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傍晚的风比白天冷了些，卷着路边梧桐最后几片枯叶，打在言思的羽绒服袖口上。
她站在“老地方”菜馆门口，看着玻璃门上贴着的“高中三班同学聚会”红色贴纸，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
半小时前班长在微信群里连环call，说“就差你一个了，不来我们都不开席”，她实在推脱不过，只好从图书馆抱着笔记本赶过来。
推开玻璃门，暖融融的热气裹着饭菜香扑面而来，夹杂着熟悉的喧闹声。
言思踮着脚往包间里扫了一眼，目光刚落在靠窗的位置，脚步就顿住了——邢南景坐在那里，浅灰色毛衣外面套着黑色大衣，袖口随意挽着，露出手腕上那块简单的机械表。
而他旁边的温澄，穿着米白色针织裙，正倾着身子给他倒红酒，酒液顺着瓶口滑进玻璃杯，泛起细密的泡沫。
“当年要不是你帮我补物理，我肯定考不上A大。”温澄的声音带着笑意，指尖轻轻碰了碰邢南景的胳膊，动作自然得像是演练过无数次，“你那时候总说我公式记混，还特意给我画了张思维导图，现在我还留着呢。”
邢南景没接话，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子，避开她的触碰，拿起桌上的温水抿了一口。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正好对上门口的言思，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又恢复了温和。
温澄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到言思时，立刻笑着站起身，快步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腕，指尖的温度有点凉：“言思来了？快坐，就等你了。”
她拉着言思往座位走，特意绕到邢南景对面的位置，把她按在椅子上，“我刚还跟南景聊你呢，说你高中作文写得特别好，每次都被老师当范文念，我那时候可羡慕了。”
言思坐下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桌沿的暖宝宝，一阵暖意传来，却没驱散心里的那点不自在。
她抬头看向邢南景，他正好也在看她，眼神里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像是在说“别紧张”。
言思赶紧移开目光，拿起桌上的茶杯，假装喝水掩饰自己的慌乱——自从上次沙龙之后，她还没跟邢南景单独见过面，现在在这样的场合碰到，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言思，你现在在法学院怎么样？听说邢教授就是你们学院的，是不是特别照顾你？”坐在旁边的同学凑过来搭话，语气里带着点打趣，“听说周子扬学校也在你们学校附近，当年你们做前后桌他还总帮你捡掉在地上的笔呢。”
言思刚想开口解释，就听到温澄笑着说：“那时候南景特别热心，谁有困难都帮。不过言思也厉害，现在都能在学术沙龙上发言了，我上次去旁听，可佩服你了。”
她说着，拿起公筷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言思碗里，“多吃点，看你瘦的，学习再忙也得好好吃饭。”
言思看着碗里的红烧肉，道谢的话刚到嘴边，包间的门又被推开了。
周子扬拎着一个粉色的蛋糕盒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他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盒子：“来晚了来晚了，刚路过学校门口的‘甜时光’，看到这个就买了，大家当甜品吃。”
“哟，子扬还是这么贴心。”班长笑着打趣，“知道我们女生都爱吃甜的。”
周子扬走到桌边，把蛋糕盒放在中间，打开时，抹茶的清香瞬间飘了出来。
淡绿色的蛋糕胚上撒着一层抹茶粉，中间夹着白色的奶油和红豆，看起来就很诱人。
他拿起塑料刀，切了一块最大的，悄悄推到言思面前，压低声音说：“记得你高中生日时，就爱吃他家的抹茶蛋糕，特意给你留的。”
言思心里一暖，抬头看向周子扬，他正对着她笑，眼里带着点温柔的暖意。她小声说：“谢谢，你还记得。”
“怎么能忘。”周子扬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到温澄的声音传来：“南景，你还记得吗？高中时你总帮言思挡麻烦，比如有人传她谣言的时候，你还特意去找张宇说了两句。”
她顿了顿，故意提高声音，“现在周子扬也这么照顾她，言思真是受欢迎，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人护着。”
这话一出，包间里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些。
大家都知道高中时张宇造言思谣言的事，那时候言思躲在厕所里哭了一下午，还是邢南景把她拉出来，塞给她一块巧克力，说“别理那些没意义的话”。现在温澄突然提起，明显是想让言思难堪。
言思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尖有点发白。
她刚想开口，就听到旁边的同学说：“说起张宇，我前几天还碰到他了，他说他爸妈和邢南景爸妈是朋友，现在还常联系呢。”
“真的假的？”另一个同学凑过来，“那邢南景岂不是早就认识张宇？当年怎么还帮言思说话啊？”
言思心里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她看向邢南景，想问他是不是真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重新低下头——就算是真的，又能怎么样呢？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邢南景显然也听到了同学们的议论，他放下手里的水杯，看向言思，语气平静：“张宇爸妈和我爸妈确实认识，但我并不认识他，而且帮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没做那些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同学，“谣言本来就是假的，没必要因为认识谁，就忽略事实。”
他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言思慌乱的心绪安定了些。
她看着邢南景，心里有点感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和高中时一样，会在她需要的时候，站出来帮她说话。
可是，为什么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虽然知道他肯定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温澄看着两人的互动，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却很快又掩饰过去。
她拿起公筷，夹了一块排骨放进邢南景碗里，语气带着点撒娇：“你以前最爱吃这个，多吃点，这家店的排骨炖得特别烂，跟高中时学校门口那家味道很像。”
邢南景看着碗里的排骨，没动筷子，反而看向言思面前的抹茶蛋糕，问：“你现在还喜欢吃抹茶味？”
言思愣了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下意识地点头：“还好，偶尔会想吃。”
她说话时，没看到温澄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着，也没注意到周子扬原本想帮她拆蛋糕盒的手，悄悄收了回去。
“我记得你高中时，每次过生日都要买‘甜时光’的抹茶蛋糕，还说里面的红豆特别甜。”
邢南景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点怀念的意味，“那时候你总把蛋糕分给我一块，说‘邢学长，这个给你，谢谢你帮我讲题’。”
言思的脸颊瞬间发烫，那些被遗忘的高中回忆，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闪过——那时候她坐在邢南景前面，每次遇到不会的数学题，都会转过身问他，他总是很耐心地给她讲，直到她听懂为止。
她生日那天，特意买了两块抹茶蛋糕，偷偷放在他抽屉里，还附了一张纸条，写着“谢谢邢学长”。
“原来你们那时候就这么要好啊。”温澄笑着打断他们的回忆，语气里带着点酸意，
“我那时候还以为南景只帮我补物理呢，没想到对言思也这么照顾。”
她说着，拿起红酒杯，对邢南景举了举：“南景，我们喝一杯吧，庆祝我们这么多年没见，还能再聚在一起。”
邢南景看了她一眼，没拿起酒杯，只是说：“我一会儿要开车，不能喝酒。”
温澄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可还是强装镇定地说：“那好吧，下次再喝。”
她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却没什么胃口——她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邢南景还是对言思这么上心，连她喜欢吃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又聊起了高中时的趣事，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言思偶尔会插几句话，更多的时候是在听他们聊天，手里的抹茶蛋糕吃了一半，就放在那里没动了。
周子扬坐在她旁边，时不时给她夹菜，小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言思摇摇头，说“没事，就是有点饱了”。
邢南景坐在对面，目光偶尔会落在言思身上，看到她没怎么吃东西，眉头微微皱了皱，却没说什么。
他拿起手机，悄悄给言思发了条消息：“要是觉得无聊，就跟我说，我帮你找借口先走。”
言思看到消息时，心里一暖，回复他：“没事，再坐一会儿吧，不然班长该不高兴了。”后面加了个笑脸的表情。
邢南景看着那个笑脸，嘴角忍不住上扬，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回复：“好，有事随时叫我。”
聚会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大家才陆续离开。
言思跟着周子扬走出包间，刚到门口，就看到邢南景的车停在路边，车灯亮着，在夜色里格外显眼。
邢南景靠在车旁，手里拿着一根烟，却没点燃，看到言思时，把烟放进了口袋里。
“需要送你吗？”邢南景问，语气很平淡，却带着点关心。
言思愣了愣，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好，谢谢邢老师。”
她不想再给温澄留下什么话柄，也不想让自己再陷入不必要的麻烦里。
邢南景点点头，没再坚持，只是说：“路上注意安全，到宿舍了给我发个消息。”
“好。”言思说完，就转身想走，却看到温澄快步走过来，直接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对邢南景说：“南景，我住的地方跟你顺路，送我一程吧。”她说话时，没看言思，语气里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
邢南景看了言思一眼，眼里带着点歉意，却没说话，只是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发动后，缓缓驶离路边，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言思站在原地，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或许她刚才就不应该...算了。
周子扬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多想，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好。”言思摇摇头，拿出手机准备叫车。
周子扬没再坚持，只是说：“那我陪你等车，等你上车了我再走。”
他站在言思旁边，看着她叫车，眼里带着点担忧——他刚才看到温澄坐进邢南景的副驾时，就知道言思心里肯定不好受，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没过多久，出租车就到了。言思跟周子扬道谢后，坐进了车里。
车子发动时，她从后视镜里看到周子扬还站在路边，看着她的方向。
她心里一暖，拿出手机给周子扬发了条消息：“谢谢你，我上车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周子扬收到消息时，正看着邢南景的车消失的方向。
他回复言思：“好，路上注意安全，有事随时找我。”然后发动车子，跟在邢南景的车后面——
他有点不放心，想看看温澄到底要干什么，也想确认邢南景会不会对言思有什么不一样的心思。
邢南景的车里，气氛有点沉闷。温澄看着窗外的夜景，突然开口：“南景，你是不是还喜欢言思？”
邢南景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语气平淡：“她是我的学生，我对她只是老师对学生的关心。”
“是吗？”温澄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嘲讽，“可我看你刚才看她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你还记得吗？高中时你就总护着她，那时候我还以为你只是把她当妹妹，现在看来，不是吧？”
邢南景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车速。他不想跟温澄争论这些，也不想让她再提起过去的事——有些感情，他自己都没弄明白，更不想被别人说三道四。
温澄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有点不甘心：“南景，我们高中时那么好，就算后来分了手，也不该变成现在这样吧？我回国就是想跟你重新开始，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邢南景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冷了些：“温澄，我们早就结束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照顾好我爸妈，其他的事，我没想过。”他顿了顿，“你住的地方快到了，前面路口停吧。”
温澄看着他决绝的眼神，知道再多说也没用，只好点了点头。
车子停在路口时，她拿起包里的口红，对着后视镜补了补妆，然后对邢南景说：“南景，我不会放弃的。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只是你自己没发现而已。”说完，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邢南景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拿出手机，给言思发了条消息：“你到宿舍了吗？”
没过多久，言思回复：“到了，邢老师，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后面还是那个笑脸的表情。
虽然她心里不舒服，可是他又不知道她的心思，总不能这人觉得莫名其妙就疏远他。
邢南景看着屏幕，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发动车子，往自己家的方向开去——他知道，温澄不会就这么放弃，以后肯定还会找机会接近他，可他现在更在意的是言思。
他不知道言思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究竟现在是单纯的尊敬，还是别的什么。
同时他也害怕知道。
什么答案对他来说都是残忍的，对他自己或者对她。
而周子扬看着温澄下车后，邢南景的车往另一个方向开去，才放心地掉头，往学校的方向走。
他拿出手机，给言思发了条消息：“早点休息，别想太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言思收到消息时，正坐在宿舍的书桌前，看着邢南景发来的消息发呆。
她现在不知道自己对邢南景到底是什么感觉，过去他给过的那些温暖太重太珍贵，让她现在每次看到他，心跳都会加快，看到他和温澄在一起，心里会不舒服，可现在她又觉得，他们之间隔着老师和学生的距离，不可能有什么结果。
她拿出笔记本，翻开之前写的发言稿，上面还有邢南景批改过的痕迹，他用红笔圈出了几个需要修改的地方，还在旁边写了“这里可以加个案例”的备注。
言思看着那些字迹，心里暖暖的——也许，现在这样就很好，做他的学生，听他讲课，偶尔跟他聊聊天，不用想太多，也不用纠结那些复杂的感情。
窗外的夜空很暗，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言思不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待的那场雪，会不会如期而至，也不知道自己等待的那个人，会不会向她走来。
但她一直都知道，她会在等待的过程中，慢慢变成更好的自己，然后，去不去迎接那个或许会如期而至的雪天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她本身就是最好的，爱情或者友情或者其他的，只不过是一种点缀品，有没有都行。
而邢南景回到家后，坐在沙发上，拿出高中时的相册。
里面有一张他和言思的合照，是毕业那天拍的，言思穿着校服，手里拿着毕业证书，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他站在她旁边，嘴角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邢南景看着照片，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半晌又强硬压了下去。
不行，怎么可能呢。
就算她不懂事，他都这么大了还能不懂事吗？
就算曾经是学长学妹的关系，年龄也没有相差特别大，可现在毕竟是师生关系。
他不希望任何一点流言或指指点点再次伤害到她。也决不能那么自私。
他守护好她，就是最好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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