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匹未织完的纱，从周府后园的瓦当一直拖到藏书阁的石阶。紫檀缂丝折扇扫过铜锁，扇面临兰草在曦光里舒展，像替主人推开尘封的时光。锁孔“咔嗒”一声，密道门轴转出低沉叹息，外祖的手札静静躺在尘埃里，纸边染着前朝墨香。周风绕挑开扉页，纸屑像雪尘簌簌落在扇面，一股陈墨混着樟脑的味道扑面而来。纸页边缘钤着一枚小小的朱印——“裴玄私录”，正是外祖的宰相印信。她指尖顿住，心口先是一热，随即发凉：外祖生前最厌党争，竟也会留私录？
再往下，一行行清隽小楷跃入眼帘——
【景龙四年，户部李侍郎请拨赈银三十万两，实支十万，余数归入“墨痕”。裴玄批红：可。】
批红鲜艳如昨，像一柄新磨的匕首横在纸上。她几乎能听见墨汁滴落的脆响——原来所谓“赈灾”，竟是外祖亲手批的“黑账”首笔。那三十万两，七成流入墨痕，三成落进李侍郎私囊；而李侍郎昨夜暴毙，正是这笔旧账被翻出的第一滴血。
纸背还夹着一张薄如蝉翼的汇票残片，印章半缺，却仍能辨出“周”字篆纹——她父亲时任太傅，副署签名赫然在列。外祖批红，父亲副署，李侍郎执行，三条墨迹并排，像三枚钉子把周家钉在“墨痕”的账簿首页。
她指尖发软，紫檀扇坠“叮”一声磕在案沿，脑内倒计时随即放大：【167:00:00】，像催命的更鼓，每一声都在质问：
——家族清名？不过是墨痕的封面。
——七日后的断头台？原来早写在外祖的批红里。
扇面临兰草在晨光里轻轻摇晃，像试图替她擦去那行红字；可兰影扫过，墨迹愈发鲜艳，仿佛在说：清者自清，但账本不清。
她轻声吐槽，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系统给的新手礼包，是家族黑历史？”
这一瞬，她甚至怀疑：所谓重生，不是让她拯救家族，而是让她亲手撕开这块写着“清名”的封皮，把墨痕的账，一页页摊在天下人面前。
她把折扇当扫帚，扇坠琉璃小瓶晃出细碎光斑，扫落一只偷吃的书虫，也扫落自己心里的迟疑。兰草的影子映在纸页，像一句无声的劝慰：清者自清，但先自救。
她阖上手札，深吸一口气，把外祖的墨迹与家族的污名一并收进扇骨——当前最紧要的不是洗清百年旧账，而是活过七日后那场问斩。三日后的兴道坊之约、铅汞蒸汽、凌霄花影……每一步都需要筹码。她掏出袖中“七日材料清单”——绿盐、烧春、矾石，一样都不能少；顺便再添些“防身小玩意”，以备不测。
“虽然问题堆成山，但该干活干活，该睡觉睡觉。”她伸个懒腰，拍拍自己脸颊，像给系统重启，“休息好，才能带全家飞。”
次日晨，薄雾未散，她已精神抖擞。赤岳在廊下甩鬃，像也听见主人的自嘲。她拍拍马颈，笑叹：“走，先去西市屯货，顺便屯点活下去的勇气。”
马鬃扫过晨雾，像替她拨开一条可行之路。
午后西市，驼铃混着药香。她男装扮相，紫檀扇当遮阳，扇骨敲摊，“绿盐、烧春、矾石各三两。”胡商笑着称量，金叶子在掌心叮当作响。忽然，一只熟悉的手从背后伸来，把一柄小指长的“法医小刀”塞进她掌心——刀柄刻着一朵小兰花。“别把命赔给旧人。”林知夏踮脚从人群钻出，笑眯眯地替她整理幞头，声音压得极低，“我早踩好你的行踪啦！要囤货也不叫上我？”
周风绕失笑，心里一暖：原来西市不仅有试剂，还有人间小太阳。她把刀插进扇骨内侧，扇坠琉璃小瓶装进微量绿盐，顺口道：“兰有锋，不止观赏。”灿灿眨眨眼，补刀一句：“凌霄花可带刺，别被扎了。”
两朵小花在掌心轻轻一碰，像提前亮起的同盟信号灯。
话音未落，一道赤金身影掠过摊前，苏沐白摇着“金钱花”串成的折扇，笑面狐狸：“周兄，散个财运？”他指尖一碰，扇坠琉璃瓶轻响，周风绕察觉瓶口有淡淡龙涎香——情报贩子已在试探。林知夏踮脚凑过来，笑眯眯补刀：“苏大少爷，别把我们家小兰草带坏啦！”苏沐白挑眉，扇子一合，金叶子叮当作响：“县主此言差矣，我只会带旺，不会带坏。”
周风绕挑眉回礼，心里却给这位首富打上标签：散财童子外壳，消息铜铃内核。她晃了晃扇坠，小声吐槽：“龙涎香都拿来当诱饵，果然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林知夏掩唇偷笑，顺手把一小包薄荷糖塞进苏沐白掌心：“那先贿赂一下，下次消息给我打八折！”金钱花与薄荷糖轻轻一碰，像情报与医香的暗号对接，她看得好笑：西市果然遍地是队友。
远处忽然鼓声擂动，街道尽头尘土飞扬。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一匹玄甲战马昂首而来，马背上的青年将军单手擎旗，旗面猎猎作响——正是班师回朝的秦烈。阳光映在他赤色披风上，像一团移动的火，凌霄花浮雕在护心镜旁熠熠生辉。他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甲叶碰撞出清脆的金属声，豪迈洒脱。周围百姓欢呼，贵女们悄悄红了脸，他却目光一扫，精准落在周风绕这边，朗声笑道：“周家小弟，可会射箭？改日校场比试！”
周风绕被这突如其来的豪气震得耳膜发痒，心里默默更新系统：【坦克·邀请PK】，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秦世子，记得带靶！”林知夏在旁笑得见牙不见眼，苏沐白摇扇轻叹：“看来西市今日，不止有钱味，还有火药味。”
四人笑闹间，并未察觉暗处有一双眼睛已将一切收入眼底。皇城角楼，玉骨扇轻敲栏杆，张霁清望着市井方向，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兰，元宝，火，医仙都到齐了。”他侧首，对暗卫淡淡吩咐：“盯紧兴道坊。”
未时钟鼓敲过第三声，兴道坊旧地。废弃酒窖外墙遍植凌霄，橙红花瓣摇曳如火，黑衣沈如晦立于花影里，指尖捏着一封墨痕邀函，信封边缘被夕阳映得发烫。
他抬眸，目光穿过摇曳的凌霄，落在周风绕身上，声音低哑却温柔：“垚垚，我来接你。”
周风绕不语，只展开紫檀扇，扇骨甩出琉璃瓶——绿盐遇空气，5息之内，扇面显出淡紫纹：铅汞蒸汽。她抬眸，声音比花影更冷：“沈校尉，下次下毒记得开窗。”
沈如晦眼底一瞬惊愕，随即垂低眼帘，声音像被夜风吹散的旧弦：“你既不愿与我同道……那便只等七日后，祝你得偿所愿，平平安安。”
他抬手，第二瓣铜蝉轻轻抛出，在凌霄花影下划出一道冷弧，像一场无人饯行的告别。
兰影与凌霄短暂交叠，像冰与火在暗处擦肩而过。她收扇，心里却像被旧日花刺轻轻扎了一下：那曾为她挡风遮雨的白月光，如今只剩花影里的刀锋。
赤岳踏碎最后一寸暮色，周风绕在皇城根下勒马，怀里揣着第二瓣铜蝉——那是沈如晦离别时抛给她的“战书”，如今成了敲开角楼大门的钥匙。她抬手，玉色蝉翼在指间轻碰，发出极轻的“叮”，像一句无声的暗号。角楼侧门立刻开启，暗卫引她直上霜风猎猎的露台。
露台中央，张霁清倚栏而立，玄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只余玉扇扇沿一道冷光。他并未回头，只抬手一抛——另一瓣铜蝉破空而来，与女主手中的恰好拼合，凌霄花纹在月下连成完整“墨”字。原来沈如晦前脚离坊，后脚便有人将蝉瓣送到角楼；京城的风吹向哪里，摄政王便知道哪里。
“来得正好。”他转身，目光落在她扇坠的琉璃小瓶，“兴道坊的毒雾，周姑娘可愿与我同收网？”
“可以。”她收扇，笑意未达眼底：“王爷，记得按日计息。”
话音未落，暗卫来报：“李侍郎遗孀，暴毙。”
霜风卷起她鬓边碎发，她却眼也不眨，声音清亮：“死因我已知晓——外祖手札批红，赈银亏空，毒雾只是掩人耳目，真正要命的，是‘墨痕’的账簿。”她抬手，将外祖那页批红影印纸递到张霁清面前，“我要翻账，需要人。”
张霁清挑眉，玉扇轻敲栏杆，像棋手落下第一子：“人手，现成的。”他抬手，露台阴影里走出两道熟悉身影——苏沐白摇着金钱花折扇，秦烈肩披凌霄花浮雕披风，名冠朝野的“京城F3”瞬间到齐。苏沐白耸肩：“账簿，我有钱有人。”秦烈举杯：“靶子，我带了。”
就此，她指尖在扇坠琉璃瓶上轻轻一弹，发出一声极轻的“叮”——那是她与林知夏约定的暗号。不过片刻，回廊尽头便传来药箱碰撞的轻响——林知夏提着鎏金药箱奔来，小兰花发钗在风里晃动，声音清亮得像春莺：“尸体，我包验！”
五人站定，月光把影子叠成一朵奇异的花——兰、金钱、凌霄、酒火、药香。张霁清抬手，玉扇指向露台石案：“那就今夜，开始第一次议事。”
周风绕展开紫檀扇，扇骨轻敲桌面，声音清脆如铃：“第一议题——七日祭，连环毒杀，我们拆账，也拆命。”
铜钟自鸣一声，像为这场不合时宜的结盟敲下见证。风里，一朵凌霄花飘到石案中央，花蕊尚带幽蓝冷光——像信号，也像终点。她望向更鼓，心内弹幕一闪：
【副本升级：七日祭·五人团首战】
【触发关键词：账簿=生死簿】
【倒计时：47小时】
雾未散，晨钟将响。
五人团见面啦[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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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兴道坊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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