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香樟叶掠过法学院的红砖楼,把空气里的燥热揉成了温凉的碎末。
言思抱着法考报名材料走在走廊上,帆布包里的中性笔随着脚步轻轻晃,笔帽上挂着的小鲸鱼挂件——还是去年周子扬帮她抢讲座门票时送的——蹭得包底沙沙响。
她抬头看了眼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牌,“刑法教研室-邢南景”几个字用黑色宋体刻在木牌上,阳光斜斜地打在上面,晃得人眼睛发轻。
昨天助教发消息说材料要交到邢南景这里,她犹豫了半宿,最后还是跟周子扬借了本《刑法修正案解读》夹在材料里,想着要是遇到了,就说自己是来请教问题的,不至于太尴尬。
离办公室还有三步远时,门里传来的声音让她猛地顿住脚步。
是温澄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像浸了蜜的针,轻轻扎进耳朵里:“南景,你还留着这个笔记本啊?”
言思的呼吸一下子变轻了。
她下意识地往门缝里看,办公桌上的绿萝垂着藤蔓,正好挡住了大半视线,可她还是清楚地看到,温澄正坐在邢南景常坐的黑色办公椅上,手里翻着一本深蓝色的笔记本——封面上绣着的银色星星图案,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是高中时邢南景总带在身边的本子。
那时候他帮她解题时总带着这个,蓝色封面会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光,她总忍不住看,连带着数学课的公式都记牢了几分。
有一次她看到温澄鼓足勇气问他能不能借笔记抄,他指尖捏着笔记本边缘,摇摇头说“重要东西不外借”,语气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认真。
“当年我借你抄数学笔记,你说‘重要东西不外借’,”温澄的声音又传出来,带着点戏谑的笑意,“现在倒好,里面还夹着言思的竞赛准考证复印件,怎么,那时候就对她上心了?”
言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她记得高三那年参加物理竞赛,准考证在考前三天丢了,她在教室里急得掉眼泪,是邢南景帮她在图书馆的储物柜里找到的。
当时他把准考证递给她,指尖还带着外面的寒气,说“一会结束了,放我这更安全”,她点点头,没敢说其实是想让他多帮自己保管一会儿。
后来高考结束,她去问他要准考证,他说“好像落在家里了,下次给你”,可直到她考上大学,也没再收到过。
她以为早就丢了,没想到,竟然一直被他夹在这本“重要东西不外借”的笔记本里。
门里的温澄像是故意要让她听见,又翻了几页,纸张摩擦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格外清晰:“你对学生也太用心了吧?连她的错题都单独记着。”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点委屈,“我当年问你题,你可没这么耐心,讲两道就说‘自己再想想’。”
言思的后背瞬间凉了下来,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她想起上个月收到的那条匿名短信,“别对邢教授太特别,师生有别”,当时她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是有人故意挑拨,可现在看着那本笔记本,看着温澄手里的错题页,她突然觉得,或许真的是自己越界了。
邢南景是老师,她是学生。
他帮她补竞赛题,记她的错题,留着她的准考证,或许只是老师对学生的“格外关照”,是她自己,把这份关照偷偷加了太多不该有的期待。
就像食堂里他帮她占座,图书馆里他帮她捡书,这些在她看来“不一样”的瞬间,或许在他眼里,只是对学生的基本照顾。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楼下上课的学生往这边走。
言思猛地回神,不敢再听下去,赶紧把怀里的报名材料放进办公室门口挂着的蓝色文件夹里——文件夹上还贴着“法考材料”的便签,是助教提前贴好的——然后转身快步往楼梯口走,帆布包里的鲸鱼挂件晃得更厉害了,却再也没了之前的轻快。
办公室里,邢南景从文件柜前转过身时,正好看到温澄手里的笔记本。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快步走过去,一把夺过笔记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温澄,你别乱翻我东西。”
温澄被他的力道带得晃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语气带着委屈:“我就是看到你桌上放着,随手翻了翻,你至于这么生气吗?”
“这是我的私人东西。”邢南景把笔记本攥在手里,指尖划过封面上的星星图案,心里一阵烦躁。
他刚才去文件柜找去年的法考真题,没想到温澄会突然进来,还翻他的笔记本——这本子里记着的,全是关于言思的事,从高中时的错题,到大学后她问过的问题,每一页都写着他没说出口的在意。
他走到门口,想把笔记本放回抽屉里,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走廊尽头的身影——浅灰色的连帽卫衣,扎着低马尾,是言思。
她的脚步很快,像是又在逃,帆布包的带子晃得厉害,他甚至能看到挂件上的小鲸鱼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邢南景的心脏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想追出去,可脚步刚迈出去,又停住了。
他手里还攥着那本笔记本,封面内侧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2018年10月23日,帮言思补竞赛题,她解出最后一步时,笑起来像小太阳”——
那是他高中时偷偷写的,一直没敢让她看到。
现在追出去,他该怎么解释?说这本笔记本是特意为她准备的?说他从高中时就喜欢她?
他怕,怕她会像上次一样,避开他的目光,说“邢教授,我们只是师生”。
他站在门口,看着言思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手里的笔记本越来越沉,像是攥着满心的话,却找不到机会说出口。
温澄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她看到了也好,省得你总藏着掖着,让她以为你对她真的有什么特别的。”
邢南景转过头,眼神冷得像冰:“温澄,我再说最后一次,别再插手我的事。”说完,他转身走进办公室,关上了门,把温澄的目光和走廊里的阳光都关在了外面。
言思从法学院楼里走出来时,风正好吹过,带着香樟叶的味道,却让她觉得眼睛发涩。
她走到公交站,掏出手机想给周子扬发消息,说自己已经交完材料了,却看到屏幕上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是周子扬发来的:“我托朋友找了法考冲刺课的录屏,刚把链接发你百度云了,里面还有配套的讲义,你看看有没有用,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后面还跟着一个笑脸表情,是周子扬常用的那个,圆圆的眼睛,带着点憨厚的可爱。
言思看着消息,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暖了一下。
从法考复习开始,周子扬就总帮她找资料,有时候是历年真题,有时候是老师划的重点,甚至连她随口提过的“刑法分则太难记”,他都会特意整理成口诀发给她。
她回复了一句“谢谢子扬,我一会儿就看”,然后收起手机,坐上了回宿舍的公交。
公交上很挤,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旁边坐着一个老奶奶,手里提着刚买的菜,袋子里的胡萝卜露出来,带着新鲜的泥土味。
老奶奶看她盯着窗外发呆,笑着问:“小姑娘,是大学生吧?看你样子,像是有心事。”
言思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奶奶,我是法学院的,正在准备考试。”
“法学院好啊,能帮人主持公道。”老奶奶笑着说,“我孙子也在念大学,学的是计算机,天天跟我说编程难,可还是天天熬夜学,你们年轻人啊,都不容易。”
言思看着老奶奶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是啊,大家都不容易,她又何必纠结于那些“不一样”的瞬间,不如好好复习,考上法考,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回到宿舍时,室友林晓正在敷面膜,看到她进来,掀开面膜一角问:“思思,材料交完啦?邢教授没为难你吧?”
“没有,我把材料放门口了,没见到他。”言思把帆布包放在桌上,拿出电脑,准备登录百度云下载周子扬发的冲刺课。
林晓凑过来,指着电脑屏幕说:“对了,昨天系里通知,下周末有个法考经验分享会,是去年考上的学姐来讲,要不要一起去听?”
“好啊。”言思点点头,心里的低落好像淡了一些。
她点开百度云,看到里面除了冲刺课的录屏,还有一个文件夹,名叫“言思专属笔记”,里面是周子扬手写的重点,字迹工整,还标着“易错点”“高频考点”的字样。
她看着那些笔记,想起刚才在法学院办公室听到的话,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别再想邢南景了,好好复习,才是对自己负责。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言思疑惑地点开,看到里面附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温澄坐在办公椅上,手里拿着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侧脸对着镜头,嘴角带着笑意,背景是邢南景办公室里的绿萝。
下面还有一行字:“有些关系,早点看清更好,别让自己陷太深。”
言思的手指僵在屏幕上,刚才在公交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低落,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照片里的笔记本那么清晰,温澄的笑容那么刺眼,那条短信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想起邢南景甩开温澄的手,想起他说“别再做让人误会的事”,可现在看来,那些或许都只是他的“客套话”,他和温澄之间,本来就有着她插不进去的过去。
她把手机屏幕按黑,放在桌上,然后打开周子扬发的冲刺课,戴上耳机。
视频里的老师正在讲刑法案例,声音清晰而冷静,可她听了半天,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想起高中时邢南景帮她补题的样子,想起他说“放我这更安全”时的语气。
原来,所有的“不一样”,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而此刻的法学院楼下,温澄看着手机里发送成功的短信,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她收起手机,转身往校门口走,心里想着,这下,言思应该不会再对邢南景有什么期待了吧。
办公室里,邢南景把笔记本放进抽屉里,锁上了锁。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言思的聊天框,上次发送的“法考加油,有困难可以找我”还停留在屏幕上,下面没有任何回复。
他犹豫了很久,编辑了一条消息:“报名材料收到了,有问题我再找你。”检查了一遍,点击了发送。
然后他把手机放在桌上,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心里既期待又害怕。
他不知道,言思会不会看到这条消息,会不会回复他,更不知道,他还需要多久,才能让她相信,他对她的在意,早就超过了“老师对学生”那么简单。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助教发来的消息,问他要不要参加下周末的法考经验分享会。
邢南景回复了“参加”,然后继续盯着屏幕。
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落在办公桌上,把笔记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他心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缠绕着,却找不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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