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清晨在薄雾中醒来。
高舒沅在熟悉的床榻上睁眼,身侧空无一人,只余枕上淡淡的松柏气息。她起身推开木窗,见扈啸如正在院中与玄十三低声交谈。
"...证据确凿,但崔相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玄十三的声音顺着晨风飘来。
扈啸如背对着她,玄色常服被露水打湿肩头:"继续查,一个都不许漏。"
她正要关窗,他却若有所觉地回头。四目相对的刹那,他冷峻的眉眼柔和下来,对玄十三挥了挥手。
"吵醒你了?"他走进屋,带着一身朝露的清凉。
她摇头,替他拂去衣领上的落花:"可是朝中出事?"
"无妨。"他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在她旧伤处轻轻摩挲,"一些陈年旧账。"
这动作让她想起昨夜——他在情动时吻过这道伤痕,问是怎么来的。她只说小时候贪玩摔的,其实是被崔相派来的刺客所伤。有些真相,说出来徒增烦恼。
用早膳时,林墨来报:"陈家昨夜有人试图灭口,被我们的人拦下了。"
扈啸如盛粥的手顿了顿:"看来有人坐不住了。"
高舒沅默默剥着鸡蛋。她知道这场江南之行远不止查税这么简单,扈啸如要在回京前彻底清除崔相的势力。而她自己,也不知不觉成了这盘棋上的棋子。
"今日要去巡视织造局,"他忽然看她,"王妃同去?"
她抬眼,看清他眸中的试探与邀请。他在给她选择——是继续做被保护的王妃,还是真正与他并肩。
"好。"她将剥好的鸡蛋放入他碗中。
织造局里机杼声不绝于耳。
高舒沅走在熟悉的织机间,指尖抚过光滑的缎面。几个老织工认出她,激动得就要下跪,被她用眼神制止。
扈啸如看在眼里,并未点破。
织造使殷勤介绍新研制的织金锦,扈啸如却突然问:"听闻前朝有位苏大家,改进过提花机?"
众人面面相觑。高舒沅心领神会,上前一步:"确有此事。苏大家将挑花结本术简化为十三道工序,效率提升三成。"她走到一台旧织机前,"这套竹笼机就是按她的图纸所造。"
织造使脸色微变:"这套机器年久失修..."
"年久失修却能织出这等云纹?"扈啸如抚过织机上的半匹锦缎,"本王倒想知道,为何新技术被搁置,反而沿用旧法?"
现场鸦雀无声。高舒沅轻声道:"因为新法省工省料,损害了某些人的利益。"
回程马车上,她主动交代:"苏大家就是教我艺业的先生。"
他并不意外:"你今日是故意带本王去看那台织机?"
"王爷不也是故意问起苏大家?"她反问。
车帘晃动间,光影在他脸上明灭。突然,他伸手将她揽到身边:"下次想做什么,直接告诉本王。"
她靠在他肩头,听着车外市井喧闹。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比任何承诺都让人安心。
当夜果然下起雨来。
高舒沅在灯下整理白日记录的织造局弊案,忽听窗外异响。她吹熄烛火,握紧袖中短刃。
门被轻轻推开,熟悉的气息靠近。
"是我。"
扈啸如浑身湿透地站在黑暗中:"别点灯。"
她摸到他手臂上的伤口,心头一紧:"遇袭了?"
"小伤。"他任由她包扎,"对方目标是那些账册。"
纱布缠绕间,她指尖发颤。明明早已习惯腥风血雨,此刻却怕得厉害。
"舒沅。"他突然唤她名字,"若有一日本王..."
"没有若是。"她打断他,声音哽咽,"你答应过要重新大婚的。"
黑暗中,他准确找到她的唇。这个吻带着雨水的咸涩和血的铁锈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狠。她回应得同样激烈,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
“舒沅。”
"啸如..."
夜雨滂沱,掩盖了卧房里压抑的呜咽与承诺。
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
扈啸如受伤的事被严格保密,只有玄十三等心腹知晓。高舒沅日夜照料,发现他旧伤累累,最严重的一道从左肩贯到后腰。
"当年护着君珩落下的。"他轻描淡写。
她蘸着药膏,小心涂抹:"陛下知道吗?"
"有些事,不必让他知道。"
她忽然明白他为何总是独来独往——把软肋藏得越深,在乎的人才越安全。
这日换药时,他突然问:"你的手怎么了?"
她右手腕有一道浅疤,是当年为救慕玹留下的。没想到他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小时候被瓷片划的。"她再次撒谎。
他没有追问,但眼神分明不信。
傍晚收到京中来信,太后病重催他们返京。高舒沅收拾行装时,发现妆匣底层多了一瓶祛疤膏。
她握着瓷瓶久久不动。他什么都知道,却选择等她主动坦白。
这种克制比质问更让她心乱。
离金陵那日,全城百姓跪送。马车驶出城门时,她回头望去,见城楼上有人执伞而立。
"是月华郡主。"扈啸如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她上月嫁给了林墨。"
高舒沅微怔。想起临行前顾清韵的欲言又止——原来那位骄傲的郡主,不知从何时起将对扈啸如的执念,化作了对另一个人的倾心。
"她..."高舒沅迟疑片刻,"曾经很在意王爷吧?"
扈啸如神色平静:"太后曾有意撮合。但本王很清楚,她要的是一份完整的感情,而本王给不了。"他转头看她,"直到遇见你。"
马车辘辘前行,她靠进他怀里。江南烟雨渐渐远去,而前路依然漫长,但这一次,她不再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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