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思把《边城》塞进书架最上层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书脊边缘的磨损处——那道浅痕是上周抱着书跑过教学楼走廊，被台阶绊了一下磕出来的。
她盯着痕迹看了两秒，忽然想起邢南景办公室里那排法学专著，每本都裹着米白色书皮，书脊上的字像用尺子量着写的，规整得没一点烟火气。
“发什么呆呢？”林晓抱着刚洗好的袜子从阳台进来，塑料盆沿滴下的水珠在地板上晕开小圈，
“快帮我递个衣架，阳台晾衣杆都被我挂满了——你看我这兔子袜，上次跟你凑单买的，考研人就得穿点可爱的，不然刷题都没动力。”
言思从衣柜顶层抽出折叠衣架递过去，目光落在林晓盆里粉白相间的袜子上，忽然想起自己抽屉里那双灰色羊毛袜。
是周子扬上周送的，说他姐姐开的服装店清库存，多出来的男款她穿刚好，还特意补了句“冬天图书馆暖气不足，脚不冷背书才记得牢”。
当时她还笑他小题大做，现在想来，倒是比自己还细心。
“对了思思，”林晓踮着脚把袜子挂好，突然转头凑过来，声音压得低却藏不住兴奋，
“明天下午专业实践课要分组模拟庭审，你想跟谁一组？我刚才在微信群里瞅见，张昊他们组都把‘原告律师’的位置抢了，咱们再不选，搞不好就得被迫当‘被告’了！”
言思刚在书桌前坐定，闻言指尖顿了顿。
专业实践课占这学期总成绩三分之一，上周老师就说要自由组队，每组五人分饰原告律师、被告律师、法官、书记员和证人。
她原本想找几个常一起上自习的同学组队，没想到热门角色这么快就被抢空了。
“我还没头绪，”她拉开抽屉拿出专业实践课教材，封面上用荧光笔标着“庭审流程重点”，是上次上课记的笔记，
“要不咱们问问隔壁宿舍苏瑶？她上周说想练被告律师的辩护词，正好跟咱们互补。”
“行啊！”林晓立刻摸出手机点开苏瑶的微信，“我现在就问她，要是成了，咱们再找两个同学凑五人。对了，你下午整理的笔记借我看看呗？上次上课走神漏了好几个重点，正好跟你补一补。”
言思把笔记本递过去，目光不自觉飘向书桌右上角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停在和邢南景的聊天界面。
那条“明天有空来办公室拿书包，我整理了法考资料”的消息，她看了快半小时，输入框里删删改改写了句“谢谢邢教授，明天下午有专业实践课，等我有空再跟您说，不打扰您了”，可“不打扰”三个字像块小石子，硌得她心里不舒服。
上次在专业课教室问“正当防卫”的问题，邢南景明明说“不打扰的话可以多问”，现在自己说“不打扰”，会不会显得太生分？
她盯着输入框里的文字，手指悬在删除键上犹豫半天，最后干脆锁屏把手机扔到桌角——算了，明天早上再说，现在脑子乱得像团缠在一起的耳机线，说什么都不对。
“搞定！”林晓把手机扔到床头，兴奋地拍了下言思的肩膀，“苏瑶说愿意跟咱们一组，还说她认识法学院的学长，能借到模拟庭审的案卷模板，咱们明天就能开始准备！对了，你想当什么角色？我想当书记员，记笔记我最拿手，上次期末考试我的笔记还被老师当范本在班里展示呢！”
言思看着林晓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忍不住弯了弯：“我都行，要是没人想当原告律师，我就来。正好练一练起诉状的撰写，上次法考真题里，我就错了好几个格式题。”
“太好了！”林晓拍着手，忽然想起什么，“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刚才看外卖软件，新开了家黄焖鸡米饭，满减后才十五块，还送小份米饭，咱们一起点？”
“可以啊，”言思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我要微辣，加金针菇和豆腐泡，你呢？”
“跟你一样，”林晓凑过来看屏幕，“再加份凉拌黄瓜吧，最近吃太多油腻的，得清淡点。对了，你上次说想买的《刑法学讲义》，学校书店到货没？我今天路过看到门口贴了海报，新到了一批法学书。”
“还没呢，”言思下完单收起手机，“昨天问过店员，说还要等两天，到时候咱们一起去买，凑会员价能便宜十块钱。”
“好啊！”林晓点头，忽然压低声音凑过来，“对了，我刚才在楼下看到周子扬了，他好像在等什么人，手里还拿着个信封，不会是给你的吧？你说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上次送你参考书，还特意夹了片银杏叶，多浪漫啊！”
言思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赶紧拿起桌上的法学参考书翻开第一页——那片银杏叶还夹在里面，边缘有点泛黄，却是这段时间收到的最暖的礼物。
她想起昨天在咖啡馆，周子扬隔着玻璃窗对她笑的样子，想起他发来的“没打扰你吧”的消息，心里像被晒了太阳的棉花，软软暖暖的，却又赶紧压下去：“别瞎说，他就是把我当朋友，再说我现在只想好好准备法考和实践课，不想想这些有的没的。”
“好好好，我不说了，”林晓笑着举起双手投降，“不过说真的，周子扬人挺好的，上次我电脑坏了，他帮我修到半夜，还没要我请奶茶。而且他学习也好，上次计算机竞赛拿了一等奖，跟你多配啊。”
言思没再接话，只是把注意力放回参考书上。
可看着看着，目光又忍不住飘向桌角的手机——不知道邢南景会不会等她回复，会不会觉得她没礼貌，不知道他整理的法考资料里，有没有她一直没弄懂的“行政诉讼法”重点。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来，屏幕上跳动的“邢教授”三个字吓得她手一抖，差点把参考书掉在地上。
林晓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推她：“快接啊，别让他等急了。”
言思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邢教授，您好。”
“言思，”邢南景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点电流的杂音，却依旧清晰，“看到我发的消息了吗？明天要是没时间来办公室，我可以把资料送到你们宿舍楼下，或者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再给你拿过去。”
言思握着手机的指尖有点发凉，下意识攥紧了衣角：“谢谢您，邢教授，不用麻烦您了。我明天下午下了专业实践课，去您办公室拿就行，您看可以吗？”
“可以，”邢南景的声音顿了顿，又补充道，“明天下午的实践课，老师说会抽查小组准备情况，你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提前跟我说，我给你点建议。”
“好的，谢谢您，邢教授，”言思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却又很快被不安取代，“那我明天下午下了课就过去，不打扰您了。”
“不打扰，”邢南景的声音柔和了些，“晚上早点休息，别复习到太晚，注意身体。”
“好的，邢教授您也早点休息。”言思说完挂了电话，心跳还在不停加速。
她刚把手机放在桌上，屏幕突然亮了，弹出一条消息——是周子扬发来的：“明天降温，记得带外套。你们专业实践课在教学楼B栋，那边窗户有点漏风，别冻着了。”
看着“别冻着了”四个字，言思的心里像被热牛奶暖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敲下“谢谢，你也记得带外套，明天好像还有风”，发送后才觉得刚才因邢南景电话而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
“是周子扬发来的吧？”林晓凑过来看屏幕，笑着挑眉，“你看人家多细心，连你们实践课在哪个楼都知道，比某些人强多了。”
言思没反驳，只是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桌角，重新拿起专业实践课教材。林晓也识趣地没再调侃，拿起言思的笔记本开始补笔记。
宿舍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暖黄色的台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温柔得像幅水墨画。
而此时，邢南景挂了电话，坐在办公室的皮椅上，目光落在桌角一份打印好的资料上——
那是张宇的个人档案，照片上的男生嘴角带着轻佻的笑，和高中时言思偶尔提过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想起昨天在咖啡馆，母亲说“张宇妈妈打电话说你跟学生走得近”，想起温澄刚才发来的消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手机在桌面震动了一下，是温澄的消息：“我帮你整理了高中同学的联系方式，里面有张宇的，需要的话找我。”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手指悬在输入框上却没动。
他知道温澄是想帮他，但不是真心想帮言思，他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他找张宇，只是想问问他，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还在背后传言思的谣言，还在打扰她的生活。
他把手机推到一边，拿起张宇的资料仔细看。
上面的工作单位和联系方式是温澄用红笔标注的，格外显眼。
他想起上次在聚会时他们提到他时言思下意识慌乱脸色苍白的样子，想起她刚才在电话里小心翼翼的声音，心里像被细针扎了一下，隐隐作痛。
他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黑笔，在资料空白处写下“明天联系”，又想起明天下午言思会来拿资料，心里忽然泛起一丝期待——
或许可以趁这个机会，跟她解释昨天在咖啡馆的事，解释他对她的冷淡不是故意的，解释他和温澄只是朋友。
可这期待很快又被不安取代——言思会不会不想听？会不会觉得他在找借口？
他想起上次在专业课教室，她问问题时他刻意保持距离的样子，想起她当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愧疚像潮水一样漫上来。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是助理送来了他要的法考历年真题解析：“邢教授，这是您要的资料。对了，明天下午您有个会，要是有学生来找您，我让她在办公室等您一会儿？”
“好的，谢谢，”邢南景接过真题解析放在桌上，“明天下午的专业实践课，老师让我去旁听，你帮我记一下，别忘了。”
“好的邢教授。”助理转身离开后，办公室又恢复了安静。
邢南景拿起真题解析翻了几页，目光却总是不自觉飘回张宇的资料上——他必须尽快解决这件事，不能再让言思受委屈，不能再让她因为这些莫须有的谣言难过。
他要彻底把她心里难过的根源铲除，让她以后再也不会被无关紧要的人影响情绪。
而宿舍里的言思，看完专业实践课教材后，又拿起周子扬送的法学参考书。
书里有很多他用不同颜色笔标注的重点，还有些手写的笔记，比如“注意区分过错责任与无过错责任，法考常考”，简洁又实用。
她想起周子扬说“这本书是我姐推荐的，对法考很有帮助”，心里满是感激，拿出笔记本把重点抄下来，遇到不懂的地方就用荧光笔标出来，准备明天问他。
“思思，外卖到了！”林晓拿着两个外卖盒走进宿舍，“快过来吃，再不吃黄焖鸡就凉了。对了，我刚才在楼下看到苏瑶，她说明天早上咱们一起去图书馆整理模拟庭审的资料，你看行吗？”
“可以啊，”言思放下笔走过去，打开外卖盒——黄焖鸡的香味立刻飘了出来，金针菇和豆腐泡炖得软烂，是她喜欢的口味，
“正好我明天早上没课，能早点去占个有插座的位置，方便用电脑查资料。”
“太好了！”林晓夹了块鸡肉放进嘴里，含糊地说，“咱们明天上午确定案例细节，下午准备实践课抽查，肯定能过。对了，你明天去邢教授办公室拿资料的时候，记得跟他问问模拟庭审的建议，他可是咱们法学院的权威，说的话肯定有用。”
言思夹了口金针菇，动作顿了顿：“我知道了，要是有机会的话会问的。”
“肯定有机会啊，”林晓眨眨眼，“你就跟他聊专业实践课，他肯定愿意给你建议。对了，咱们模拟庭审选什么案例啊？合同纠纷还是侵权纠纷？我觉得合同纠纷简单点，侵权纠纷知识点太多，怕准备不充分。”
言思想了想：“选侵权纠纷吧，虽然难，但能练到的东西多，对以后法考和实习都有帮助。咱们可以找个典型的机动车交通事故责任纠纷案例，这种案例常见，资料也好找。”
“好啊，”林晓点点头，“那咱们明天在图书馆找相关案例，再分工准备。”
两人一边吃着黄焖鸡，一边聊着明天的计划，偶尔吐槽两句难搞的法考知识点，气氛轻松又愉快。
言思看着对面吃得一脸满足的林晓，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有这样的朋友在身边，一起为了目标努力，好像再难的事也没那么可怕了。
吃完晚饭，言思和林晓一起收拾了外卖盒，又各自坐在书桌前复习。
言思做了一套法考真题，遇到不会的题就标记下来，准备明天问周子扬；林晓则对着专业实践课笔记，在手机上查相关的法律条文。
宿舍里的挂钟指向十点半，林晓打了个哈欠，把笔记本塞进书包：“思思，我困了先睡了，你也别复习太晚，明天还要早起呢。”
“好，你先睡，我再看会儿书就睡。”言思点点头，看着林晓爬上床拉上窗帘，宿舍里只剩下她桌上的台灯亮着。
她翻到参考书里“侵权责任构成要件”的章节，周子扬用蓝色荧光笔标了重点，旁边写着“注意区分过错责任与无过错责任”，她拿出笔记本抄下来，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星星——这是她的习惯，遇到重要知识点就画星星，复习时能一眼看到。
抄完笔记，言思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
她打开微信，看到周子扬没有新消息，邢南景也没有再发消息。
她犹豫了一下，点开和邢南景的聊天界面，上次他送《边城》时说的“外界声音都是杂音”还在屏幕上，可现在看来，那些“杂音”好像并没有那么容易忽略。
她关掉手机，收拾好书本，洗漱后爬上床。
窗外的风声比刚才大了些，吹得窗户轻轻作响。
她裹紧被子，脑子里开始规划明天的行程：
早上七点起床，和林晓、苏瑶去图书馆；
上午确定模拟庭审案例细节，分工准备；
中午在食堂吃午饭，顺便问苏瑶借的案卷模板有没有用；
下午两点上专业实践课，应对老师抽查；
下课后去邢南景办公室拿资料；
晚上回宿舍整理法考资料，复习今天的知识点。
想到这些，她的心里充满了动力——她喜欢这种忙碌又充实的生活，喜欢为了目标努力的感觉，更喜欢看着自己一点点进步的样子。
虽然法考很难，实践课的模拟庭审也不轻松，但只要一步一步来，总能做到的。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到手机震动了一下，以为是周子扬或邢南景发来的消息，却实在太困，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梦里，她穿着正装站在模拟法庭上，流利地念着起诉状，林晓坐在旁边认真记录，苏瑶在对面准备答辩，周子扬坐在观众席上对着她笑，邢南景则坐在评委席上，眼神里满是鼓励。
而此时，邢南景终于关掉办公室的灯，拿起外套走出办公楼。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只有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走到校门口的便利店，想起言思晚上复习可能会饿，进去买了盒热牛奶和一包蔓越莓饼干——明天带给她，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他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而是拿出手机点开和言思的聊天界面。
上次她发来的“谢谢邢教授的书，我很喜欢”还在屏幕上，他想起她收到书时亮晶晶的眼睛，像藏着星星，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他编辑了一条消息：“明天我给你带了牛奶和饼干，复习的时候饿了可以吃。”发送后才发动车子，朝着家的方向开去。
他不知道，宿舍里的言思在梦里，正对着模拟法庭上的所有人，自信地说出那句练习了很久的话：“尊敬的法官，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相关规定，原告的诉讼请求具有充分的事实和法律依据，恳请法庭予以支持。”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书桌上的法学参考书上，那片夹在书页里的银杏叶，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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