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那座古老的石拱桥,在愈发浓重的夜色里,只剩下一个沉默而敦厚的剪影,横跨在哗哗流淌的小河之上。桥面上,陆建民高大的身影在来回踱步,脚下碾过细碎的砂石,发出单调的声响,混合着河水的呜咽,更衬得四周寂静。牛皮纸包着的另一斤糖被他随意地放在桥栏上,晚风吹过,带着河水的湿气和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踩在通往石桥的土路上。陆建民停下踱步,转过身,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投向桥头。苏眉眉的身影在昏暗中显现,轮廓纤细,步伐却透着一股子破釜沉舟般的坚定。她走到桥中央,在距离陆建民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夜风撩起她额前细碎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在夜色里依然清亮的眼睛。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惊惶、愤怒或是伪装出来的柔弱,只有一种近乎坦然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果然是你”的了然。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只有桥下的流水不知疲倦地奔涌。
陆建民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桥栏上的那包奶糖上。他伸出手,不是指向苏眉眉,而是拿起了那包糖,动作有些僵硬地往前一递,声音低沉,带着夜风的凉意,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别扭:
“给你的。”
一个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解释。
苏眉眉微微一愣。她想过陆建民可能会质问,会嘲讽,会用那种掌控一切的眼神逼视她,却唯独没想过,他会在深更半夜,把她诓到荒郊野外的石桥上,递给她一包……大白兔奶糖?
这诡异的举动和她预想的剧本完全不符,让她准备好的开场白瞬间卡壳。她下意识地看向那包糖,昏暗中,牛皮纸包裹的方正轮廓清晰可见,那甜丝丝的奶香味似乎更浓郁了些,勾起了她在供销社柜台前那点欲哭无泪的记忆。
一丝荒谬感涌上心头,紧接着,又被一种更强烈的、破罐破摔的“摆烂”心态取代。管他呢!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正好堵堵上次“勒索”他之后那点残存的、微不足道的羞耻心。
她没客气,也没道谢,直接上前一步,伸手接过了那包沉甸甸的糖。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陆建民的手背,那温热粗糙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跳,但她面上依旧平静,迅速收回了手。
她低头,熟练地解开捆扎的纸绳,打开纸包一角。浓郁的奶香扑面而来,在清冷的河风中显得格外诱人。她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从里面拈出一颗裹着蓝白蜡纸、印着红兔子图案的奶糖。没有犹豫,她剥开糖纸,将那颗雪白滚圆的奶糖放进了嘴里。
牙齿轻轻一咬,浓郁的奶香和甜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带着童年记忆里的温暖和慰藉,暂时驱散了冬夜的寒意和心头的纷乱。她满足地微微眯起了眼睛,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被河水声掩盖的喟叹。
陆建民的目光,从她伸手接糖,到她低头剥糖,再到她将那颗奶糖含进嘴里,最后落在她微微眯起、流露出纯粹满足感的眼睛上……整个过程,他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一瞬不瞬。
看着她小巧的舌尖不经意地舔过嫣红的唇瓣,将那抹诱人的奶白色卷入唇齿之间……陆建民只觉得一股莫名的燥热猛地从小腹窜起,瞬间席卷全身!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干涩得发紧。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望向黑黢黢的河面,下颌线却绷得死紧,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心底有个声音在咆哮:该死!他买这糖是干什么的?看她这副理所当然、还吃得一脸享受的样子?山洞里那点事,在她眼里,就值这一包糖?!还是她根本就是……没心没肺?!
巨大的憋闷感和一种被轻视的怒火在他胸腔里冲撞,但更让他心惊的,是那股不受控制的、被她此刻不经意流露出的纯粹与满足所撩拨起的悸动。这感觉比她的恐惧和抗拒更让他心烦意乱,也更……危险。
就在这时,桥东头的土路上传来一阵喧哗声和手电筒晃动的光柱。
“快点快点!磨蹭啥呢!二牛家的猪跑出来了,得赶紧找回来,别拱了谁家的菜地!” 几个男人粗声大气的说话声由远及近,夹杂着杂乱的脚步声,正朝着石桥这边走来。
桥上孤男寡女,深更半夜,若是被村里人撞见,尤其是看到她和陆建民在一起,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苏眉眉脸色一变,嘴里的奶糖都忘了嚼,下意识地看向陆建民。
陆建民反应极快,几乎在她看过来的同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下去!”他低喝一声,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锐利地扫向桥下。
苏眉眉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手腕上传来的灼热痛感,被他半拖半拽着,踉跄地跑向桥墩内侧。石拱桥的桥墩与河岸相连处,有一个因河水冲刷形成的、不算太深的凹陷,勉强可以容身。陆建民动作敏捷地先将那包奶糖塞进凹陷处的石缝里,然后不由分说地将苏眉眉推了进去,自己紧跟着挤了进来!
空间瞬间变得极其狭小、逼仄!
苏眉眉的后背紧贴着冰冷潮湿、长满滑腻苔藓的桥墩石壁,身前则是陆建民高大滚烫、散发着强烈男性气息的身体。他几乎是紧贴着她,为了避开外面手电筒可能扫过的光线,他甚至微微侧身,用自己宽阔的脊背和肩膀,将她严严实实地遮挡在更深的阴影里。
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紧紧相贴。苏眉眉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隔着不算厚的衣物,传递来灼人的热度。他的呼吸带着酒气未散的微醺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急促,喷在她的发顶和额角,痒痒的,让她浑身汗毛倒竖。他一只手臂还撑在她耳侧的石壁上,肌肉紧绷,像一道坚固的牢笼。
狭窄的空间里,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在哗哗的流水声掩盖下,如同擂鼓般敲击着耳膜。苏眉眉的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想推开他,但空间太小,稍微一动,身体反而与他贴得更紧!尤其当她的膝盖无意间蹭过他结实的大腿时,两人身体都猛地一僵!
外面桥上,手电筒的光柱胡乱地扫过桥面,脚步声和说话声清晰可闻:
“娘的,这死猪能跑哪去?”
“桥上看没?”
“没人!黑灯瞎火的,谁在这啊!去那边沟里看看!”
脚步声渐渐远去,手电筒的光也消失在桥的另一头。
危机解除。
然而,桥洞下的狭小空间里,那令人窒息的暧昧和紧绷感,却并未随着外面人声的远去而消散,反而像发酵的酒,浓度更高了。
陆建民依旧保持着那个将她护在身下的姿势,没有立刻退开。他的呼吸依旧粗重,胸膛起伏。黑暗中,苏眉眉能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带着一种探究和浓烈的侵略性。刚才那无意间的紧密贴合,那瞬间的僵硬和悸动,都在无声地挑动着紧绷的神经。
她嘴里那颗没吃完的奶糖,此刻成了唯一的慰藉和掩饰。她努力维持着镇定,小口小口地抿着,让那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试图压下心头的慌乱和脸上滚烫的热意。但这细微的咀嚼动作,在如此寂静而暧昧的黑暗中,反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撩人。
陆建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微微开合、沾染着一点奶白色糖渍的唇瓣上。那抹莹润的微光,在黑暗中像是一种无声的诱惑。山洞里的记忆,那混乱中的喘息和触感,此刻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撑在石壁上的手臂肌肉贲张,身体不受控制地又往前倾了一分,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为零!
苏眉颜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和那股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灼热。她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就在她以为陆建民要做出什么失控的举动时——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缓缓地、极其克制地向后退开了些。虽然依旧离得很近,但总算给了她一丝喘息的空间。冰冷的河风顺着缝隙灌了进来,吹散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热度。
沉默,在哗哗的流水声中蔓延。尴尬、暧昧、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
苏眉颜的心脏还在狂跳,但大脑却异常清醒。机会!这狭小的空间,这暧昧未散的氛围,正是她“说服”他的最佳时机!再拖下去,以陆建民的性子,指不定又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或者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举动。
她定了定神,努力忽略掉脸上未退的热度和砰砰作响的心跳。嘴里含着那颗温软的奶糖,舌尖感受着那甜腻的滋味,她忽然福至心灵。硬的不行,那软着总可以吧?
她微微仰起头,在黑暗中努力捕捉着陆建民模糊的轮廓,声音刻意放得又软又糯,带着一丝丝撒娇般的甜腻,打破了沉默:
“喂,陆建民……”
陆建民身体明显一僵,似乎没料到她会主动开口,还用这种语气。
苏眉眉仿佛没察觉他的僵硬,自顾自地继续,声音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崇拜和向往:
“前些天在供销社,我碰到杨国栋了。他穿着新军装,可精神了!板板正正的,跟换了个人似的,看着可好看了!”她故意加重了“好看”两个字,语气里满是真诚的赞叹,“他说要去海南当海军了,真好啊!保家卫国,前程似锦……”
她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陆建民撑在她身侧石壁上的、结实紧绷的小臂肌肉。那触感温热坚硬,带着力量的质感。她的指尖微凉,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撩拨。
“哎,”她话锋一转,带着点天真又好奇的意味,仰着脸“望”着他,尽管黑暗中其实看不太清彼此的表情,“你……什么时候也去当兵呀?” 那语气,仿佛只是在问一件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事情,充满了期待。
轰——!
陆建民只觉得一股邪火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刚才被压下去的燥热和悸动瞬间被一种强烈的、名为“嫉妒”的酸涩感取代!
杨国栋?!又是杨国栋!
她夸杨国栋穿军装“精神”、“好看”?她刚才那无意间的触碰,难道也是因为想到了杨国栋?!
一股被冒犯、被比较、被忽视的怒火混合着强烈的醋意,瞬间冲垮了他好不容易维持的克制!他猛地往前俯身,高大的阴影再次将苏眉眉完全笼罩,灼热的气息带着浓烈的压迫感直接喷在她的脸上,声音低沉得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眉、眉!”
他咬牙切齿地念着她的名字,黑暗中,那双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攫住她。
“你就这么想让我去当兵?”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危险和一种被深深刺伤的阴沉。
“嗯?” 苏眉眉似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和逼近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后背再次紧贴上冰冷的石壁。但她没有退缩,反而迎着他几乎要噬人的目光,嘴里含着那颗温软的奶糖,舌尖无意识地抵着糖块,在口腔里微微搅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含糊又软糯的回应:
“嗯。”
这一声“嗯”,又轻又软,带着奶糖的甜腻气息,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陆建民最敏感的神经上。她甚至还“不知死活”地、又用那微凉的指尖,在他紧绷如铁的小臂肌肉上,轻轻地、带着点安抚意味地,又戳了一下!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线!
陆建民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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