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早晨,照例是从一碗热腾腾的豆浆开始的。林惜文今天不用去学校,但习惯使然,依旧起得很早。
去附近的早市买了新鲜的豆浆和油条回来。今天的阳光比周六还足,几乎铺满了半个客厅,沙发、茶几的边边角角。
默默占据着阳光最好的那块地板,摊开肚皮,睡得肆无忌惮。
晨光漫过豆浆碗,桌上的气氛比昨天松快多了。林惜文咬了口油条,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昨天批学生作文,有个学生把‘恍然大悟’写成‘恍然大误’,还特意写‘原来我错了’,我拿着本子笑了好一会儿。”
林秋杪正剥着茶叶蛋,“这错得还挺有意思,比那些凑字数的作文强。”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林惜文放下筷子看她,语气带着点无奈的打趣,“上次让你写个会议通知,把‘截止日期’写成‘截止曰期’,那‘曰’字写得比‘日’还宽,要不是我检查,发出去人家还以为你故意写错别字呢。”
林秋杪脸一热,刚要辩解,就见安月吟轻轻擦了擦嘴角的豆浆印,小声说:“秋杪可能就是太急了,我之前写‘即使’也总写成‘即然’,后来每次写之前都多瞅两眼,就没错了。”她说着,眼底带着浅淡的笑,倒让林秋杪的不好意思淡了些。
饭后,林惜文系上围裙,就要张罗午饭。她从早市带回了一捆嫩生生的小青菜,还有一块纹理漂亮的五花肉。
“月吟,秋杪,没事就来帮把手,把这青菜择了。”林惜文在厨房里招呼。
安月吟应了声“好”,转身就往厨房走。林秋杪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过去。厨房不算大,三个人在里面便显得有些转不开身。林惜文负责切肉,准备其他配料,将择菜的任务完全交给了她们俩。
安月吟搬了两个小凳子,放在厨房门口光线充足的地方,又拿过一个空盆和一个装菜叶的塑料袋。她递给林秋杪一个小凳子,自己率先坐了下来,拿起一根青菜,熟练地掐掉根部,剥去外层稍老的叶子,然后将嫩绿的菜心放进盆里。
林秋杪学着她的样子坐下,也开始动手。她做家务不算熟练,动作显得有些笨拙,速度也慢。安月吟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做着自己手里的活,她的手指灵活,动作流畅,很快就择好了一小堆。
她捏着菜叶轻轻捋,把发黄的老叶掐掉,指尖难免蹭到菜汁,渐渐染了层淡淡的青绿。
林秋杪正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根不太听话的青菜,忽然感觉手背上一凉。
她愕然抬头,刚好撞见安月吟收回手指的动作。她嘴角竟抿着丝笑意。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背,上面被抹上了一小道清晰的青绿色汁液。
“你……”林秋杪一时语塞,有些哭笑不得。这种带着点孩子气的、小小的恶作剧,向来安月吟身上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安月吟没应声,只是静静看着林秋杪,方才还藏着的笑意,这会儿慢慢漫开了些
林秋杪看着她染着绿意的指尖,忽然也起了点顽皮的心思。她飞快地伸出手,也想在自己刚择下的菜叶上蹭点汁液报复回去。可安月吟似乎早有预料,手腕轻轻一缩,避开了。
林秋杪没能得逞,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低下头,继续跟手里的青菜较劲,只是耳根微微有些发热。
她把切好的青菜往盘子里拨了拨,随口问道:“你下周还回来不?”
安月吟的视线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有点悬,上周做的几组数据出了点偏差,这周得重新补实验。”
林秋杪指尖的黄叶没捏稳,飘落在竹篮里,她低着声“哦”了下。
择完菜,安月吟起身去洗手。林秋杪也跟着站起来,准备把择好的菜端去给林惜文。
当她经过安月吟身边时,安月吟却忽然叫住了她。
“别动。”
林秋杪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她。
安月吟刚洗过的手还缀着水珠,她轻轻抬起手,指尖靠近林秋杪的眉骨上方。
“这里,有几根倒睫。”
林秋杪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倒睫她知道,偶尔会有几根不听话的睫毛往眼睛里长,扎得眼睛不舒服,但她自己总是处理不好。
安月吟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水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皂角香,非常轻柔地拨开她眉骨处的皮肤。
动作慢且稳。
林秋杪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好了。”安月吟低声说,手指迅速离开,指尖捏着两根极其细小的、浅色的睫毛。
眼睛那点细微的、熟悉的刺痛感消失了。林秋杪眨了眨眼,感觉视野都似乎清晰了一些。她看着安月吟将那两根睫毛丢进垃圾桶,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去拿毛巾擦手。
整个过程很短,不过十几秒工夫。但那种被细致关注和温柔对待的感觉,却像晾透的棉麻轻轻擦过心尖,那点软乎乎的痒,好一会儿都没在林秋杪心中褪去。
林惜文在灶台前忙碌着,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锅里传来五花肉煸炒的滋滋声和浓郁的香气,油星儿轻轻蹦跳。
醇厚的肉香裹着热乎的烟火气漫出来……
午饭很丰盛。红烧肉油亮诱人,清炒的小青菜碧绿爽口,还有番茄鸡蛋汤浮着金黄蛋花。三人围坐吃饭,话题偶尔绕到林秋杪的感觉统合课上,偶尔落到安月吟的猫行为研究上。
更多的时候,混着安静的咀嚼声,在暖融融的烟火气里慢慢淌。
林秋杪低头吃着饭,目光却总忍不住往安月吟的手飘。那双手刚沾过青菜的鲜灵汁液,也方才那么轻地替她拔去了扰人的倒睫。
正发怔,忽然想起好些年前,林秋杪夜里烧得糊涂,母亲还在学校加班。
是安月吟轻手轻脚掀开她的被子,指尖碰了碰她的额头,声音放得很软:“烧得厉害,我去弄毛巾。” 而后那双手拧了冷毛巾,一遍遍敷在她额上,半夜她醒过来,还看见安月吟坐在床边翻书,见她睁眼,又伸手探了探她的温度:“好点没?要不要再喝点水?”
那点温软的触感,原来早就在记忆里存了这么久。
饭后,安月吟又要回研究所了。这次离开,不像周五雨中接人那般带有戏剧性,也不像周日早晨那般充满清晨的离别愁绪,它发生在阳光正好的午后,显得平常而自然。
她依旧背着那个帆布包,在门口换鞋。
“下周还回来吗?”林惜文问。
“看情况,如果数据整理顺利就不回来了。”安月吟回答。
“嗯,忙正事要紧。”
安月吟的目光转向林秋杪,像是惯例的告别。
林秋杪看着她,忽然说:“路上小心。”顿了顿,又补充道,“……谢谢你的青菜汁。”
安月吟愣了一下,随即,嘴角非常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几乎算不上笑容的表情,但眼神却明显柔和了许多。她点了点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了。屋子里再次剩下母女二人和一只享受生活的肥猫。
阳光依旧暖融融地铺着,默默在舔着爪子清洗脸孔。林秋杪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那点已经干涸、颜色变淡了的青绿色痕迹,伸出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碰了碰。
好像真的能触到那一丁点儿没走的、软乎乎的烟火余温……
林惜文抬手揉了揉眉心,想起晚上的安排,转头对林秋杪说:“我今晚得回学校看晚自习,估计要晚点回来,你傍晚记得把早上晒在阳台的被子收了,别等天黑透了才想起。”
林秋杪指尖还碰着手背上的淡绿印子,闻言立刻点头:“放心吧妈,我记着呢,等太阳快落了就去收,保证叠得整整齐齐的。”
默默像是听懂了似的,忽然“喵”了一声,林惜文笑着拍了拍它的脑袋,又叮嘱了句“记得按时吃晚饭”,才起身去收拾东西。
暮色漫进窗户时,林秋杪正趴在书桌上画感觉统合课的训练示意图,笔尖刚落,窗外忽然飘来一阵晚风——她盯着纸上的线条愣了两秒,才猛地想起阳台还晾着被子,早把老妈的叮嘱抛到了脑后。
她慌慌张张地起身,跑到阳台时,推开玻璃门就看见被子还搭在晾衣绳上,被子已经被暮色浸得有些凉,赶紧伸手把被子抱下来,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心里也跟着发虚,赶紧把被子铺在客厅的沙发上,想让屋里的暖气烘烘潮气。
就在这时,门锁“咔嗒”响了……
林惜文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沙发上的被子,笑着打趣:“我还没进门就猜,你准是忘了收。” 林秋杪红着脸拉了拉被子角:“下次我把提醒写在额头上!今晚我就勉强跟你挤挤了,让这被子再多烘会儿。” 林惜文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先去把热好的牛奶喝了。”
林秋杪捧着热牛奶,小口抿着暖意在喉咙里漫开,眼睛却还瞟着沙发上的被子,忍不住又走过去摸了摸。
——比刚抱进来时暖了点,潮气散了些。
“别老盯着了,睡前再叠就行。”林惜文换了家居服出来,手里拿着吹风机,“过来搭把手,把被芯掏出来吹两分钟,今晚盖着更舒服。” 林秋杪立刻放下牛奶跑过去,帮着撑开被套,暖风吹过棉絮,带着点阳光残留的淡香,慢慢填满了屋子。
林秋杪总觉得自己能把大学生活安排明白,可总有“收被子”这样的事会忘,而妈妈永远能记住这些小遗漏。
等把被子叠好放进衣柜,林秋杪从书包里翻出便利贴,贴在了阳台窗户。
认认真真写上“收被子”三个大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