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法学院的走廊，在米白色的墙面上投下长条状的光影。
言思抱着刚打印好的模拟庭审材料，脚步放得很轻——这份材料是邢南景早上让她帮忙整理的，说是下午开会要用，特意叮嘱她“打印好直接送到三楼的会议室”。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她的脚步声和远处办公室传来的键盘敲击声。
快走到会议室门口时，里面突然传来温澄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打破了这份安静：“南景，言思那边我已经邀请了，你到时候可别迟到。我还跟高中同学说，咱们现在还像以前一样好，他们都等着见你呢。”
言思的脚步猛地顿住，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材料，纸张边缘硌得手心发疼。
她站在原地，进退两难——进去的话，显然会打断里面的对话；转身离开，又怕耽误了邢南景开会用材料。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邢南景的声音传了出来，比平时低沉些，带着明显的无奈：“温澄，我们只是朋友，从高中到现在都是。别总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对谁都不好。”
“误会？”温澄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点委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两家又是世交，别人怎么会误会？倒是你，最近对言思同学好像格外关心，上次在图书馆，我还看到你……”
后面的话言思没听清，也没敢再听。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搅了一下，乱糟糟的，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可刚转身走了两步，身后的会议室门突然“咔嗒”一声被推开，她的后背瞬间僵住。
“材料送过来了？”
是邢南景的声音，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言思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嗯，邢老师，这是您要的模拟庭审材料，我已经核对过了，没有问题。”
她把材料递过去，目光落在他的袖口上——还是早上看到的那件浅灰色衬衫，袖口整齐地卷到小臂，露出腕骨上的一块小疤痕，上次他说过，是高中时打篮球摔的。
邢南景接过材料，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他的指尖带着点凉意，像初秋的风，让言思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她赶紧收回手，垂下眼睫，不敢看他的眼睛：“邢老师，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下午还要去图书馆复习。”
“等等。”邢南景叫住她，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下周一的刑法课，你之前问我的那个‘正当防卫认定’的案例，我整理了点资料，里面有几个类似的真题解析，下课后你过来拿。”
言思心里一动，猛地抬头看向他。阳光正好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神很认真，没有平时的疏离，反而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温柔。
她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却没等她开口，就看到温澄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言思也在啊？”温澄走到言思身边，很自然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手指却不经意地用了点力，“正好，我刚才还跟南景说，下周末我的生日聚会，你一定要来。高中同学都好久没见了，大家都想跟你聊聊，看看你现在的变化。”
她的指甲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蹭过言思的外套，留下一点轻微的痕迹。
言思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避开她的触碰，勉强笑了笑：“谢谢温学姐的邀请，我到时候看情况吧，要是模拟庭审的准备不忙，我就过去。”
“怎么会忙呢？”温澄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伸手挽住邢南景的胳膊，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无数次，“南景说了，下周末他没课，到时候可以帮你们指导模拟庭审，你肯定有时间的。对了，我还邀请了几个做外贸的朋友，他们公司正好需要法律岗的实习生，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以后你想进外企，说不定能帮上忙。”
她说话时，故意把“南景”两个字咬得很重，眼神还时不时地瞟向言思，像是在宣告什么。
邢南景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抽回胳膊，对温澄说：“别总替别人做决定，言思有自己的安排。”
温澄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自然：“我这不是为了言思好嘛，毕竟咱们都是高中同学，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言思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的那点期待渐渐冷了下去。
她对着邢南景点了点头，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客气：“邢老师，温学姐，我真的要走了，再晚图书馆就没位置了。”说完，没再看他们，转身快步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她走得很快，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噔噔”声，像是在逃离什么。
她没听到，在她转身的瞬间，邢南景对温澄说的那句“别总勉强她做不想做的事，她不是你用来证明什么的工具”；也没看到，温澄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下去，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走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时，言思才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喘着气。
怀里的材料被刚才攥得有点皱，她伸手抚平，指尖却还是在微微发颤。
她想起刚才邢南景认真的眼神，想起温澄挽住他胳膊时的自然，想起走廊里那些若有若无的议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别想了，”她对着楼梯间的窗户小声说，“他是老师，你是学生，本来就不该有什么别的想法。”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材料，快步走下楼梯。
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落在她的身上，却没带来多少暖意——她好像又变回了高中时那个敏感又胆小的自己，遇到一点不确定的事，就习惯性地往后退。
回到宿舍时，林晓和苏瑶都在，两人正对着电脑讨论模拟庭审的辩护词。
看到言思回来，林晓抬头笑了笑：“思思，你可算回来了！我们刚才还在说，等你回来一起改辩护词的结尾部分，总觉得现在的版本太生硬了。”
苏瑶也跟着点头：“是啊，你上次写的那个‘证据质证’部分就特别好，思路很清晰，你看看这个结尾，能不能再润色一下？”
言思把材料放在桌上，走过去坐在苏瑶旁边，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辩护词的结尾部分写得很正式，却少了点感染力，确实需要修改。
她拿起鼠标，把光标放在结尾处，开始敲击键盘——只有让自己忙起来，才能暂时忘记走廊里的那些事。
修改完辩护词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言思拿起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屏幕上有一条未读消息，是邢南景发来的，大概是半小时前：“下周一的刑法案例资料，我放在办公室靠门的第二个抽屉里，密码是0815，你要是下课后没时间，直接去拿就好，不用特意等我。”
0815——是他的生日，上次在他办公室看到台历上圈着的日期，她无意中记了下来。
言思看着消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暖，又有点涩。
她手指在屏幕上悬着，想回复一句“谢谢”，却又觉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把手机放回了桌上。
“怎么了？谁发来的消息啊？”林晓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好奇地问。
“没什么，”言思摇摇头，拿起桌上的水杯，“是邢老师发来的，说下周一的案例资料放在他办公室了，让我直接去拿。”
“邢教授也太好了吧！”林晓夸张地说，“上次我问他一个行政法的问题，他不仅给我讲了，还特意找了案例给我，比我们专业课老师还负责。对了，下周末温学姐的生日聚会，你真的要去吗？我总觉得她对你有点怪怪的。”
提到温澄，言思的动作顿了顿：“我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
她刚说完，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微信消息提示音。点开一看，是温澄发来的，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和一段配文。
照片是高中时拍的，背景是学校的银杏林，金黄的叶子落在地上，像铺了一层地毯。
温澄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靠在邢南景的肩上，笑得很灿烂；邢南景穿着蓝白色的校服，手里拿着一本书，侧脸对着镜头，表情淡淡的，却没有推开她。
配文是：“翻到高中时的老照片，那时候我们总一起在银杏树下看书，他总说我看书太快，记不住重点。下周生日聚会的地方也有很多银杏树，跟高中的很像，你肯定会喜欢的，到时候咱们再拍几张合影。”
言思看着照片，手指无意识地放大，盯着邢南景的侧脸——那时候的他比现在清瘦些，眼神里带着点少年人的青涩，却已经能看出现在的轮廓。
她想起刚才在走廊里，温澄挽着他胳膊的样子，想起她那句“我们现在还像以前一样好”，心里的涩意越来越浓。
她把手机锁屏，放在桌上，站起身：“我去楼下买瓶水，你们要不要带点什么？”
“帮我带一瓶可乐，谢谢！”林晓立刻举手。
“我要矿泉水就好，麻烦你了，思思。”苏瑶也跟着说。
言思点点头，拿起钱包，走出了宿舍。楼下的风比下午大了些，吹在脸上，带着初冬的凉意。
她走到便利店，买了三瓶水，却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坐在便利店门口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
她想起高中时的自己，总是躲在图书馆里，不敢跟同学说话；
想起张宇的谣言，想起那些被孤立的日子；
想起周子扬递过来的复习笔记，想起他载她回家的自行车；
想起邢南景在操场看台上说的“你真的很优秀”，想起他递过来的薄荷糖……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经历了这么多。
可为什么面对邢南景时，她还是会像以前一样，习惯性地退缩？
是因为他是老师，还是因为温澄的那些“宣示”，让她觉得自己不该有不该有的想法？
“别再想了。”她对着空气小声说，拿起桌上的水，站起身，“先把模拟庭审准备好，先把法考复习好，其他的事，等以后再说。”
她快步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风把她的头发吹得有些乱，却吹不散心里的坚定——不管未来会遇到什么，她都要慢慢改掉那个“惯性退缩”的自己，勇敢地面对所有的不确定，包括邢南景，包括温澄的聚会。
而法学院的办公室里，邢南景刚结束会议，回到座位上。
他拿起手机，看到言思没有回复他的消息，心里有点失落。
他想起下午在走廊里，言思转身时慌乱的背影，想起她避开温澄触碰时的紧张，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打开抽屉，看着里面放着的案例资料，封面是他特意用言思喜欢的浅蓝色文件夹装的，里面还夹了一张便签，写着“案例中的重点已经标红，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问我”。
他本来想亲手交给她，却又怕她觉得尴尬，只好让她自己来拿。
“下次，下次一定要跟她解释清楚。”他对着文件夹小声说，把抽屉关好，拿起桌上的外套，“不能再让她误会了。”
他走出办公室，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他记得言思说过下午要去图书馆复习，说不定现在还在那里。
他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她，哪怕只是跟她说一句话也好。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走廊的地板上。
他想要慢慢靠近她，让她知道，他对她的关心，从来都不是“老师对学生”那么简单。
他要让她知道，面对她时，他也和她一样，有着矛盾和不确定，却也有着想要靠近的勇气。
而便利店门口的长椅上，言思刚才坐过的地方，还留着一点淡淡的温度。
风继续吹着，带着初冬的凉意，却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期待着下周一的见面，期待着那个能勇敢面对一切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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