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的积雪没过脚踝。洛长离的呼吸在月光下凝成白雾，身后追兵的咒骂声越来越近。
“小杂种！”莫真一拳轰断挡路的松树，“放箭，把他射下来！”
亲兵张弓搭箭，几轮攒射。可在山林之中，洛长离随意躲避。
春季的深山中越来越寒冷，银装素裹，泥覆冰晶，真是怪异的景象。
莫真不寒而栗，下意识的发觉洛长离把他们往山中引别有目的。
洛长离见莫真一行放慢了脚步，他赶紧爬上一根粗树桩，四处张望。
“咻——”洛长离吹了一长声口哨。
没过多久，虎啸震落枝头积雪。
“列阵！火把拿过来！”莫真瞳孔一缩，急忙吩咐。
巨大的白影突然从林间扑出，利爪直接将两名亲卫撕成碎片。冰虎的双瞳在月光下如同两盏鬼火，浑身冰甲折射出妖异蓝光。
“畜生！”莫真抡动双臂，竟与冰虎正面相抗。他的亲卫们结阵围攻，刀剑砍在冰甲上迸出火星。洛长离趁机躲到岩后，看着这场惨烈厮杀。
冰虎咬碎第六个亲卫的头颅时，莫真终于抓住破绽，铁拳轰入虎口。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冰虎的颅骨被生生击穿，但垂死一击也撕开了莫真的腹部。
第二只、第三只冰虎相继袭来。亲卫们渐渐倒下，莫真托着肚子，忍着剧痛，爆发了极强的力量，死战不倒。
洛长离深吸一口凉气，触目惊心。
三只冰虎倒在血泊之中，三十多名亲卫全部殒命，莫真摇摇晃晃站起，肠子从伤口滑出。他扯下腰带扎住伤口，怒目环视四周。吼道：“小杂种！给我滚出来。”
莫真呕了一口血，跪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洛长离的手紧紧握着腰间药锄，见莫真垂死的模样，打算给予最后一击。
脚踏残肢断臂的战场，洛长离感觉反胃，差点吐了出来。
他忐忑不安的来到莫真身前，举起药锄，费尽全力，朝莫真天灵盖砸去。
莫真怒吼一声，一拳击中洛长离胸口。
洛长离双眼一黑，强大的冲击力让身体几乎散架，他在地上连滚，后背撞在一根树干上，落下的积雪覆盖于身，染成血色。
“小杂种，江湖凶险，你居然这么容易就现身了。”莫真嘿嘿邪笑，吃力的爬着，与洛长离的距离渐渐缩短。
没有力气恐惧，没有力气思考，洛长离呼尽最后一口气，感觉整个世界都漆黑一片了......
洛长离是在剧痛中醒来的。
胸口仿佛被巨石碾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不清，只看到一片冰蓝色的微光在眼前浮动。
“醒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如冰泉击石，不带半分温度。
洛长离缓缓侧头，视线逐渐聚焦——
一位白发女子静立在他身旁，金瞳如冷月，垂落的银丝如雪瀑般倾泻而下，衬得她肌肤如霜，不似凡人。她身着一袭素白长袍，整个人仿佛与这冰窟融为一体，却又因那绝世的容颜而显得格格不入。
洛长离怔住了。
灵泉县的花魁们，醉仙楼的歌姬们，他曾见过无数美人，可眼前这位女子，却让他连呼吸都滞了一瞬。
“白发罗刹……是神仙吗？”他嗓音沙哑，却仍带着一丝调侃，“竟能在青冥山造出这么一大片雪原。”
“白发...白发罗刹？这是什么怪称呼。”白曜眉头微蹙，似是不习惯这样的言语，但眸中冷意却稍稍化开些许。
“非我之力。”她淡淡道，“青冥山本就如此，我修炼神功，需借极寒之地压制体内寒毒。”
洛长离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阵剧痛逼得倒回石床。他低头一看，胸口缠着冰丝织就的绷带，寒气渗入肌肤，竟让他感觉不到太多疼痛。
“莫真呢？”他问道。
“死了。”白曜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是你救了我？”
白曜没有回答，而是缓步走近，指尖轻点他背后的星纹纹身。
“祈禳族的星纹。”她低声道，“你是祈禳族的遗孤吗？”
“果然是你。”洛长离挣扎着起身，勉强行礼道：“天枢脉传人，洛长离，见过长公主殿下。”
白曜神情一愣，她许久没有听过别人如此称呼她了。她从知事之日起，便锁在璇玑塔的冰窖之中。
当然，整个祈禳族也不得出璇玑塔半步。
“天枢？你还是祈禳族嫡系血脉了。”白曜的指尖轻轻划过洛长离的肌肤，犹如冰刀，浅浅的割开他的皮肤，将鲜血顺着手指汇聚于手心。
洛长离忍着痛，不知这位美丽的公主殿下是何用意。
白曜收回手，转身走向冰窟深处，声音飘渺：“八年前，紫雷焚城之夜，祈禳族被屠戮殆尽，唯有一名男童秘密逃出京城。”
她停下脚步，侧眸看他：“看来，你就是那个孩子。”
洛长离沉默片刻，忽而苦笑。
“璇玑塔的冰窖寒冷刺骨，寻常人在其中活不了一日。我能苟延残喘多年，也亏了你们祈禳族相助。”白曜说罢，从袖中拿出一块玉石。
“天机图？！”洛长离使劲眨了眨眼睛，这块玉石形制和贾家那块天机图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
“天机图从来不止一块，你身为祈禳族嫡系，难道不知道吗？”
洛长离回忆，由于他很小就逃出京城，对族中至宝天机图的细节知之甚少。长辈也很少提及。
“天机图包罗万象，内有乾坤。”白曜说道：“这块天机图由祈禳族长老秘密赠予，内有心法，我仔细参悟，因祸得福，以寒气为引，神功大成，却屡屡为寒毒所扰，痛苦万分......”
白曜将手心鲜血滑入嘴中，动作优雅，洛长离却吓了一跳。
“妈呀，真是白发罗刹啊！”
“胡说八道。”白曜瞪了洛长离一眼，“那位长老叮嘱我，‘祈禳一族逆天而行，终遭天谴，但族中预言，未来若遇见一位有星纹纹身的少年，他是我们祈禳族的遗孤，请收他为徒，传他功法。他的血能缓解你的寒毒，助你修炼’。”
“那位长老……是我族人？”
白曜点头：“老人家嘱托我，若遇星纹纹身者，需引他入道。”
她看向洛长离，语气依旧冷淡：“所以，从今日起，你是我徒弟。”
洛长离眨了眨眼，“能不拜师吗？”
“祈禳族对我有生死之恩，我必须报恩。”
“可姐姐这么年轻，做我师傅感觉怪怪的。”
“我是正元三年生人，不算年轻了。”
正元三年，那是神月朝最后一个年号。洛长离掰开手指算，白曜姐今年才二十二岁呀。
“姐姐今年才十八岁呀。”
白曜看着洛长离装模作样的数数，他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的。
她表面不悦，可自己清修多年，见着这么一个孩子内心还是有些波动的。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他作势要起身行礼，却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
白曜眉头微蹙，指尖轻弹，一缕寒气拂过他的伤口，疼痛顿时减轻。
“别乱动。”她冷声道，“你的血对我有用，别浪费。”
洛长离咧嘴一笑：“那师父可要好好养着我，徒儿浑身是宝。”
白曜：“……”
她似乎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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