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考结束的铃声响起时,言思几乎是立刻松了口气。
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骤然放松,连带着指尖都泛起一阵轻微的发麻。
她把答题卡和试卷仔细叠好,交给监考老师,起身时才发现,窗外的天已经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像是随时会落下雪来。
走出考场大楼,冷风裹着细碎的水汽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
还没等她看清方向,就看到人群里有个熟悉的身影——周子扬穿着一件驼色大衣,手里举着一束明黄色的向日葵,正踮着脚往这边望。看到她时,他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
“恭喜你考完了!”周子扬把向日葵递到她面前,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水珠,暖黄色的色彩在阴沉的天气里格外亮眼,“这是‘胜利花’,专门奖励你坚持到最后。我早上特意去花店挑的,老板说这束开得最旺,寓意着‘一举夺魁’。”
言思接过花,向日葵的暖意透过包装纸传到掌心,驱散了不少寒意。她低头看着花瓣上的水珠,又抬头看向周子扬带着笑意的眼睛,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轻松、最没有负担的一个笑容。
从法考复习到现在,周子扬的陪伴像一道稳定的光,总能在她最焦虑、最狼狈的时候,给她恰到好处的安慰。
“谢谢你,周子扬。”她抱着向日葵,声音里带着刚考完试的沙哑,“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周子扬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走吧,我订了你爱吃的那家川菜馆,庆祝你‘解放’。他们家的水煮鱼和麻婆豆腐,我提前跟老板说了,让他多放辣,保证合你口味。”
言思点点头,跟着周子扬往大学门口走。路上遇到不少刚考完试的同学,大家三三两两地讨论着考题,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有几个相熟的同学看到言思,还笑着过来打招呼:“言思,考得怎么样?听说今年民法很难,你复习得那么认真,肯定没问题!”
“还好,尽力了。”言思笑着回应,心里的轻松又多了几分。
这些并肩作战的同学,这些充满烟火气的问候,让她觉得,这段艰难的备考时光,虽然辛苦,却也充满了温暖的回忆。
可刚走到大学门口,言思的脚步就突然顿住了。
她看到邢南景和温澄站在路边,两人似乎在争执什么。温澄手里拿着一张机票,举到邢南景面前,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急切,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言思耳朵里:“南景,我下周就要回国外了,我妈已经帮你订好机票了,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阿姨也跟我说,让你出去散散心,别总困在学校里,天天对着那些教案和学生,多没意思啊。”
言思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想往后躲——她怕再听到什么让她难过的话,怕再看到让她误会的画面,更怕自己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情,又被搅得一团糟。
可她的手腕刚动了一下,就被周子扬轻轻拉住了。
周子扬的手指温暖而有力,带着安抚的意味。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别躲”,像是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怕她又像以前那样,因为别人的只言片语而暗自难过。
温澄也看到了他们,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算计,然后故意提高了声音,像是要让所有人都听到:“言思也在啊?正好,我跟南景说好了,等他从国外回来,我们就……”
“温澄!”邢南景突然打断她,语气异常坚定,甚至带着点从未有过的冷意,像是终于忍到了极限,“我不会跟你走。我留在A大,不是因为工作,也不是因为所谓的‘教案和学生’,是因为有想等的人。”
他说到“有想等的人”时,目光越过温澄,直直地看向言思。
那双总是带着克制和疏离的眼睛里,此刻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情绪——有期待,有紧张,还有一丝害怕被误解的慌乱。
言思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邢南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滚烫的温度。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温澄刚才那句“我跟南景说好了”就像一根刺,猛地扎进了她心里。
她下意识地以为,邢南景说的“想等的人”,是温澄——毕竟温澄刚刚才说他们“说好了”,毕竟他们是高中同学,是同事,看起来那么“般配”。
心里的暖意瞬间被冷水浇灭,刚才的轻松和喜悦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用力挣开周子扬的手,拉着他转身就走,声音带着点刻意的冷淡:“我们走吧,别在这里打扰他们了,川菜馆还等着我们呢。”
周子扬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发抖,指尖冰凉,显然是又误会了。
他没有拆穿她的慌乱,也没有追问,只是顺着她的脚步往前走,轻声说:“好,我们走。那家川菜馆周末人多,我先给老板打个电话订座,省得等太久。”他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拨号,刻意用轻松的语气转移话题,怕她再沉浸在负面情绪里。
邢南景看着言思仓促转身的背影,心里的慌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死。
他明明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清楚,明明已经用目光告诉她“我等的人是你”,可她还是走了,还是误会了。他想立刻追过去,想抓住她的手腕,把所有的误会、所有的心意都解释清楚,可他的胳膊刚动了一下,就被温澄死死拉住了。
“你看!她根本不在意你!”温澄的声音带着哭腔,眼里满是不甘和嫉妒,“她宁愿跟周子扬走,也不愿意听你把话说完!只有我才是真心对你的,只有我愿意一直等你!”
邢南景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大得让温澄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这是他第一次对温澄发这么大的火,语气里的失望和愤怒几乎要溢出来:“温澄,你从来都没懂过我想要什么!你以为的‘真心’,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是你用来绑架我的借口!”
说完,他再也没看温澄一眼,快步追向街角。
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可他根本顾不上——他只想追上言思,只想跟她说清楚,他等的人从来都不是温澄,是她,从高中到现在,一直都是她。
可等他跑到街角时,只看到言思和周子扬走进川菜馆的背影。玻璃门上的“欢迎光临”字样在阴沉的天气里格外醒目,像一道无形的墙,把他牢牢地挡在了外面。
他站在路边,看着言思的侧影在玻璃门后一闪而过,然后消失在店内的人群里,心里的疼越来越清晰,像被无数根针扎着,密密麻麻的。
川菜馆里,热气腾腾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辣椒和花椒的香味,格外热闹。
周子扬帮言思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拿起菜单递给她:“看看想吃什么,除了水煮鱼和麻婆豆腐,再加点你爱吃的青菜,补充点维生素。”
言思接过菜单,目光落在上面,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在大学门口的画面——邢南景说“有想等的人”时的眼神,温澄举着机票的样子,还有自己转身时的慌乱。
心里像被堵了一块石头,又沉又闷,连呼吸都觉得不畅快。
她明明知道,自己应该相信邢南景,应该等他把话说完,可高中时被谣言中伤的阴影、温澄一次次的挑拨、邢母的态度,还有那些根深蒂固的“师生边界”观念,像一道道枷锁,让她不敢再往前一步。
她怕自己再次陷入期待,最后又被现实打回原形;怕自己所谓的“相信”,不过是又一次的“自作多情”。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周子扬注意到她的失神,放下手里的菜单,轻声问,“要是不想吃川菜,我们可以换一家,比如你上次说想吃的那家日料,或者火锅也行。”
“不用,就吃川菜吧。”言思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指着菜单上的菜说,“就点水煮鱼、麻婆豆腐,再加点一份清炒时蔬和一份红糖糍粑,够了。”
周子扬点点头,叫来服务员下单。等服务员走后,他看着言思依旧紧绷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言思,刚才在门口,你是不是误会邢教授了?他说‘有想等的人’时,看的是你。”
言思的手指顿了一下,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却没说话。
她知道周子扬是好意,可她现在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思考——心里的情绪太乱了,有委屈,有疑惑,有害怕,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期待。
周子扬见她不说话,也没再追问。他知道,有些话,需要言思自己想通;有些误会,需要她自己去解开。
他能做的,不是替她做决定,也不是强行帮她分析,而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安安静静地陪在她身边,给她足够的空间和时间。
窗外的天越来越暗,终于,一片小小的雪花飘了下来,落在玻璃上,很快就融化了。
紧接着,更多的雪花飘了下来,密密麻麻的,像无数白色的小精灵,在空中飞舞。
“下雪了。”周子扬指着窗外,笑着说,“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听说初雪的时候许愿会很灵,你要不要许个愿?”
言思抬头看向窗外,雪花越下越大,很快就把地面染成了白色。她看着那些飞舞的雪花,心里的乱麻似乎被抚平了一些。
她想起高中时的第一场雪,也是这样大的雪,她和邢南景一起在操场堆雪人,他把围巾摘下来给她围上,说“别冻着了”。
那时候的他们,没有这么多的误会和顾虑,只有纯粹的快乐。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许愿:希望所有的误会都能解开,希望自己能勇敢一点,希望……能知道邢南景真正的心意。
而此刻,川菜馆外的街角,邢南景还站在那里。
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积了薄薄的一层,把他的大衣染成了白色。
他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和言思的聊天框里——他编辑了一条消息,只有五个字:“我等的人是你”,却在按下发送键的前一秒,又犹豫了。
他怕这条消息会打扰到言思,怕她现在不想看到他的消息,更怕她回复“邢教授,您别开玩笑了”,彻底打碎他最后的期待。
雪花落在他的手背上,凉得像眼泪。
他看着川菜馆里温暖的灯光,看着言思坐在窗边的侧影,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明明就在她身边,明明只差一步就能把话说清楚,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次次错过。
手机屏幕渐渐暗了下去,像他此刻的心情。邢南景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身往学校的方向走。
雪花还在飘着,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地映在雪地上。
他不知道,这场初雪过后,他还有没有机会,亲口对言思说一句“我等的人是你”。
川菜馆里,言思看着窗外的雪,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拿出手机,点开和邢南景的聊天框——上次他发的“法考加油,有困难可以找我”还停留在屏幕上,下面依旧没有回复。
她犹豫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敲打着,编辑了一条消息:“邢教授,谢谢您的民法案例解析,对我帮助很大。”
编辑完后,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发送。
她把手机放回包里,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刚上来的麻婆豆腐——辣味在舌尖散开,刺激得她眼眶有点发热。
雪花还在窗外飞舞,川菜馆里的热气和香味,与外面的寒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言思和邢南景,一个在温暖的店里,一个在寒冷的街角,隔着一扇玻璃门,隔着一场初雪,也隔着无数还没解开的误会。
或许他应该出国,或许她要彻底放下。
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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