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
翁泗取出一根根银针放置在水盆之中，对坐在屏风之后的姬宁说：“小姐这是寒虚之证，可能是从尊夫人身上过过去的。”
“我与妹妹既然是双生，为何我没有？”
“你是男子，身体自然比女子强健一些。你母亲当初就因寒虚才迟迟怀不上孩子，后来是慢慢调养过来的。”
他拿过帕子净了手，从屏风里边走出来看着姬宁又道：
“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小姐是不是每月葵水将至时，或是只要受寒，便会病上一场？”
姬宁轻抿了唇，点了点头。
“小姐需每日坚持服我的药，然后加以鹿皮驴皮相熬制的汤同服修养一年便可。期间忌食过于辛辣，切勿贪凉。”
听完以后，姬宁走近里屋，隔着屏风，看着床上面色苍白、已然陷入昏睡之中的少女，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喃喃道：
“妹妹…”
****
自那日长谈之后，翁泗便时常与姬宁同进同出，原先看着姬宁还比较轻视的部分官员们渐渐对他收起了怠慢之心，变得客气起来。
然而姬宁心中十分清楚，收服人心乃是次要的，可缓缓图之。
若想重振北境，首要的是得先恢复经济，而恢复经济必不可少的在于——人。
关键就在这里，没有人！！
虞州的百姓们根本就不出来！
他们原本想的是在城门口搭了一个小棚，准备每日辰时和酉时都在那里施粥，发放馒头包子。
可事与愿违，吆喝了半天，却发现根本没有人愿意出来，最后不得已叫陈三二他们一群人将那些食物全吃了。
接连几天皆是如此，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时，这日下午，病好了的姬卿自告奋勇站出来揽下了这差事，她让哥哥先去忙别的事，她来想办法。
也不等姬宁答应，就开始把馒头包子往不知道从哪寻来的食盒里面装。
酉时三刻一到，她立刻招呼陈三二他们带上食盒跟着她走，看样子竟是打算一家一家送上门去。
姬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便也任由她去了。
可是百姓们应该是被劫虐的怕了，没有几家愿意开门！
只有极少的几家，在姬卿阐明来意后，微微打开个门缝，伸出手将食盒拿进去以后又迅速关上。
更多时候是她自己在门外不停扣问，看着屋内点着灯可就是无人开门。
对此，她也很无奈，只得将手中的食盒置于地上，临走之前提醒屋里的人：
“姬将军命我们做了点食物，我把食盒放门口了，你们一定记得吃啊。”
陈三二他们起先还抱着侥幸：万一这办法真能成呢？
可时间一长，便没了耐心：
“小姐，你看你的好心他们根本就看不见，你又何必呢？”
“我做这些事，不需要别人看见！你们若是倦了，便不要跟我同去吧，我自己去！”
说着就提着估计比她自己还重的食盒，跌跌撞撞地往走了几日的路走去。
陈三二一脸无奈，追着上去，抢过了她手中的食盒往回走：
“将军吩咐了我们跟着你。”
顿了顿，看她还打算朝着那边走，他哭笑不得道：
“那边前几日已经挨着送完了呀，今日该走这边了。小姐！”
“咳～咳！”队列中传出几声强忍不住笑意的轻咳声。
姬卿抬眼瞪了瞪嘴角尚来不及收起的少年，直瞪得他尴尬地收了笑，低眉顺眼讪讪地摸了摸头，这才顿下脚步，往后退了回来。
往后大概一月的时间里，不论刮风下雨，天气如何恶劣，她每日都带着他们一家一家的上门，叩问门内的人需不需要食物。
到了整三十日的时候，她不再上门，而是拿来一张图纸与哥哥细细商讨——是虞州的堪舆图。
“哥哥，你看啊，经过这一个月时间，我发现城南大多数每日里送去的东西无论好坏都吃的干干净净，且每次吃完了还将食盒归还。这说明什么？”
她点着被圈出的那几个红点，问。
姬宁佯装不知，歪着脑袋问她：“说明什么？”
姬卿抬眼剜他一眼：“你怎么这么笨呀？”又收回视线，掰着手指道：
“这第一呀，说明城南这片不是太富裕，第二说明这里的人对我们并不反感，我们可首要攻取他们的支持，让他们先试着走出来。”
姬宁眸光几许变化，轻“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城东这边情况有些分化，有的是一动也没动过，有的是将别家的拿到自己家了。我第一天还不知道，第二天路凌他们说的时候我就多了个心眼，在每个盘子底部都做了个标记，这才发现。”
姬宁挑了挑眉：“路凌？”
“噢，哥哥你还不知道吧？”姬卿想了想又道：
“就是之前让哥哥你跟何威他们讲道理的那少年。他脑子还可以。”
“嗯。”姬宁轻轻应声，看着那张图微微出神。
“由此，可推断，那几家吃了的也可争取争取。城西嘛，多数没动过，只有少数吃了，还只在有鱼肉，吃食尚丰时才吃，说明那一带的人比较讲究。城北的一份也没人动，”
她跟着摇摇脑袋：“那一片的人不缺吃食。”
她说完发现哥哥似乎在出神：“姬小宁，你想什么呢？”
姬宁听见叫他的名字才回过神来，揉了揉姬卿的小脑袋：“没什么，你继续说！”
他在想跟翁老早前的对话。
这一个月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叫翁老将北境的官员细细给他讲了个遍，而且还圈出了几名“重点对象”。
“赵居安此人我摸不透他，起初我怀疑他也是某方势力的人。后来观他整日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就知道待在他那院里捣鼓些花花草草，也就淡了怀疑的心思。不过，世子，老夫要提醒你注意一人。
“谁？”
“刘承贵！”
于是，姬宁就刘承贵此人对翁老展开了又一轮的打听。
结果让他不得不忧心。
不过眼下卿卿说的事也是个问题，还是问问翁老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姬宁在饭桌上说起此事，翁泗双目含笑地看着他。
这段时日他们已然变得很是熟悉，因妹妹每日要施针，他觉得老人家来来往往的懒得折腾，遂叫人直接在院中辟出了一间屋给他，并且每日都坚持与之同食，共同探讨些事情。
“城北那边都是在各地做生意的殷实人家，确不会贪图世子施舍的一点小吃食。并且那一带家中或多或少雇了江湖人护卫的，连大晏骑兵都不敢轻易进门劫掠。”
他笑了笑，“不过小姐这么短时间内就摸清这个情况，倒让老夫有些惊讶。”
“骑兵都不敢进门劫掠？那是为何？”姬宁忍不住发问。
“那一带各个宅子中不乏有善毒、善机关之术、精通暗器之人，他们吃过几次亏之后就不再往那边迈了。”
姬宁听着拧了眉：
“既然他们有退敌之法，为何不将方法交给其他民众？”
“世子，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乱世之中，明哲保自身，方为上策。”
听完他的话，姬宁低下头久久未语，只是若有所思的往嘴里塞着饭。
蓦地，他拿著子一拍脑袋：
“对啊，我怎么把他忘了？他来了，定能解北境现状！”
抬头见翁泗诧异地将他盯着，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附耳在翁泗的耳边说了句一个人名。
听完之后，翁泗的眼睛骤然爆发出夺目的神采：
“他定是可以，世子若是能说动此人来北境，定能解此困局。”
姬宁大喜，立刻回书房着手写信。
曲直在一旁给他磨墨，问他：
“世子，他会来吗？”
“他会来的。”
姬宁看着远方，眼中是志在必得的坚定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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