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沙龙当天的阳光软得像融化的奶油,透过宿舍窗帘的缝隙,在言思摊开的白色连衣裙上织出细碎的光斑。
裙子是高中时攒了半个月零花钱买的,领口绣着圈浅淡的蕾丝,洗了三年,边角微微发白,却依旧衬得她皮肤像浸了月光般透亮——
法学院的女生大多偏爱干练的衬衫西裤,她却总在重要日子穿这条裙子,像是藏着某种隐秘的仪式感。
“思思,你这‘战袍’又登场了啊?”室友凑过来帮她理了理裙摆,笑着调侃,“高中作文竞赛穿它拿奖,现在法学院学术沙龙又穿,是想让评委老师一眼记住你?”
言思指尖捏着裙摆的蕾丝边,忽然就顿住了。
是啊,高中作文竞赛那天,她穿的就是这条裙子。
记忆像是被阳光晒软的糖,顺着时光的缝隙缓缓淌开。
高二那年深秋,作文竞赛考点设在市一中,离她的学校有四十分钟车程。
那天她记错了闹钟,醒来时离入场只剩半小时,慌乱中抓了件衣服就往门外冲,跑到小区门口才发现,穿的竟是这条平时舍不得碰的白裙子——
裙摆很长,跑起来会扫到脚踝,可那天她顾不上,抱着装着法条摘抄和作文素材的帆布包,沿着人行道一路狂奔。
风灌进衣领,把裙摆吹得猎猎作响,像只展翅的白鸟。
路过早餐摊时,热气腾腾的包子香味飘过来,她才想起自己连早饭都没吃。
就在她跑得气喘吁吁,眼看就要拐进市一中校门时,突然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怀里的帆布包掉在地上,摘抄本和笔滚了一地,言思慌忙蹲下去捡,嘴里不停说着“对不起”,抬头时却猛地愣住——是邢南景。
他穿着高中的蓝白校服,背着双肩包,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却依旧挡不住眉眼间的清俊。
那时候他已经是高三的学长,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不仅物理竞赛拿了全国奖,还总在宣传栏贴满他的作文范文,是老师口中“文理通吃”的标杆。
言思只在法学院的讲座上远远见过他几次,从没敢靠近,更别提说话。
“别急,还有十分钟。”邢南景先反应过来,弯腰帮她捡笔,指尖碰到她的笔帽时,轻轻往她那边推了推,声音比秋风还软。
“邢学长?你怎么在这儿?”言思接过笔,心跳得飞快,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我来参加物理竞赛,等个朋友。”邢南景说着,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又往下扫了眼她空荡荡的双手,眉头微蹙,“没吃早饭?”
言思下意识点头,又赶紧摇头:“没事,等竞赛结束再吃就行。”话还没说完,就见邢南景从双肩包里掏出一瓶热牛奶,递到她面前——
牛奶还带着掌心的温度,隔着包装纸都能感觉到暖意,瓶身上印着她喜欢的草莓味图案,是学校小卖部里早早就会被抢空的款。
“拿着,垫垫肚子。”他说,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竞赛要考两个小时,空腹会低血糖。”
言思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手指时,像被烫了一下,赶紧缩了回去。
她小声说了句“谢谢学长”,低头拧开瓶盖,刚喝了一口,就听到邢南景说:“我帮你占了位置,靠窗的,光线好,适合写作文。”
言思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讶。
她从没跟邢南景说过自己要参加作文竞赛,他怎么会知道?还特意帮她占了位置?
邢南景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点浅浅的梨涡:“上次在图书馆,看到你在抄作文素材,猜你会来。快进去吧,监考老师要查准考证了。”
言思哦了一声,抱着牛奶和帆布包往考场跑。
跑到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
邢南景还站在原地,对着她挥手,阳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为她撑起了一片小小的晴空。
那天的竞赛,她发挥得格外好。
坐在靠窗的位置,喝着热牛奶,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连平时最头疼的议论文,都写得格外顺畅。
考完试出来,她想找邢南景道谢,却没在考点门口看到他的身影,只听同学说,高三学长要提前回学校补课,已经走了。
后来她拿了竞赛二等奖,颁奖那天又穿了这条白裙子,站在领奖台上扫遍全场,也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直到后来,高中语文老师转来那本《边城》,她才知道,邢南景那天特意请假去了考点,却因为要赶回去给同学讲物理题,没等到她出来。
“思思?发什么呆呢?再不走就迟到了!”室友的声音把言思拉回现实。她赶紧回过神,把裙子上的褶皱抚平,拿起帆布包——
里面装的不再是作文素材,而是法学院学术沙龙的发言稿,密密麻麻写满了法条和案例分析。
“来了来了!”言思应了一声,跟着室友往沙龙会场走。
路上的风很软,吹得裙摆轻轻晃动,像极了高中竞赛那天的风。
她摸了摸帆布包里的发言稿,指尖传来纸张的质感,心里却反复回放着邢南景递牛奶时的样子,连脚步都慢了半拍。
学术沙龙的会场设在学校的大礼堂,门口的签到台摆得很整齐,几个学生会的同学正忙着给参会人员发名牌。
言思走过去,报上“法律学院言思”,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名牌,刚想往里面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邢教授,这边签到。”
她的脚步瞬间顿住,回头时,正好撞进邢南景的目光里。
他穿着件浅蓝色的衬衫,外面套着件白色西装外套,领口系着温莎结,手里拿着文件夹,比平时在课堂上多了几分正式感,却依旧难掩清俊。
阳光透过礼堂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他的发梢上,镀了层浅金色。
可下一秒,邢南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的眼神先是落在她的裙摆上,瞳孔微微收缩,像是没想到会看到这条裙子。接着,目光缓缓上移,扫过她领口的蕾丝,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眼神里渐渐漫开一层柔软的光晕,像是落了层细碎的星光。
那不是平时课堂上的温和,也不是面对其他学生的疏离,而是一种带着惊讶、怀念,甚至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惊艳的神色——
就像多年前在考点门口,第一次看到她穿着这条裙子跑来时的模样,只是此刻,那抹惊艳里多了些时光沉淀后的温柔。
言思被他看得有些慌乱,赶紧低下头,指尖攥紧了手里的名牌。
她能感觉到,邢南景的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带着某种让她心跳加速的重量。
“言思,发言稿准备好了吗?”过了几秒,邢南景才走过来,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刚从回忆里走出来。
言思赶紧点头,把发言稿往身后藏了藏,小声说:“准备好了,就是有点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在这么多法学院老师面前发言。”
“别紧张。”邢南景说着,目光又扫了眼她的裙子,这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你穿这条裙子,很好看。”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言思的脸瞬间红透。
她想起高中竞赛那天,他也是这样看着她的裙子,只是那时候他没说出口,现在却直白地说了出来。
她赶紧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邢老师”,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旁边的学生会同学递来邢南景的名牌,他接过,指尖碰到名牌边缘时,目光又落在言思手里的名牌上——
上面“法律学院言思”几个字,写得很工整。
他没说话,只是走到签到台的摆放区,把自己的名牌轻轻放在了言思名牌的旁边。
原本言思的名牌在最左边,旁边空着个位置,邢南景的名牌一放过去,两个名牌紧紧挨着,像是一对分不开的伙伴。
阳光落在上面,连字迹都显得格外亲近。
“进去吧,沙龙快开始了。”邢南景拿起文件夹,对言思说,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可眼神里的怀念还没散去。
言思哦了一声,跟着他往礼堂里走。两人并肩走着,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偷偷抬眼,看到邢南景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睫毛很长,投下淡淡的阴影,像是在他眼底藏了片小小的星空。
她忽然觉得,时光好像在这一刻重叠了——身边的人还是邢南景,她还是穿着那条白裙子,只是地点从高中考点变成了大学礼堂,他们的身份从学长学妹变成了师生。
“邢老师,您还记得高中作文竞赛那天吗?”言思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邢南景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时,眼里带着点惊讶,随即又漫开温柔的笑意:“记得。那天你穿着这条白裙子,跑得气喘吁吁,差点撞进我怀里,还掉了笔。”
他记得这么清楚?言思心里一阵暖意,赶紧说:“那天谢谢您的牛奶,还有帮我占的位置。要是没有您,我可能连竞赛都赶不上,更别说拿奖了。”
“都是小事。”邢南景笑了笑,目光又落在她的裙子上,“那时候我就觉得,你穿这条裙子很好看,像……像落在人间的小月亮。”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一颗石子,在言思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她赶紧低下头,心跳得飞快,连耳朵都热了起来。
两人走到礼堂门口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邢南景指了指前排的位置:“你坐那边吧,离讲台近,发言时方便。”言思点头,刚想走过去,就听到他说:“别紧张,我在台下看着你。就像……就像当年在考点门口,看着你进考场一样。”
言思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抬头看他时,正好看到他眼里的温柔,和高中时在考点门口挥手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赶紧点头,快步走到前排坐下,拿出发言稿,指尖却忍不住颤抖——原来,他不仅记得那天的事,还把现在的场景和过去重叠了,就像她一样。
没过多久,学术沙龙开始了。主持人走上讲台,介绍参会嘉宾,当念到“邢南景教授”时,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言思抬头看过去,邢南景站起身,对着台下微微鞠躬,目光扫过她时,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给她加油。
轮到言思发言时,她深吸一口气,拿着发言稿走上讲台。
站在台上,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她本来很紧张,可当目光落在邢南景身上时,心里突然就平静了——
他坐在嘉宾席上,手里拿着笔,却没低头记笔记,只是专注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鼓励,和当年在考点门口看着她进考场的眼神一模一样。
“大家好,我是法律学院的言思,今天想和大家分享的是《未成年人保护法中的家庭监护责任》……”言思的声音很稳,比平时在课堂上发言时还要流畅。
她看着台下的邢南景,慢慢放下了发言稿,开始脱稿讲述案例,连平时容易卡壳的法条,都记得清清楚楚。
发言结束时,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言思走下讲台,刚回到座位,就看到邢南景从嘉宾席上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瓶热牛奶——和高中时那个一样,瓶身上印着草莓味的图案,还带着温度。
“发言很好,奖励你的。”他把牛奶递过来,语气很温和,眼里带着笑意,“就像当年竞赛结束,想给你庆功一样。”
言思接过牛奶,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只觉得那点温度比牛奶还暖,眼眶突然就有点红。
她低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还是当年的味道,甜甜的,暖暖的,像极了邢南景给她的感觉。
“谢谢邢老师。”言思小声说,不敢抬头看他。
邢南景看着她喝牛奶的样子,笑了笑,没再多说,只是转身回到嘉宾席。
言思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眼手里的牛奶,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原来邢南景也记得这条白裙子,这也算是他们跨越时光的默契了吧?
阳光透过礼堂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她的白裙子上,像是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言思喝着热牛奶,目光又落在邢南景身上,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也许在某个平常又闲暇的日子里,她会穿着这条白裙子,和邢南景一起,站在雪地里,重新聊起高中竞赛那天的事。
她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期待着和他一起,把所有的“当年”,都变成“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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