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思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模拟庭审实务指南》往宿舍走时，夕阳正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风里带着点初冬的凉意，吹得她裹紧了周子扬提醒她带的外套。
路过操场时，她看到看台上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浅驼色毛衣，黑色长裤，是邢南景。
他背对着入口的方向，手里拿着个笔记本，不知道在写什么。
言思犹豫了一下，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昨天在他办公室拿资料时，他说今天下午没课，想找她聊聊，还特意约了操场看台，说“这里人少，适合说话”。
她深吸一口气，踩着台阶往看台上走，运动鞋踩在金属台阶上，发出轻微的“噔噔”声。
邢南景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她时，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合上笔记本放在身边：“来了？刚从图书馆回来？”
“嗯，”言思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把怀里的书放在腿上，“借了本模拟庭审的书，明天小组要讨论辩护词，想多看看案例。”
邢南景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腿上的书上，封面已经被翻得有些软，书脊上贴着图书馆的标签，边角处还有淡淡的折痕。
他想起自己大学时，也经常泡在图书馆，把专业书借回来反复看，书页上写满了笔记，有时候甚至能把重点章节背下来。
“上次给你的法考资料，看得怎么样了？”他问，声音很轻，被风吹得有点散，“里面关于行政诉讼法的重点，我标了红色，你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问我。”
“看得差不多了，”言思低头翻了翻怀里的书，指尖划过书页上的字迹，“行政诉讼法的管辖部分，我之前一直没弄懂，看了你标的重点，好像清楚多了。谢谢您，邢教授。”
“不用客气，”邢南景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颗薄荷糖递给她，“刚才在超市买的，你要是复习累了，可以含一颗提神。”
言思接过糖，糖纸是淡绿色的，上面印着小小的薄荷叶图案，她攥在手里，指尖传来糖纸的脆感，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她想起上次在咖啡馆，他也是这样，默默给她递过柠檬水，只是那时候的她，被太多情绪裹着，没来得及好好感受这份善意。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风里传来操场上传来的篮球声和学生的笑声，很热闹，却衬得看台上格外安静。
邢南景看着远处奔跑的学生，手指在笔记本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犹豫怎么开口。
言思能感觉到他有话想说，抱着书的手紧了紧，心里有点紧张——她猜到他可能会问关于张宇的事，从上次在咖啡馆听到邢母提起张宇妈妈，到他办公室里那份标着张宇名字的资料，她知道这件事迟早要面对。
果然，没过多久，邢南景就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很认真：“言思，你还记得...张宇吗？”
他虽然害怕这个问题再次给她造成伤害但又不得不问清楚。
言思的指尖顿了顿，握着薄荷糖的手不自觉收紧，糖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她抬起头，迎上邢南景的目光，点了点头，声音模糊：“嗯。”
邢南景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闪躲，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想起张宇资料里写的高中学校，想起温澄说“张宇高中时就跟言思不对付”，想起母亲提起“张宇妈妈说学校里有人传闲话”，所有的线索串在一起，让他心里的猜测越来越清晰。
原来当初那些闲话和谣言都是他传出来的，而他当时忽略了来源问题，只想着怎么去安慰保护她。
“他高中时，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他问，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比如……传你的谣言？”
言思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心跳瞬间快了起来，手指紧紧攥着书的边缘，指节有点发白。
她低下头，看着书页上“庭审质证技巧”的标题，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嗯”了一声：“高三的时候，他传我……传我跟老师关系不好，还说我考试作弊，后来学校查清楚了，他才没再继续说。”
当然这些只是冰山一角，有些难听到刺耳的闲话她说不出口，也不想对邢南景说得那么具体，更不想让自己又想起那段不堪忍受的黑暗。
她说得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可邢南景能看到她垂着的睫毛在微微颤抖，能感觉到她声音里的克制。
他想起有次在高中学校门口，言思看到张宇时下意识往后躲的样子，那时候他不认识张宇，就没怎么注意到，想起她在咖啡馆听到邢母提起张宇妈妈时，指尖泛凉的样子，心里的愧疚越来越深——他应该早点问的，应该早点察觉到她的不安，而不是让她一个人扛着这些过去的阴影。
“对不起，”他说，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我应该早点问你的，不该让你一直想起这些不开心的事。”
言思抬起头，眼里有点湿润，却还是摇了摇头：“没关系，都过去很久了，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其实她没说，高三那段时间，因为张宇的谣言，班里很多同学都疏远她，连最好的朋友都跟她保持距离，她每天躲在图书馆学习，不敢跟别人说话，晚上经常偷偷哭。
直到后来学校查清真相，张宇公开道歉，她才慢慢找回自信。
只是那些阴影，像贴在心上的小石子，偶尔还是会硌得她难受。
她也因此留下了吃药也很难缓解的后遗症:焦虑症。
后来在班里上课时听到一点点噪音都会心烦气躁，也因此请了不少假，最后还是坚持下来了。
可是她寥寥几语就能概括的过往，谁又能想象是她无尽的挣扎痛苦才能换来的“回忆”。
她从来都不坚强，心里脆弱又敏感，对别人不经意一句话一个不友善的眼神都可能心下难安，更何况是那时候每天要面对座位距离极近的造谣者，还被传了一年多的谣言后。
极强的自尊心让她甚至想过一了百了。
只是，她不忍心抛下妈妈和姐姐，而且，她还有那么漫长的未知的未来在等着她，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没体验过，好多好多地方没去过，还有好多人没有见过。
就这么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让在乎的人痛苦，毁了自己的未来。
一点都不值得。
邢南景看着她强装坚强的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拿出手机，点开张宇的资料页面，递给她：“我昨天联系了张宇，他说下周会来学校参加校友座谈会，我想让你跟他见一面，有什么想说的，或者想让他道歉的，都可以跟他说。如果你不想见，也没关系，我会跟他说清楚，让他以后不要再打扰你。”
言思看着手机屏幕上张宇的照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点疼，却又很平静。
她想起周子扬上次跟她说的话：“过去的事就像旧书里的折痕，虽然还在，却不会再影响你翻页了。”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机还给邢南景：“我想见他。”
邢南景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我想跟他说清楚，”言思看着远处的夕阳，眼神很坚定，“不是为了让他道歉，而是为了告诉自己，那些过去的事，真的不会再影响我了。”
她想起以前的自己，遇到一点困难就会退缩，听到别人的谣言就会难过很久。
可现在，她能平静地面对张宇，能自信地站在模拟法庭上发表意见，能为了法考和专业实践课努力奋斗——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别人身后的小女孩了。
邢南景点点头，收起手机，心里对言思的欣赏又多了几分——她比他想象中更坚强，更勇敢。
他想起自己高中时，因为父亲工作调动转学到新学校，面对陌生的环境和同学，他也曾自卑过，后来是通过努力学习，成为年级第一，才慢慢找回自信。
他知道，成长就是一个不断面对过去、超越过去的过程，而言思，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一步步成为更好的自己。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南景，你在这里啊，我找你拿之前借的书！”
言思和邢南景同时转过头，看到温澄提着一个帆布包，朝着看台走来。
她穿着米白色的大衣，头发披在肩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走到看台下面时，看到言思，眼睛亮了亮，加快脚步走上来：“又碰到你了，言思同学，你们在聊什么呢？”
言思站起身，礼貌地笑了笑：“温学姐好，我们在聊专业实践课的事。”
温澄走到邢南景身边，把帆布包放在他旁边的位置，从里面拿出一本《刑法学研究》递给她：“南景，这是上次借你的书，我看完了，里面还夹了我做的笔记，你要是需要，可以参考一下。”
邢南景接过书，点了点头：“谢谢。”
温澄的目光在言思和邢南景之间转了转，笑着说：“你们聊专业实践课啊？正好我上次也参加过模拟庭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言思同学也可以问我，我很乐意帮忙。”
言思还没来得及说话，邢南景就开口了：“不用了，言思他们小组准备得很充分，上次老师抽查的时候，还表扬了他们的起诉状写得好。”
温澄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自然：“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言思同学果然很优秀。对了，南景，我妈昨天炖了排骨汤，让我给你带点，你晚上要是没什么事，我送过去给你？”
“不用了，”邢南景摇了摇头，“我晚上要备课，还有很多资料没整理，就不麻烦你了。”
温澄看着邢南景明显疏离的态度，心里有点不舒服，却还是笑着说：“那好吧，等你有空了再说。言思同学，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再聊。”
言思点了点头：“温学姐再见。”
温澄提着帆布包走下看台，走了几步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看台上的两人，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才转身离开。
看着温澄的背影消失在操场入口，言思坐回位置上，心里有点感慨——温澄总是这样，看似热情周到，却总能在不经意间，让人感觉到一丝刻意。
她想起上次在咖啡馆，温澄对邢母说的那些话，想起她看向自己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不悦，心里忽然明白，有些误会，不是靠解释就能解开的，只能靠时间和行动去证明。
“别在意她的话，”邢南景看出了言思的心思，轻声说，“温澄就是这样，有时候想得太多，你不用放在心上。”
言思笑了笑：“我知道，我没在意。对了，邢教授，下周跟张宇见面，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邢南景点点头，“你想什么时候见，在哪里见，都可以跟我说，我来安排。”
“谢谢邢教授，”言思心里松了口气，“我想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见吧，人多一点，我会比较自在。时间的话，就下周一下午吧，我下午没课。”
“好，”邢南景拿出笔记本，记下时间和地点，“我明天跟张宇确认一下，到时候提前告诉你。”
两人又聊了会儿专业实践课的事，邢南景给言思提了些关于辩护词撰写的建议，比如“要重点突出事实依据，引用法律条文时要准确”，“庭审时要注意语速和语气，保持自信”，言思都认真地记在心里。
夕阳渐渐落下，天色开始暗下来，风也比刚才更凉了。
邢南景看了看时间，对言思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宿舍吧，晚上不安全。”
“不用了，邢教授，”言思站起身，抱起怀里的书，“我住的宿舍离这里不远，自己回去就行，您也早点回去吧，天快黑了。”
邢南景没有坚持，点了点头：“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的，邢教授，再见。”言思挥了挥手，转身走下看台。
她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邢南景的声音：“言思。”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
邢南景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真的很优秀，不要因为别人的话，怀疑自己。”
言思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暖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邢教授。”
说完，她转身继续往宿舍走，脚步比刚才更轻快了些。
风里的凉意好像也没那么明显了，怀里的书沉甸甸的，却让她觉得很踏实。
而看台上的邢南景，看着言思的背影消失在操场入口，才拿起身边的笔记本和书，起身离开。
他想起刚才言思坚定的眼神，想起她面对过去的勇气，心里忽然觉得很欣慰——他一开始担心提起张宇会让她难过，却没想到，她已经能这么平静地面对，甚至主动提出要跟张宇见面。
他知道，这场关于成长的修行，言思已经走在了正确的路上，而他能做的，就是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予适当的支持和鼓励，帮助她成为更好的自己。
此时，操场的跑道上，周子扬刚结束第三圈跑步。
他穿着灰色的运动服，额头上满是汗水，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照片——去年冬天，言思感冒了，在高中医务室里输液，高中同学偷偷拍下来发给她的。
照片里的言思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脸色有点苍白，却还是对着镜头笑，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
他刚才跑步的时候，看到了看台上的邢南景和言思，还有后来走过来的温澄。
他没有上前，只是默默跑远了——他知道，言思需要的是自己面对问题的勇气，而不是别人的过度保护。
他想起上次在咖啡馆，言思看到他时，眼神里的惊讶和安心，想起她收到自己送的参考书时，开心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他把手机揣回口袋，加快脚步继续跑步，心里想着：只要言思能开心、能成长，他愿意做那个默默支持她的朋友。
跑了一会儿，他看到言思从操场入口走出来，脚步轻快，脸上带着笑容。
他放慢脚步，远远地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才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条消息：“明天早上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我帮你占好了，记得带早餐，别空腹复习。”
发送成功后，他收起手机，继续沿着跑道跑步。
风里带着点初冬的凉意，却吹得他心里很暖——他知道，言思正在一步步成为更好的自己，而他能做的，就是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予最真诚的支持和陪伴，就像她曾经在他迷茫的时候，给予他的鼓励一样。
言思回到宿舍时，林晓正在收拾书包，看到她回来，笑着说：“思思，你回来啦！我刚跟苏瑶确认好了，明天早上八点在图书馆门口集合，一起整理模拟庭审的辩护词。对了，你刚才去哪里了？我给你发消息你也没回。”
“我刚才去操场了，跟邢教授聊了会儿专业实践课的事，”言思放下怀里的书，拿起手机，看到周子扬发来的消息，心里暖暖的，回复：“谢谢，我明天会带早餐的，你也别起太早，注意休息。”
“跟邢教授聊啊？”林晓凑过来，好奇地问，“他是不是给你提了很多建议？我就说嘛，邢教授可是咱们法学院的权威，他的建议肯定很有用。”
“嗯，”言思点点头，把手机放在桌上，“他给我提了些关于辩护词撰写的建议，还跟我聊了下周见张宇的事。”
“见张宇？”林晓惊讶地说，“你要跟他见面啊？会不会有点危险啊？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言思笑了笑，“邢教授会陪我一起去，而且我只是想跟他说清楚，没什么危险的。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遇到一点事就害怕的小女孩了，我能自己面对。”
林晓看着言思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也是，你现在比以前勇敢多了。对了，明天早上咱们一起去买早餐吧，学校门口的豆浆油条特别好吃，我好久没吃了。”
“好啊，”言思点头答应，“我正好也想吃豆浆油条了。”
两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聊着明天的计划，宿舍里的气氛轻松又愉快。
言思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充满了期待——她期待明天的模拟庭审讨论，期待下周跟张宇的见面，更期待未来那个越来越优秀的自己。
她知道，成长的路上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挑战，会有误会，会有不安，会有难过。
但只要有勇气去面对，有朋友和老师的支持，有自己的努力和坚持，就一定能克服所有困难，成为更好的自己。
就像邢南景说的那样，不要因为别人的话，怀疑自己，因为自己的价值，从来都不是靠别人的评价来定义的。
夜深了，宿舍里的灯渐渐熄灭，言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迟迟没睡着。
她闭上眼睛，嘴角带着微笑，期待着明天的到来，期待着那个更好的自己。
而操场的跑道上，周子扬刚结束最后一圈跑步。
他走到操场边的长椅上坐下，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言思的照片，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他知道，言思的成长路上，还有很多挑战在等着她，但他相信，她一定能克服所有困难，成为那个她想成为的人。
他把手机揣回口袋，站起身，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风里的凉意好像也没那么明显了，因为他知道，只要能看到言思开心、能看到她成长，所有的等待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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