眼去看，商晏只穿了件舒服的家居衬衫，眼皮底下隐约可见青黑色，疲惫慵懒的模样。
“我太累了睡着了。”时瑾咽了口口水，有些心虚。
“你不用一直等我的。”时瑾顶着商晏炙热的目光，声音压得越来越低。
“我饿了。”商晏跟在时瑾身后下了电梯，俊男靓女的搭配总能吸引到路人的注目。时瑾却更多得接受到了来自同性的指点或是白眼。
酒店楼下是西餐厅，走在异国情调的大街，能感受到不同文化的洗礼，扑面而来的风都带着浓稠的香气。
时瑾穿很简单，长款米色羊驼大衣齐脚踝，黑色短靴，挎着珍珠小包。商晏离她不过三步远，一臂的距离便能拥到她。
“马赛临港口，特色美食以海鲜为主。昨晚的鱼汤合口味吗？”
时瑾点了点头，“我的家乡临长江，我是吃海鲜长大的，很味美。”
恰有一阵风吹拂起她落在肩上的长发，她嘴角上扬的弧度意外地连起了远方的海岸线。
“我知道。”商晏错开目光回了句。
时瑾忍不住默默翻了个白眼，知道什么你知道。
“再往前走是马赛最有名的空中米其林餐厅，我提前订了位。”
“商先生，您有约好的朋友吗？我不爱吃西餐。”时瑾只将这次当作出差，明确好身份界限就是她为人的本分所在。
商晏没应声，两人一直僵持到餐厅门口。服侍生热情地迎了上来，“是商先生吗？”话是对着商晏说的，目光却紧盯着时瑾，给足她重视与礼仪。
“我的女友不愿意进，我只好在门口一起陪着了。”商晏颇为无奈地痞笑了声，双臂环抱在胸前，耐心地等着时瑾的反应。
那一刻，时瑾恨不得将服侍生手中的菜单摔到他脸上。世上竟有如此无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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