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感到累，及时的道别没有罪。”
——2020年十月
他们上了去往兰舟火车站的车。
不过随行的多了两个人，一个是一直跟着他们的时正，一个是半途上车的付灼华。
付灼华车厢在后面一截，但舍弃了位置，非要跑来跟他们挤挤，时正今日看他格外的顺眼，于是招呼他过来让了半个位，他兴高采烈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塔罗牌摊开，自信道:“来来来，我给你们秀一手最近新学的占卜术，可灵了我跟你们说。”
时正立马捧场道:“兄弟，先给我来一卦。”
“好。”付灼华拿了几张巫术牌，让他从中随意挑选三张。时正认真的选出三张来，付灼华接过一看，分别是权杖侍从、月亮正位和骑士逆位。
“嗯……让我想想，你那个对象是不是个子不高，皮肤很白，眼睛也挺大，短发，性格有点暴力倾向的，爱好还是喜欢穿jk的。”
“卧槽神了！”时正揽过他肩膀使劲晃着，将手机照片拿给他看，照片中的女生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摆书，散发的气质与她一身jk风截然不同。
季凉川忍不住笑了，这不是高中隔壁班俗称“暴力萝莉”的高小雨吗，时正应该不知道人家当年的初恋是球场上惊鸿一瞥的付灼华吧。
付灼华看着那照片目光呆滞了一瞬，感慨道:“这世界真TM小。”
季凉川在一旁笑个不停，让时正实在摸不着头脑:“笑什么，我跟她还挺有缘的好吧。”
“是不是因为你加入了动漫社才认识她的，对吧？”
时正给付灼华来了个锁喉:“你小子在我身上安监控了？有本事你给川哥来一卦，我敢打赌你绝对想不到。”
付灼华把目光移至了在那听歌的好兄弟苏沐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脑海中想象起苏沐女装的样子，描述道:“个子可能比他高，还有点拽，似乎不太好惹，头发也短，嗯。跟我同校的，成绩好的一批。”
“不错啊，不过有一点你没猜到！”
三个人像关爱sb般望向他。
“他是男的，没想到吧！”
“哦，姓苏的对吧。”
付灼华起身收拾掉牌，和季凉川一起笑个不停，时正这才知道自己被套路了，然而人早已收拾东西跑路，留下他对着臭情侣干瞪眼，他突然忆起昨夜三观的重塑，连忙翻出眼罩蒙住一路睡到家。
等到火车进站，付灼华本想拉着苏沐转车回城里去的，举到半空的手来了个急刹转去拍了拍时正，道:“回去一起打游戏啊。”
“没问题。”时正同样拍拍他，仿佛此刻他们是共患难的战友，“那我就先走了。”
他上了家里来接的车走了，季凉川他们与付灼华告别后也散了去。
“这次你总不能光明正大的来我家了吧？想个理由，还是来看望你的祖母？”
苏沐摇头，搂上他的腰，“以男朋友之名不行吗？”
季凉川将他的头扒拉开来笑道:“那你可能还没进门就被我妈乱棍打死了。”
“不会，陈姨才没这么凶。”苏沐笃定的语气搞得他才是亲生的一样，不过玩笑归玩笑，季凉川暂且还不想说，苏沐心底也明白。
以至于见到陈欣也只是保持着一段距离，礼貌性的打招呼。
“陈姨好，这些时日又要叨扰您了，我母亲有发消息过来吗？”
“哎，我看到了，你就在这玩几天再去看你母亲也不迟。”
陈欣笑着接过他们行李，这两天店里挺多人的，那些客人见到他们也打了声招呼。
“陈老板娘，这俩是你儿子？”
“这个是啦，另一个是我朋友家的。”
苏沐和季凉川在一旁点头，他们微笑着回礼，不过季凉川感到某个角落传来的视线格外炽热。
他回望过去，发现是一个男孩子手里紧紧抓着水杯，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与他视线相触时，瞬间缩在了大人身后不敢看他，他没当回事，上楼去整理东西。
原先的房间被安排给了客人，只有个小空房间里一张小席子搭在地上，旁边摆着布偶，应该是单独给那个男孩子睡的。
他在靠落地窗旁铺了个大的床垫，搬来两床被子，顺带着给那小席子上的被子换成了厚的。刚忙完这一切休息下来，那男孩端着茶盘站在门外愣了几秒，等到苏沐去接才回过神，匆匆跑了下去。
季凉川望着那身影，奇怪道:“这男孩好像很怕我们的意思。”
“应当是怕生吧，我小时候也跟他一样。”苏沐将水递给了他，他晃着茶盏摩挲了一阵，饶有兴趣的望向苏沐，“说来听听？”
“真要听？”苏沐笑了起来，“那可要收费的。”
季凉川想着也不是非听不可，但还是凑过去结结实实的亲了他一口，还没等反应门外就传来一记玻璃碎裂的声音，盘中的糕点碎了一地，男孩捂住自己的眼睛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季凉川起身拿过角落里的扫帚将碎渣扫掉，安慰他道:“没有关系的，手有划伤吗？”
男孩红着脸直摇头，拉住了他的袖口结巴道:“我……我……叫楚溶，大哥哥和他……是那种关系吗，因为我只看过我爸妈这样做过……”
他笑着拍了拍他脑袋道:“不是哦，那是朋友之间的问候罢了，你先下去吧，等会儿哥哥带你去泡澡，好不好？”
楚溶点头，有些不安的下楼找他家人去了，等季凉川回头时，发现苏沐已经站在他身后靠着极近，越过他耳侧伸手关了门，将他抵在了门上，语气略有不满。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小孩子也不懂这些。”
“你都这样说了，难道你还要祸害祖国的花朵吗？”季凉川环住了他的脖子，“醋意也太大了吧？苏先生，如果你是他，我倒可以考虑祸害祸害你。”
“不需要，现在就可以。”苏沐扣住他后脑上前吻住了他，另一只手极其不安分的揉捏他的腰侧，在情乱迷离的氛围下，让苏沐很难把持分寸，直接带着季凉川滚到了刚铺好的床上。
“季同学最近很不听话，不仅逃课还调戏老师？”
季凉川闻言挑眉，笑道:“苏老师，这是要玩剧本杀？”
苏沐抓过他的手舔了舔，季凉川笑意更盛:“别舔了，细菌都要被你舔完了。”
他不说话，对着那胳膊肉就是一咬，疼的季凉川哇哇叫。
“啊啊啊别随便咬！”
楼下听到动静传来句:“儿子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季凉川回应道，揪了把苏沐低声喝了句，“别闹了，底下都是人。”
“哼哼。”他没放手，两人滚作一团，拉过底下的被子盖住了彼此，“这样声音会小很多。”
季凉川今天坐了那么久的车屁股还疼着呢，于是他抬起一脚就往他档上踹，苏沐面目狰狞的倒向一边，裹紧被子不出来了，顿时让他哑然失笑。
“这是为了你好，年轻人要懂得节制，保护你的肾还有你的大宝贝。”
苏沐一下子跳起来将他也裹了进来，使劲的蹭他:“我有我的保养之道……”
“stop！别说了你丫的。”
两人又闹了一阵，天色很快就转黑了，简单的用过餐后，他们就带着楚溶一起去附近的澡堂子泡澡，季凉川担心苏沐不习惯公共的，就舍钱包了个单独的热水池，只有他们三个。
两人围好浴巾下了水，楚溶还一脸扭捏的坐在池边泡脚不敢下水，季凉川过去一把抱起他放进了水里，他扑腾了几下直到脚落地才停下乖乖的不动了。
“你看水不深的，要我给你洗个头吗？”
“不……不用了……”楚溶拒绝了，后面却有个不要脸的回道:“我要。”
“你还真要脸。”季凉川捧水泼了过去，苏沐也跟着反击，两个大男人比一旁的小孩子还幼稚。
玩累了就都靠在池边吃起带来的草莓来，秋收季节的草莓甜到掉牙，季凉川手上沾上了汁水，本想拿来毛巾随便擦擦，结果被苏沐抓过去用毛巾仔细擦净，当然，某人借机在后面揩油。
幸好楚溶在后面自顾自的玩起了小鸭子，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层层水雾笼罩着他们，看不分明，苏沐低头吻了他。
带着那股甜味又湿润的吻，他伸手取过一颗不大不小的草莓，让季凉川咬住了尖，自己凑过去咬下尾，一时间汁水顺着季凉川的嘴边滑落，他不敢发出声音，就任由苏沐索吻，一时间没能抗住苏沐压过来的重量，一下朝后滑去。
两人双双跌落进水里，楚溶在一旁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鸭子被水花打翻漂向了远处，他连忙想拉季凉川他们，也被季凉川随手一拽喝了口泡澡水，这下好了，一旁的衣服全湿了，这澡是没法泡下去了。
“哎呦，怎么都湿着身子回来的，快进去换件衣服。”
陈欣开门让他们进来，底下有一桌人在打牌，声音有些吵，季凉川抱歉道:“衣服不小心弄到水里了，楚溶呛到了，就回来了。”
陈欣又看了看满脸通红的楚溶，看来是呛的不轻，还在咳嗽。
“烟……烟好大……”
季凉川大抵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连忙带着他上楼进屋，开窗透了会气，苏沐倒水递来一片药给他，“向他母亲要的，他应该是呼吸道有问题。”
季凉川看着楚溶听话的吃了药片:“怪不得当时呼吸那么急。”
“你先去把衣服换了吧，我先看着他睡觉。”
“行。”他找了几件衣服到厕所隔间换，苏沐与楚溶大眼瞪小眼，楚溶率先移开了视线，缩在被子里不敢看他，仿佛在看下去自己的心思就要被看穿一样。
苏沐随口说了句:“你是这的本地人吧。”
“嗯……”楚溶没有否认，声音有些颤抖。
“那不管你接近他什么目的，我希望你不会后悔。”
“不是的！我没有……没有……什么目的！”楚溶急得像快哭了一样，苏沐只是望着他没再说下去，等季凉川出来楚溶已经用被子蒙住了头一动不动了。
“他睡着了？”
“嗯。”苏沐拉过他搂的紧紧的，一反常态，“最近心里有些不安。”
“别多想，好不容易才放假放松放松。”季凉川拍拍他的背，安抚小孩似的给他顺毛。苏沐将头搁在他头顶，顺从的闭上了眼，“但愿如此。”
等他躺下呼吸逐渐平稳，季凉川才蹑手蹑脚地起身下楼，此时底下已经空无一人，他借着手机灯光摸索到包里拿药吃，却突然被身后冒出的人影吓了一跳，连着倒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楚溶？你还没睡吗？”
楚溶摇摇头，拉着他的衣袖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说道:“你是季……季诗诗的哥哥吗？”
“嗯，她怎么了吗？”季凉川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到表妹，默默的将手里的药又放了回去，听他继续道。
“她……她之前状态很不好，而且……还看到了她脸上多……多了好多疤，有一次我在走廊捡到了一个……日记本，没有写名字，我就把它交给了老师。”
“老师她看了……里面的日记，就把季诗诗找了过去，我们……都听到了她被扇……扇了耳光，然后就……就跟老师打了起来，后来她……她母亲来学校接走了她，就……就再也没来学校了……”
他断断续续的说完了这句话，仿佛憋了很久，情绪异常的激动:“都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给的，呜呜呜……”
季凉川摸了摸他的头，温柔的安抚他，“不，这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自责。”
他抑制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季凉川将他抱进怀里，任由他将鼻涕眼泪啥的蹭到衣服上，“不哭了，不哭了啊，我们上去睡觉，好不好？睡一觉之后就什么都好起来了。”
“嗯……”楚溶缩在他怀里哭累了，沉沉睡了去，他打横抱起上楼，不知什么时候苏沐就已经靠在门栏边等他了，还伸手接过了楚溶将他安置在了床上。
季凉川没有问他听见了多少，苏沐也没提及，两人心照不宣的重新躺下休息，只是各有各的心事，让这夜过得格外漫长。
那不安不是没有来由的，就像第二天如期而至的暴雨，季凉川被传来的噩耗惊醒，匆忙起身打车去了医院，可一切都太晚了。
他只看到了从医务室抬出来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张森丽趴在她女儿床边哭的撕心裂肺，一旁沉默的父亲季成林手里夹着烟，却迟迟没有点着，胡茬子堆满了下巴，脸上一片愁容。
其他亲戚也陆续赶来了，看着眼前此景，他们都纷纷围上去安慰着，其中一个远亲是被迫来的，真不爽的给她老公打电话。
“小孩死了，自杀死的没救回来呗，说什么喜欢女孩子，好像是txl，还交女朋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病，得尽早治,隔壁家的不就送进戒同所后出来好好的，要我说就是该……”
她话还未说完，手机就被季凉川打落到了地上碎了，女人目瞪口呆了一阵，开始对他破口大骂，季凉川一时间头晕脑胀，手捂着太阳穴，想缓解眼前忽明忽暗的景象。
他已经听不到那泼妇在骂些什么了，恍惚间望见病床上躺着的人换了个样，那是满身是血的小苏沐，苍白着脸，干裂的嘴唇张着呢喃了几句，他想凑过去听，周边却突然铃声大作，就乱了他所有的思绪，还伴随着利器割开皮肉的声音和呼喊声，仿佛当天淋了满盆的鲜血。
“救救我！求求你！开门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季凉川！”苏沐强有力的呼唤将他生生拉回了现实，他坐在地上喘息不止，久久不能回神，苏沐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无视所有人的目光，将他搂进怀里安抚着。
刚才那一瞬间，季凉川差点就要疯魔的样子给在场的人吓得不轻，包括那个女人，直接被吓跑了，还不忘骂了句“神经病”。
医生想要过来查看一下情况，被苏沐一把挥开，“先别动他！”
“好好好，不要动。”陈欣在身后将医生拉到一旁道歉，“不好意思，给他一点时间冷静一下，没有什么太大问题的，您先去忙吧。”
众人见季凉川的反应这么大，想安慰的话语咽在了喉咙里，四周沉寂下来，只有张森丽哽咽的声音一直抽搐着。
人带回去安葬，举办了三天的哀悼仪式后送去火化，在仪式举办的第二天，季凉川的情绪才有所好转，最起码能听得进别人说话了，一开口就是问苏沐能不能带他去看一眼，苏木点头答应了，借了车带他去了那里。
他没有进去看，只是远远望着看了好久，直到眼圈再次泛红，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视线，他慌忙冲下车拉住了人，仔细一看，果真是胡佳妮。
她眼睛也肿的跟桃子似的，一开始就说在树丛边不敢进去，被人一把拉住反应也是极大，在看清是季凉川后才缓缓放下戒备，看这样子应该是被赶过很多次了。
“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误导她，如果可以，当初就应该撇清关系，这样她就不会被害死了，呜呜呜……”
她小声的哭泣起来，季凉川拿袖子拭去她的眼泪，问了她所有发生的事。
“诗诗把我们的故事写在了日记里，老师知道后告诉了她母亲，结果她母亲把她关在房间里关了好久，每天只能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我只能远远的看着她，告诉她不要再自残了。但后来我妈也不让我去了，我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远。”
季凉川闻言沉默良久，抱住了她。
“她明明答应过我，不会比我先死的！川哥哥，我只问一句，我们这种人就该死吗？有什么错啊？”
他如鲠在喉，依稀记得这个问题也出现在他的梦里，他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但他知道这怕是他一辈子的心魔了，记忆中的小苏沐也好，躺在那里不再微笑的季诗诗也好，仿佛都在暗示着他最后的结局。
他颤抖着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拨通了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远远望去，车里的人也接起了电话，见他又突然开了车门，愣在了原地，与他的视线碰撞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雨哗啦啦下了起来，声音阻隔了他们之间所有，只留下那清晰又决绝的一句。
“我们分手吧，苏沐，我累了。”
第二卷到这里就结束啦，会有一点小挫折，但相信我两个人是双向的，不会真正抛下得了对方，下一卷不出意外应该是终卷，季凉川会不会敞开心扉接纳他，两人打破世俗偏见携手走下去呢？让我们第三卷见吧[竖耳兔头][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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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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