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中午的食堂二楼像一口沸腾的锅，人声、餐盘碰撞声、窗口打菜的吆喝声混在一起，连空气里都飘着饭菜的热气。
言思跟着林晓排在糖醋排骨的队伍里，鼻尖萦绕着酸甜的香气——这是她以前最爱的菜，高中时周子扬总在食堂帮她抢，说“多吃点肉才有力气刷题”。
“前面就到咱们了，”林晓戳了戳她的胳膊，“今天的排骨看起来特别嫩，等会儿多打两块。”
言思点点头，刚想应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带着刻意放柔的语气：“南景，你想吃什么？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这里的糖醋排骨，今天正好有。”
这声音太熟悉，言思的脚步瞬间顿住，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餐盘。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温澄，那语气里的亲昵，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
林晓也听出了不对劲，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问：“是温学姐？”
言思咬了咬下唇，还是忍不住回头。
不远处的队伍旁，温澄正站在邢南景身边，手里端着两个餐盘，动作自然地往邢南景的餐盘里盛了一勺米饭，又用勺子舀起几块裹着酱汁的排骨，稳稳地放进去。
阳光透过食堂的玻璃窗落在她身上，米白色的毛衣衬得她肤色很白，嘴角的笑容恰到好处，看起来格外温柔。
邢南景站在她旁边，手里空着，既没拒绝也没说话，只是目光越过拥挤的人群，轻轻扫过言思的方向。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的眼神顿了顿，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随即才对温澄说：“我自己来就好。”
“跟我客气什么？”温澄像是没听见，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他的餐盘，声音故意提高了些，足够让周围排队的同学听见，
“你最近备课那么忙，上次我去办公室，看到你桌上的外卖盒都没来得及扔，肯定没好好吃饭。多吃点补补，不然学生们该心疼他们的邢教授了。”
她这话一出口，周围立刻有几道目光投过来。
排在后面的两个女生凑在一起小声议论，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那是法学院的邢教授吧？旁边的是他女朋友吗？长得真好看，跟他好般配啊。”
“好像是温学姐，之前在学术讲座上见过，听说跟邢教授是高中同学，两家还是世交呢……”
这些话像细小的石子，一颗接一颗砸在言思心上。
她赶紧转过头，不敢再看那边，只觉得脸颊发烫，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沉。
她对着林晓勉强笑了笑：“我们换个窗口吧，这里人太多，排队要等好久。”
林晓看她眼底的慌乱，心里大概猜了七八分，没多问，只是点点头：“好啊，那边的番茄炒蛋窗口人少，咱们去那边。”
两人刚转身，就听到身后温澄又说了句什么，引得周围一阵低笑。
言思脚步更快了些，像是想逃离这让人窒息的热闹。
走到番茄炒蛋窗口时，她的手还在微微发颤，连打菜时阿姨问她“要多加点汤吗”都没听清，还是林晓帮她应了声“要的，谢谢阿姨”。
找座位时，言思特意挑了个背对邢南景方向的位置。
刚坐下，就看到周子扬端着餐盘走过来，白色的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额角带着点薄汗，显然是刚打完球过来。
他手里除了自己的餐盘，还多了一份单独的糖醋排骨，装在食堂的一次性餐盒里，酱汁还冒着热气。
“刚才在楼下就看到你排排骨的队伍，”他把排骨放在言思面前，指尖碰了碰餐盒壁，“怕你换窗口没吃到，特意绕去帮你买了一份。快吃吧，凉了酱汁就凝住了，不好吃。”
餐盒盖打开的瞬间，酸甜的香气扑面而来，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言思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牙齿咬到排骨的瞬间，却没尝出平时的软糯，只觉得心里闷闷的，连酸甜的酱汁都变得有些发苦。
“怎么了？不好吃吗？”周子扬看出她的不对劲，放下筷子看着她，“是不是今天的排骨炖得不够烂？我刚才尝了一块，好像是有点硬。”
“没有，很好吃，”言思赶紧摇摇头，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努力咽下，“可能是我刚才喝了太多汤，有点饱了。”
周子扬没拆穿她的谎话，只是拿起勺子，帮她把排骨上的肉剔下来，放在她的米饭碗里：“那先吃点肉，别浪费了。等会儿下午有课，不吃饱会饿。”
他说话时，言思的目光不自觉地越过他的肩膀，往邢南景的方向瞟了一眼。
这一眼，正好看到温澄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微微踮起脚，伸手帮邢南景擦了擦嘴角——大概是刚才吃排骨时沾到了酱汁。
邢南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只是微微侧了侧头，没有躲开，任由温澄的指尖碰到他的嘴角。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周围的喧闹好像都成了背景，那一幕刺眼得让言思赶紧收回目光，指尖攥着的筷子差点滑落。
而另一边的温澄，刚收回手，就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转头看向言思的方向。
四目相对时，她没有避开，反而举起手里的免费汤碗，对着言思轻轻举了举，像是在“碰杯”。
嘴角的笑容依旧温柔，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像在宣告什么。
言思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把脸埋进碗里，假装专心吃饭。
林晓看她这副样子，悄悄踢了踢周子扬的脚，用眼神示意他“想想办法”。
周子扬会意，拿起自己的餐盘往言思身边挪了挪，故意提高声音说：“对了，我昨天跟法学院的朋友借到了模拟庭审的录像，里面有个关于‘证据质证’的片段，特别经典，晚上咱们一起在图书馆看？你不是说这部分总找不到技巧吗？”
他这话像是给言思递了个台阶，她赶紧抬起头，眼里有了点光亮：“真的吗？那太好了，我正好有几个问题想不通，看完录像咱们可以一起讨论。”
“当然是真的，”周子扬笑了笑，夹了一块番茄放进她碗里，“快吃吧，菜要凉了。”
有了周子扬的打岔，言思心里的闷意稍微散了些。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饭菜上，可眼角的余光还是忍不住往邢南景的方向飘——温澄一直在跟他说话，偶尔夹菜给他，而邢南景大多时候只是点头，偶尔应一两句，却始终没推开她的靠近。
吃完饭，林晓要去超市买东西，跟言思说了声就先走了。
周子扬收拾好餐盘，对言思说：“我送你回宿舍吧，正好顺路。”
言思点点头，跟着他往食堂门口走。
经过邢南景那桌时，她故意加快了脚步，却还是听到温澄的声音传来，带着笑意：“南景，下周我生日，想请高中同学聚聚，就在学校附近的私房菜馆，你一定要来。对了，我还邀请了言思，到时候咱们三个高中同学正好聊聊，也让言思多认识认识我的朋友。”
这话像一根线，突然拉住了言思的脚步。她没回头，却能感觉到邢南景的目光落在她的背上，带着似有若无的情绪。
她攥紧了手里的背包带，脚步没停，继续往门口走，只是后背已经绷得发紧。
走出食堂，外面的风比早上凉了些，吹在脸上，让言思混乱的心绪稍微清醒了点。
周子扬走在她身边，没有提刚才食堂里的事，只是聊起下午的课：“下午的法理课老师会提问，你昨天复习的那几个案例，记得重点看一下，我猜老师会问到‘法律原则与规则的区别’。”
言思应着，心里却还在想着温澄的话。她知道温澄是故意的，那句“咱们三个高中同学”，那句“多认识认识我的朋友”，分明是在宣示什么。而邢南景的沉默，更让她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周子扬停下脚步，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盒子，递给言思：“这是我托我姐从国外带的护眼贴，她之前说这个牌子的对缓解眼疲劳特别有用。你总熬夜复习，上次看你揉眼睛的频率越来越高，肯定是眼睛累了，记得每天晚上用一片。”
言思接过盒子，指尖碰到冰凉的盒面，心里泛起一丝温暖。
她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整齐地放着十片护眼贴，每一片都用独立的包装装着。
最上面还压着一张便签，是周子扬熟悉的蓝黑色字迹：“如果温学姐的聚会让你不舒服，不用勉强自己去。要是你想去，我陪你一起，你不用一个人面对。”
短短一句话，像一杯温水，缓缓流进言思心里。
她抬起头，看着周子扬，眼眶有点发热：“周子扬，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周子扬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还是像高中时那样自然，“上去吧，下午还有课，记得午休一会儿，别趴在桌上睡，会着凉。”
言思点点头，把盒子抱在怀里，转身走进宿舍楼。
走到楼梯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周子扬还站在楼下，看到她回头，笑着挥了挥手，才转身离开。
回到宿舍，室友都不在，房间里安安静静的。言思把护眼贴放在书桌上，坐在椅子上，看着盒子里的便签，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起食堂里温澄的挑衅，想起邢南景的沉默，想起周子扬的细心，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我陪你一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既有委屈，也有温暖。
她拿出手机，翻到邢南景的微信界面。上次他给她发过法考资料的链接，之后就没再聊过天。
她手指在屏幕上悬着，想问问他“温学姐的生日聚会，你会去吗”，却又觉得这话太刻意，最终还是把手机放下了。
或许，她就不该有任何残存的希望。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林晓发来的微信：“思思，我刚才在超市碰到苏瑶，她说下午的法理课老师临时调课了，改成明天上午，咱们下午可以去图书馆看模拟庭审的录像，正好周子扬也在。”
言思看着消息，心里的闷意散了些。她回复“好啊，那咱们下午两点在图书馆门口见”，然后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梧桐树。
树叶已经黄了大半，风一吹，就有叶子飘落下来，像一只只蝴蝶。
她想起刚才在食堂里，邢南景看向她的眼神，想起他没拒绝温澄的靠近，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可她又想起邢南景之前给她标重点的法考资料，想起他在操场看台上说“你真的很优秀”，想起他递过来的薄荷糖，又觉得那些不舒服里，还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可能只是师生正常的关心而已，别想多了...
“别想了，”她对着窗外的梧桐树小声说，“先把模拟庭审的资料看完，其他的事，等以后再说。”
她拿起书桌上的护眼贴，放进背包里，又拿出模拟庭审的笔记，坐在椅子上看了起来。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笔记上，字迹清晰，心里的乱绪渐渐被平静取代——不管温澄的聚会有什么用意，不管邢南景会怎么做，与她无关，无关。
而食堂二楼，温澄看着邢南景把最后一口饭吃完，递过纸巾：“你下午没课吧？我妈让我给你带了点茶叶，说是今年的新茶，咱们现在去你办公室坐坐？”
邢南景接过纸巾，擦了擦嘴，目光看向言思刚才坐过的位置，那里已经空了，只剩下一张擦过的纸巾。
他沉默了几秒，才对温澄说：“不了，我下午要去图书馆查资料，茶叶你留着自己喝吧。”
“查资料？”温澄愣了愣，随即笑了笑，“那我陪你一起去？正好我也想借几本关于刑法的书，你可以帮我推荐一下。”
“不用了，”邢南景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外套，“我自己去就好，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吧。”
他说完，没再看温澄，转身朝着食堂门口走去。脚步比刚才快了些，像是在避开什么。
温澄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纸巾被攥得发皱，眼底的温柔渐渐被失落取代——她明明都做得这么明显了，为什么邢南景还是对她这么疏离？
她拿出手机，点开和高中同学的聊天群，发了条消息：“下周三我生日，在学校附近的私房菜馆聚聚，大家都来啊，我还邀请了邢南景和言思。”
发送成功后，她看着屏幕上的“言思”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容——她倒要看看，在那么多高中同学面前，言思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平静地面对她和邢南景。
而邢南景走出食堂后，没有去图书馆，而是朝着法学院的方向走去。
他拿出手机，翻到言思的微信界面，手指在屏幕上悬着，想给她发条消息，问问她“刚才在食堂还好吗”，却又觉得不合适。
最终，他只是点开了之前给她发过的法考资料链接，确认链接还能打开，才把手机放进兜里。
他想起刚才在食堂里，言思转身时慌乱的背影，想起她低头吃饭时紧绷的肩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不是没察觉温澄的用意，只是碍于两家的交情，不想把话说得太绝，没拒绝她的动作也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让她难堪，却没想到可能会让言思不舒服。
“下次不会了，”他对着空气小声说，“下次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他加快脚步，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他要赶紧把资料整理好，等下午言思去图书馆时，或许还能碰到她，跟她好好说句话，解释一下刚才的事。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带着初冬的暖意，心里的烦躁渐渐被坚定取代——不管温澄有什么想法，不管别人怎么议论，他都不能再让言思因为他而感到不安。
他要让她知道，他对她的关心，从来都不是老师对学生那么简单。
虽然也只能，仅此而已。
而女生宿舍里，言思看完笔记，拿起手机，看到周子扬发来的消息：“下午两点图书馆门口见，我帮你占好了靠窗的位置，记得带水杯，我给你带了热奶茶。”
她看着消息，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回复：“好，谢谢你，我会准时到的。”
发送成功后，她把手机放进背包里，拿起模拟庭审的资料，心里充满了期待。
而关于邢南景，关于温澄的聚会，她想，也没那么重要了，随缘吧。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像她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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