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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裂玉

天光不知是什么时候亮的。那光先是灰白,像蒙了层脏雪的琉璃,颤巍巍地从嵌着稀疏冰花的窗格子渗进来,无力地泼在脚下方寸之地上。

继而转成一种浑浊的、惨淡的白,把屋梁上雕的祥云彩凤、挂下来的蒙尘宫灯都染得灰扑扑的。屋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浓重的、带着雄性压迫感的硝烟味和大烟膏子混合的烟臭,顽固地盘踞不去,压下了原本一丝清冷檀香。

另一种味道更为具体些,是干涸后的某种暧昧腥气,粘在地毯金线织的花纹里,凝在幔帐垂下的流苏上,也隐隐缭绕在帐子深处那张大铜床上。燕翎躺在厚重锦缎的褶皱堆里,像一具被随手丢弃的、损坏了的皮影。

身上只虚虚挂着件被撕开大半的月白纺绸中衣,衣襟斜斜敞着,露出从颈侧蜿蜒到胸口的一大片刺目的青紫淤痕。那些淤痕颜色深浅不一,最深的地方近乎墨色,在惨白单薄的胸膛皮肤上狰狞扩散,如同被粗暴碾碎了的玉璧裂纹。

露在外面的手腕上有一圈明显的、几乎见血的勒痕,指节僵硬地蜷着,指甲缝隙里残存着干涸发黑的血迹,他自己指腹的皮被蹭破了不少,混着细小的木刺。他睁着眼。视线空茫地停留在头顶那顶悬着百子嬉戏图的、污渍浑浊的湖绿纱帐上。那帐子沉重得仿佛要兜头压下来,将他最后一点气也摁死在肺腑深处。

嗓子彻底哑了。不是昨晚唱腔高亢后力竭的喑哑,而是从咽喉最深处火烧火燎传出的裂痛,每一次无意识的吞咽动作,都像有无数根生锈的锯齿在来回拉扯娇嫩的肉壁。

那里被掐扼得太重太久,声带像被烙铁烫过,每一次微弱的气流通过,都带出破风箱般的、沉闷的气音,发不出任何字句,只在肺部剧烈扩张收缩时,溢出几丝压抑不住的、带着血腥味的“嗬…嗬…”声。

喉咙里那点昨夜硬生生咽下的铁锈腥气,经过一整夜的低烧和挣扎,仿佛在体内发酵、酝酿,变成更浓稠的东西,死死堵在胸臆之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溺水的人在泥沼中徒劳地刨挖。

床边的紫檀脚踏处,凌乱堆着几件揉皱不堪的华丽行头。那件昨夜舞台上惊艳全场的银线绣云龙纹箭衣,已经变成了一堆破败的碎布,银丝被粗暴扯断,纠缠着污迹,像被人踩烂踩碎的蝶翅。唯有那杆精心保养、枪头锃亮的丈二银枪,孤零零靠在墙角阴影里。它冰凉的金属光泽,与此刻屋里浑浊肮脏的气息格格不入。

门轴“吱呀——”一声哀鸣,缓慢而滞涩,像是某种巨兽小心翼翼地活动它的关节。

帘子被一只枯瘦、微颤的手掀起。一个穿着靛蓝粗布棉袄、头戴藏青方巾、鬓角已白了大半的中年妇人,端着个黑漆小托盘,低着头,脚步近乎无声地挪了进来。托盘里放着一只青花小瓷碗,碗口冒着细细的白气,苦涩的草药味随之飘散开来,试图驱散屋里浓浊的秽气。

还有一小碟干净的湿布。这妇人是徐府的老人,姓孙,平日里专管浆洗熨烫,话不多,眼神总是躲躲闪闪,此刻更是头也不敢抬,盯着地面一处不存在的污点。

昨夜那场猝不及防的噩梦降临,后院里值夜的下人们都被勒令缩在各自的蜗居里,噤若寒蝉,连喘气都压着声儿,生怕那暴虐的动静里牵连到自己。孙妈显然是奉命前来收拾残局。燕翎的眼神没有丝毫移动,依然固定在那片模糊晃动的帐子上空。

他甚至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身体似乎全然感知不到外界的动静,只剩胸口随着艰难而灼痛的呼吸微弱起伏。孙妈屏着呼吸,把托盘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动作轻得不能再轻。

她迟疑着,似乎想说话,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没敢发出任何声音。她只能拿起碟子里的湿布,绞去多余的水分,动作笨拙又小心翼翼,朝着燕翎脸颊上那纵横交错、早已干涸凝固的泪痕、汗渍和斑驳脱落的油彩擦去。冷凉的湿意刚一触碰到皮肤,燕翎的身体猛地一震!

那一直凝固在脸上死寂的空白瞬间碎裂,被一道极其强烈的、生理性的厌恶和恐惧撕裂开!

“呃——!” 一声短促的、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的抗拒之声!完全不成调,只有嘶哑漏气的摩擦音。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别过头,像避开一条猝然来袭的毒蛇。动作牵扯到颈部和手臂的伤处,剧痛让他整个人都剧烈地痉挛了一下,蜷缩起来,喉咙里破风箱的“嗬嗬”声加剧,带出更浓的血腥气。那碟子里的湿布被他猛然挥手扫落在地!

“啪嚓!”一声脆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刺耳。瓷碟摔得粉碎,热水和湿布溅了一地,也溅湿了孙妈的裤脚。

孙妈吓得像被鞭子抽了似的,猛地往后缩了一大步,枯瘦的手死死捂住嘴,脸色惨白,惊惶无措地望着床上剧烈喘息、双目赤红、如同受伤濒死凶兽般的燕翎。她想逃,脚下却生了根,只能站在那里筛糠般地抖。

就在这时,厚重的棉帘再次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清晨冰冷刺骨的空气和门外庭院里融雪的潮腥味。

进来的是副官陈绍。一身深灰色的军服,马靴锃亮,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年轻的脸,只露出一截绷紧的下巴和微微抿着的薄唇。他眼神锐利冰冷地扫过屋子里的一片狼藉——碎裂的瓷片、泼洒的汤药、抖成一团的孙妈,目光最后定格在燕翎那张被痛苦和彻底破碎掉的尊严扭曲的脸上。

他无声无息地跨过那些狼藉,径直走到床前,伸手在衣襟内掏出一个小小的、沉甸甸的纸包。 “砰”一声轻响,纸包被丢在燕翎枕头旁边。那里面露出几块新崭崭、白花花的银元边缘,被窗外透进来的惨淡天光照着,亮得刺眼。

“大帅赏的。”陈绍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像一块投入寒潭的石头,只有一层薄薄的、冰冷的客套浮在表面。

“让你好生将养着。没叫唤,少动弹。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件被撕裂的中衣领口露出的淤紫上,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随即被更深的冷漠覆盖,

“人得……知道斤两。”这话一字一顿,分量极重。

床上的燕翎像是没听见。他甚至没有看那包扎眼的银元一眼。只是那剧烈喘息后的短暂静止中,身体抖得愈发厉害。

不是因为冷。是那种从骨髓深处钻出来的、冰冷的羞辱感,像无数根浸透了辣椒水的针,扎穿了昨夜血肉模糊的疼痛,再次将他钉在耻辱柱上反复磨搓。

喉咙里堵着的那团腥甜粘稠的东西,几乎要冲破破烂的声带,却被他咬紧的牙关强行锁住。陈绍不再看燕翎一眼,转身,皮鞋底稳稳踩过地上的水渍和湿布,留下清晰的、冰冷的脚印。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对着僵立的孙妈,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收拾干净。人……给他擦洗喂药。”

说完,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帘之后。帘子落下,遮挡住门外的天光和庭院里灰白的残雪景象。屋子里又只剩下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孙妈颤巍巍地弯下腰,手指哆嗦着去捡拾地上的碎瓷片,动作又慢又轻,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落在脏污的地毯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她不敢看床上的人,捡完碎片,又去捞那块沾了水和瓷渣的湿布。她的手指好几次碰到燕翎垂落在地上的冰冷僵硬的手指,都像被火烫着般猛地缩回来。那手指凉得像外面的雪,没有一点人的活气。

燕翎依然盯着帐顶那片浑浊的湖绿色。身体还在不自觉地颤抖,但脸上那股剧烈的挣扎和破碎扭曲,渐渐被一种更沉滞、更绝望的死寂覆盖。徐震山的离开,副官冰冷的话语和那包沉甸甸的银元,孙妈卑微凄惶的动作……

所有这些,像一层层冰冷沉重的淤泥,覆盖在昨夜被粗暴蹂躏践踏的伤口上。那不是伤口在痛。是他整个人的存在,正在被一点点、彻底地碾碎,然后按照某种扭曲的模子重新塑形。

“磅……” 窗外很远处,似乎有炮仗声闷闷地传来,稀稀落落。

大概是谁家早起祭灶,还在做着小年残梦。那遥远微弱的声响,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回音,模糊得不真切。

燕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掠过那包白得刺眼的银元,终于落在了床边一小块碎裂的青花瓷片上。

那碎片边缘锋利,形状扭曲,在浑浊的光线下泛着一种死寂的、危险的光泽。犹如他此刻碎裂的骨头,也似他那颗被彻底捅穿后,还在微弱跳动的、血淋淋的心脏。

屋外的寒气被阻隔在厚重的帘幕外,窗棂上细小的水珠凝聚,又缓缓滑下,留下一条浑浊粘滞的湿痕。

屋子里那股混杂着烟臭、药味、血腥和隐秘秽气的浊流,在短暂的搅动后,重新沉淀下来,闷得人喘不过气。孙妈终于端来了新的药碗,带着恐惧的呜咽声压抑在喉咙里,小心翼翼地凑近床边。

“少……少…您…喝点吧…凉了就……”声音抖得不成句。

燕翎的瞳孔终于动了动,视线却避开了那碗升腾着苦涩热气的汤药。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左手。

那只手无力地搁在锦缎上,昨夜用力挣扎蹭破的伤口微微红肿,指甲缝里的黑红血污,像永远洗不掉的烙印。窗棂上水珠坠落。

“嗒…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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