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尼斯修女被迅速移到了与玛格丽特相邻的疗养室隔离。塞西莉亚嬷嬷下达了最严格的命令:除了负责送水和食物的指定修女(需用浸醋的布蒙住口鼻),任何人不得靠近。恐慌像浓雾一样笼罩了修道院,往日低声的祈祷被压抑的啜泣和恐惧的沉默所取代。
然而,玛格丽特和她的小团体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亢奋。她们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更加紧锣密鼓地行动。伊莎贝拉发现,药圃里剩余的芸香和苦艾几乎被采摘一空。她试图阻止,但阿格尼斯修女病倒后,玛格丽特的追随者们似乎更加无所顾忌,她们用一种近乎挑衅的沉默绕开伊莎贝拉,我行我素。
伊莎贝拉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只能抓紧时间采收仅存的、具有舒缓安抚作用的薰衣草、薄荷和接骨木花,将它们仔细晾晒、保存。她不知道这些能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起到多大作用,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基于知识和理性的微弱抵抗。
这天深夜,伊莎贝拉被一阵若有若无的窸窣声惊醒。她屏息倾听,声音似乎来自回廊。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她悄悄起身,披上外袍,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隙。
月光透过高窗,在冰冷的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到几个模糊的身影,正搀扶着一个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回廊,向通往院墙侧门的偏僻通道走去。被搀扶的那个人步履蹒跚,身形虚弱,赫然是本应在隔离中的阿格尼斯修女!而走在最前面引路的,竟然是玛格丽特!她自己虽然也虚弱,却挺直着脊背,手中似乎还捧着什么东西。
伊莎贝拉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们要干什么?难道要把阿格尼斯送出去?还是……
她不敢再想,远远地跟在后面。那行人果然来到了平日里运送杂物、几乎从不开启的侧门。伊莎贝拉躲在一根粗大的石柱后,看到玛格丽特示意一个修女上前,小心翼翼地拉开门闩,推开一条缝隙。
门外,月光照亮了一张苍老、布满恐惧和祈求的农妇的脸。她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粗糙的木质小雕像,似乎是某个乡村信仰中的圣物。
“神圣的修女,”农妇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递上雕像,“求求您,为我生病的孩子祈祷……给他一点‘圣徒’的祝福……”
玛格丽特上前一步,她没有接触农妇,而是将手中捧着的东西——伊莎贝拉看清了,那是一个用芸香和苦艾扎成的小束——在农妇头顶挥舞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凭这虔诚的献祭与信仰,愿主的恩典临到你和你孩子身上……”然后,她示意阿格尼斯上前。
虚弱的阿格尼斯剧烈地咳嗽着,几乎站不稳,却仍在同伴的扶持下,艰难地伸出手,触碰了一下那个雕像。
“拿着吧,”玛格丽特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空灵而诡异,“这上面已沾染了为你们赎罪的苦难,带着信仰,它会保佑你的孩子。”
农妇千恩万谢,如同捧着救命稻草,紧紧抱着雕像,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侧门被重新关上,闩好。玛格丽特和她的追随者们搀扶着阿格尼斯,像完成了一场庄严的仪式,悄无声息地返回。
伊莎贝拉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她浑身冰冷,仿佛血液都已冻结。她们不仅秘密接触外人,竟然还将身染瘟疫、咳血的阿格尼斯当作传递“祝福”的媒介!那沾染了瘟疫气息,无论是通过阿格尼斯的手,还是那束可能被她接触过的草药的雕像,居然被当作了圣物送了出去!这不再是狂热,这是……亵渎!是在以神的名义散播死亡!
而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在玛格丽特转身的瞬间,月光照亮了她的侧脸。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疑虑或恐惧,只有一种沉浸在自我献祭般宏大叙事中的迷醉和满足。
伊莎贝拉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恐惧和愤怒让她浑身发抖。她必须告诉塞西莉亚嬷嬷,立刻!马上!
然而,似乎已经太晚了。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凄厉的尖叫声就从疗养室方向传来。不止阿格尼斯,昨夜参与那场“仪式”的另外两名年轻修女,也开始发起高烧,身上出现了不详的红疹。
而与此同时,修道院那扇沉重的橡木正门,被更加急促、更加狂暴的力量敲响了。门外,不再是单个祈求帮助的农民,而是一群混乱、惊恐、夹杂着哭喊的人声。他们似乎来自附近的庄园或村庄,口中呼喊着:“神圣的修女!救救我们!给我们祝福!像你帮助了玛丽那样!”
消息像瘟疫一样,已经通过昨夜那个农妇,传开了。
塞西莉亚嬷嬷站在紧闭的门后,脸色铁青。她看着身边那些尚未被玛格丽特的狂热所沾染的修女们,她们脸上充满了绝望和茫然。她又看向疗养室的方向,那里正孕育着毁灭性的火焰。
伊莎贝拉站在药圃边,手中紧紧攥着一把干枯的薰衣草。她看着那扇在撞击下微微震颤的院门,仿佛听到了堤坝彻底崩塌前的最后呻吟。
玛格丽特所引燃的,以信仰为燃料的疯狂之火,终于要烧穿这最后的壁垒,将死亡与绝望,彻底迎入这片曾经的避难所。空气中,仿佛已经弥漫开一股混合着草药气息与**血液的、亵渎而致命的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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