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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白玉劫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北平城给一场鹅毛大雪捂得严严实实,连胡同里打更梆子的声音都像隔着厚厚的棉花,闷闷地传不远。

可前门外肉市胡同里的广和楼,却是另一番天地。门前空地早被扫得干干净净,浇了水,冻成溜滑的冰壳子,映着楼上楼下挂着的几大溜红纱灯笼,亮得晃眼。

骡马轿车、崭新锃亮的西洋汽车,把胡同堵得水泄不通。车把式跺着脚哈着白气,穿灰鼠皮袄的听差小跑着替主子掀门帘子。

楼里头人声鼎沸,热气夹着大叶茶香、炸果子味、还有老爷太太们身上高级的雪花膏香,一股脑儿往门外滚。

今儿是荣庆班年前最后一场大轴,压台的是当家武生小燕老板的《八大锤》。后台比前头更热,跟个蒸笼似的。十几号人挤在狭窄通道里,贴片子、勒头、勾脸、换行头,一片闹哄哄。

水汽混着油彩味儿,还有点长年洗不掉的樟脑和尘土的陈味。镜子上凝着水珠,照出模糊晃动的人影。鼓佬儿老刘正跟琴师嘀咕着最后的腔儿,手里两根鼓键子无意识地在膝头敲着点。

“水!开水烫的!” 一声吆喝,一个半大孩子猫腰钻着人缝过来,手里端着个白铁皮壶,壶嘴还冒着腾腾热气。

是王德贵班主的跟班小喜子,剃着青亮的光头,跑得脑门上全是汗珠子。

“燕老板!水好了!”小喜子把水壶搁角落一张条凳边,那里相对清静些。

燕翎背对着喧嚣,坐在一面水雾不那么重的镜子前。他没回头,只从镜子里瞥了一眼,嗯了声。镜子里的人,脸上已勾了七八分。银朱勾勒出浓墨重彩的轮廓,剑眉斜飞入鬓,眼窝处揉了深赤,衬得那双天生就显冷意的眸子亮得出奇,也沉得出奇。

腮上扑了浓重的粉,红是红,白是白,一层层揉开,盖住了原本过于清晰的骨骼线条,也暂时藏住了眉眼间那股挥之不去的沉郁。他没像平常武生那样勾整张脸,只在额头至鼻梁中心勾了一抹极细、极锋利的银线,像刀光一闪,这是“燕翎妆”,独一份儿。

头发早已勒紧吊好,网子水纱紧紧绷在额头鬓角,露出一段极其干净利落的脖颈。旁边条凳上搭着待会儿要穿的白色箭衣,上面密匝匝地以亮银线绣着云龙纹。一个跑龙套的学徒想伸手摸一摸那光华的料子,被旁边的师傅一把拍掉了爪子。

燕翎拿起细毛笔,沾了点桌上的青油,对着镜子开始描他左边脸颊靠近耳根处的一道细线。那线极淡,不是戏妆,颜色也很浅,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被哪儿蹭上的污迹。他描得很慢,笔尖却极稳。

“师哥,瞧着点时辰,该上‘前场’(开场小戏)了!”一个穿着青褶子的青年在通道那头喊。

那是唱旦角的柳芸生,燕翎的师兄弟。

“知道了。”燕翎应了一声,声不高,稳稳地落在这闹腾里,很清晰地传过去。

他放下笔,那道淡淡的印痕已被青油掩盖得几乎不见。只有偶尔眨眼时,眼角会不自觉地牵扯一下那地方,那是道新伤未久的痂痕落下的印子,连着骨头缝里一丝微不可察的阴痛。

开春前一场堂会上,台柱子换人,他被迫顶了一场自己早不碰的文戏,嗓子没热透,在高腔处使过了劲,一口气没倒上来,喉咙里当场就觉出腥甜,下了台好几天,话都只能轻声说。

这两月费了老鼻子劲儿才养回来,嗓子是能唱了,可这点内伤留下的尾巴总在阴冷天或者气息顶到极致时隐隐犯倔。班主王德贵扭着发福的身子从人堆里挤了过来,圆脸上堆着笑,搓着手:“翎哥儿!精神头足!”

他凑近了些,带着一股酒气和大烟叶子混合的味儿,压低了声音,肉眼皮下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徐大帅……坐二楼正厢雅座儿!刚递了话过来,想让你散了戏……去坐坐!喝杯水酒!”

这话像颗小石子儿投入深潭,燕翎对着镜子里自己那张画满油彩的脸,眼波纹丝不动,只嘴角极其细微地往下弯了一瞬,快得连离得最近的王德贵都没看清。他手指捻起一点油彩在手背化开,动作依旧平稳地继续描画额上那道锋锐银线。

“班主,今儿个这场,得唱明白了。水酒顶嗓子。” 声不高,甚至还带着点戏台上的润腔儿。

王德贵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即笑得更殷勤也更卑微:“那是那是!咱唱戏是根本!我就回一声,说您惦记着大轴功夫深……不敢懈怠?徐大帅疼惜你,指定不怪罪……”

他话没说完,就见跑龙套的又窜过来催,燕翎已拿起旁边搭着的月牙带子往腰上系,那意思就是:该上场了。王德贵只能咽下后半句,点头哈腰地让开身。

“压轴!武生单挑!小燕老板——来啦!”前台传来贴片儿师傅高亢悠长的报幕声,压过了满堂喧哗,像撕开了一道口子。

咚咚咚!嗵!嗵!鼓点骤然擂响,急促如骤雨打阶。

后台霎时一静。燕翎最后整理了一下腰间月带的位置,抚平箭衣下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褶,将那点新描上的青油痕迹彻底隐在光影和油彩下。深吸一口气,不是从喉咙,是从丹田,一股暖气带着一丝熟悉的、极其微弱的血腥味涌上来,又被他强行咽回去,只有喉结上下极快地滚动了一下。

锣鼓点催命似的响,梆子胡琴一起高扬。他抬腿,迈步。身形挺直如枪。踏过杂乱堆在地上的行头箱笼,经过无数张或艳俗或素朴的脸,走向那道通往灯火通明,也通向更深嘈杂和未知的侧幕。那一刻,后台所有目光都黏在他身上,油彩底下的那张脸依旧是冷的,但穿上这身精心盘绣的箭衣,他整个人像一块投入炉膛的白玉,温润内敛的光华被点染得无比锋利灼人。

一步踏出侧幕的暗影,前头便是亮的刺眼的戏台灯火。台上只一个高台布景,一张桌子。满堂的声浪像遇到堤坝的洪水,陡然又涨起一个巨大的浪头!

“好!!!”

叫好声、鼓掌声混杂着口哨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无数道目光投在台上那个骤然出现的身影上——白盔银甲银素缎箭衣,红绸飘带斜系在肩上,背对着观众。腰杆笔直,肩背挺括。

只有手里那杆丈二银枪,冰冷的枪头在舞台灯火的照映下,微微一颤,抖落一点细微的光晕,像寒星坠空,又像猛兽利齿上悄然滚落的涎水。二楼正厢雅座。猩红绒帘子撩开了半边。徐震山斜倚在紫檀圈椅里,一条腿屈起架在旁边小几上,手里把玩着一件物事。他穿着笔挺的浅灰色将校呢军服,肩章领章上的金星在灯光下泛着冰冷坚硬的光芒。一张脸是刀劈斧凿的深刻,嘴角习惯性向下压着,眼角已有细密的纹路,看不出具体年纪,只一股迫人的煞气沉淀在眼底。他指尖正轻轻转动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扳指,扳指内圈似乎刻着极细的“镇妖”二字。

目光落在台上那道颀长的白色身影上,尤其是对方侧过脸时,露出的那段紧绷的、灯光下像玉瓷般细腻的脖颈。那抹带着锋利银线的侧脸轮廓落在徐震山眼底,却仿佛与另一个记忆深处更为柔美模糊的影子重叠、分离、又重叠……他眼神骤然一暗,像有乌云瞬间遮了瞳仁,手指骤然收拢。

喀——!

极其细微的一声脆响。他掌心里那枚质地上佳的白玉扳指,竟生生被他捏裂了一道细微的纹!旁边侍立的副官垂着头,眼皮狠狠一跳,大气不敢出。台下,锣鼓点缓了下来,丝弦拉起一个苍凉悲怆的过门。高台上的陆文龙终于缓缓转过身来,正对全场。油彩盖住了本相,只余下精心描画的凛然英武。双眉入鬓,眼含精光。银线额妆下,那对眼睛亮的惊人,也冷的像雪原冻湖他唇线紧抿,开口,声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像寒风中的金铁交鸣: “听谯楼——打初更——玉兔东上——”

“好!金腔!”台下叫好声轰然再起。

也就在那唱腔顶到极致、声震全场的瞬间,燕翎眼角余光似是不经意间掠过二楼那帘缝中射出的目光。

那道目光像淬了冰的铁钩子,死死地、阴沉地、钉在他那段暴露在戏衣领口外、随着高腔震动而微微起伏的脖颈上。他胸腔微不可查地一震,那股被强压下去的血腥气猛地又翻涌上来,直冲喉间!

台上灯火刺目,汗瞬间渗出额角,混着油彩滑下来,蛰得那道才画好的银线额妆边缘一阵细微的灼痛。眼前似乎有刹那的金星迸溅。喉结狠狠一滚,咽下的已不仅是腥气,还有一种踩在刀尖上、随时会粉身碎骨的寒意。

锣鼓丝弦仍在卖力烘托。他右手紧握着的丈二银枪,冰冷的枪杆触感透过包裹的厚布传来,寒气沁骨。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左手下意识抬起,虚虚按在丹田气海的位置,指尖蜷着,像是要死死按住那颗在胸腔内狂跳不止、被那两道二楼而来的目光几乎攥穿碾碎的——心。

这场锣鼓喧天的“热劫”,方才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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