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红桥心虚地跟在费绩身后，不时抬头看一眼余礼。年青的训导员身上带着远超年龄的严肃和审慎，同样正眯起眼打量她——他的打量被温润的表象的包装得很好。
“……王红桥小姐。”
他果然认出来了，王红桥心里一紧，眼神不受控地四处乱飘。她没看见余礼紧接着偷笑一下，
“我依稀记得，约半年前你还在苏铁山那片实习。”
“您、您没有记错。”王红桥退了一步，说，“我刚刚转正，就调动到市局上班……”
费绩适时地咳了一声，制止继续这人吓小孩：“这次任务必须要秘密进行，红桥是绝对可以信任的，她会和你们一起进山搜寻。”
王红桥怯怯笑了一下，对余礼说：“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余警官。”
余礼对她点了点头，远没有前次那样和蔼可亲。他直白地问费绩：“这是你的主意，还是王局的？——我不信王局会同意这种事。”
王红桥连说：“不不，和舅舅没有任何关系！”
费绩了然地勾唇：“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别开玩笑。”余礼的声音很冷，“告诉我，你用了什么话术，骗一个小姑娘到这来为你卖命。”
“喂喂，怎么把我说得像个渣男一样。”费绩道，“我向你保证，是她主动要来的。”
“我认为我能帮上忙。”
余礼终于将目光转向她了，王红桥吞咽一下，只听他抬高音量，喊道：“黑云——进来！”
话音刚出，昆明犬颠颠地冲进门里，看清屋内的几人后，又颇不忿站在门口：“很好，你们声称有‘私事’要谈，非要我回避。那么，这个女人又为什么能在这里？”
“好久不见，黑云。”王红桥招了招手，让黑云更不满了。他的不满很直接，正对着余礼：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那好吧。啧，谁让你是我所谓的‘训导员’呢？”
余礼眯了眯眼。如果王红桥知道，这是他略有尴尬的表现，或许就不会那样怕他。他挺小声地说：“不是这个原因。”犬儿的耳朵尖，当然听见了，余礼紧接着指示他道，
“好了，好了，小王警官身体不舒服，你带她去外头饮水机那，泡杯水喝。”
这次是黑云的视线在打量她了，刚刚转正的实习女警只觉得如坐针毡，求助的眼神不住往费绩身上飘——费绩却没有开口，反倒是黑云：
“我看，她好像不渴。”
他随意地往门框上一靠，好一幅“门神”的架势。王红桥没想到他这样仗义，还以为黑云是之前那头莽撞的正义小犬，赶紧说：
“嗯、嗯——这是我自己的主意！”
“你该知道那有多危险。”余礼心平气和地劝她，“这次进山的目标是一位穷凶极恶的大毒枭，一并他身后庞大的黑色组织。他们手腕狠辣，极难对付……这次，我们没空捎一个拖油瓶。”
“难道我上次拖你们后腿了吗？”王红桥大声说。她忍无可忍，猛地扭头，叫看戏的费绩道，
“你也说上两句吧，费警官！”
“……我们这次是私下行动，老兄。”费绩推推眼镜，对余礼说“有人肯帮忙就不错了，少挑挑拣拣，成不？”
黑云听明白了，冷笑一声，说：“我听明白了，余礼，你又在试图展现你的那种莫名其妙的‘保护欲’了，是不是？”
余礼说：“停，停！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黑云？”
“因为是犬，所以要被你护在身后，因为是姑娘，所以上一线也要谨慎。哈，原来是有人和我一样，受不了你这点可怜的‘绅士风度’了。”
王红桥恍然大悟，认真对余礼说：“我觉得‘女性’并不代表什么。”
“可是……”
“行了，那就这么定了。”费绩恰逢其时地打断他们，带着胜利的笑意，看向余礼，
“等到明天，你们三位和我一同到苏铁山南的华盖山区去，我留在山下指挥，务必尽快找到线人口中的那座毒品仓库。事态紧急，王局已经连夜赶去市里，为了尽快要到名正言顺的行动令——为了效率，我们暂且就只能先斩后奏了。”
行动时间约在明日上午六时，他们准备天一亮就进山，因此在行动前的这天，休息是很必要的。
余礼本是这样想的，但费绩同王红桥走后，黑云没一点离开的意思。他在他的眼前晃悠，并他方才说的那番话一起，存在感强得惊人。
余礼犹豫着、又犹豫着，说出一句：“今天还是住在基地里吧。”
黑云挑眉，朝他一笑，说“好啊”。然后换了个姿势，仍然倚在墙上。
“……好吧，黑云。”他叹了口气，“虽然你说出不满，我很高兴。”
“那还有什么‘但是’？”黑云走近他，垂下头时，一头柔顺的黑发落在他的后颈上。
“我知道你总是很想独自处理好一切，余礼——可上次卧底时我就在想，也许你该更信任他人，也不必要把他人的生命，当成自己的责任——那对你来说是太重的负担。”
余礼吞咽一下，只觉得黑云在他不知情间，已成长到出乎他意料的程度。如今他从上方微微俯视向他，竟让余礼生出某种“以下克上”的危机感来。
“你……”他欲言又止，偏头揉了揉额角，“也许我确实累了，今天怎么一个两个，都教育起我来了？”
黑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吧，好吧。”余礼又叹一声，投降道，“我会更注意的，好吗？”
黑云终于抱怨够了，愿意跳过这个话题。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离余礼极近，在方才的冲动下，年轻的训导员已被他的小犬逼至墙角。俊秀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窘迫神情，一双薄唇仍然色浅，明晃晃在黑云眼前被啃咬、抿紧……
他没能克制住，俯身就吻下去。上下关系仿佛被颠倒一般，余礼呜咽着推他，感受到黑云躯体上的炽热温度，顿时又不敢碰了。
他闷闷在喘息的间隙提醒他的犬：“明天……”
“我知道。”黑云说罢，像是很不满意他的分心，拖着他的后脑将人按向自己。一番唇舌交缠后，余礼感受到黑云的情绪越发悸动，心跳越发快了，他的手滑向自己的后腰，眼看事态要向危险区域滑坡——
“嘶！”
黑云眼巴巴盯着他。余礼收回他鞋背上的右脚，这一脚踩得用力，结结实实在警服皮靴上留下一个明显鞋印。
“打住。”余礼终于找回平日里的形象，温和且严肃地说，“不要得寸进尺了，别忘，明天……”
“明天，明天的。我当然有数了。”黑云敞亮地表示，“我又不做别的！余礼，让我抱抱你，摸摸你，亲亲……”
“咳咳！”
俩人一齐回头。赵志云站在办公室外，宽阔的胸膛将门口挡得严严实实。
“怎么了，老大！老大？黑云在里头不？”巴萨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的，被赵志云一巴掌按回去了。
老班长的耳根泛着微红，瞧瞧黑云，又看看余礼，再观察二人交叠在一起的手脚，眉头却蹙得死死。
“……从我的办公室，出去。”他半晌憋出一句。
余礼赶紧将黑云从自己身上扯开，发现赵志云正用某种诡异的目光打量他，很心虚地一笑。也许在这位传统的训导员的朴素价值观里，“和警犬搞到一起”是某种无异于“师生恋”的可怖行为，他能忍住没在第一时间斥责，已是尽了最大努力了。
是以，他赶紧拉上黑云离开。经过巴萨时，黑云注意的马里努阿犬投来的狐疑眼神，冲他得意一笑。
巴萨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小子在骄傲什么，给他回了一个鬼脸。
余礼将黑云送回宿舍，但黑云毫无自觉，还不许他走了。
考虑到次日的行动，他不打算在黑云住处久留。谁知道精力旺盛的小犬会不会出尔反尔，欲予欲求？
“撒手。”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试图拽回自己的胳膊。
黑云的手紧紧钳在他的腕上，他撒起娇来，已很熟练了，说：“不嘛……”
“去，去。”余礼像赶小狗似的赶他，“我回宿舍了，你自个待会，明天又汇合了。”
“一小时也不行。”黑云晃他的小臂，抱他，又想问他，余礼高高仰着脖子不让他亲，推搡间被他带歪了方向，脚下踉跄，一下跌在床上。
黑云趁机的手，将整头犬的体重压了上去，余礼抵抗不能被压在他的被单上——这被单奇也怪哉，竟一反常态地平整干净，一看就蓄谋已久。
“……余礼，余礼。”小犬含糊念他的名字，好像得了分离焦虑一般，染上哭腔道，“——不要离开，不要和我分开。”
果然，他感到身下人的动作一滞。余礼挣扎地起身扳他的下巴，生生将黑云的脸抬起来端详，下一秒，他叹了口气。
“假哭。”他评价，“毕竟警犬不用学伪装课。”
“情真意切！”黑云辩白，“而且，我的卧底可没有露出破绽！”
余礼一拍他脑门，命令道：“起来。我真得回去了。”
“我不，我也是认真的。”黑云用脑袋蹭他，用一双耳朵的软骨拨弄他的肌肤，毛发扎得余礼浑身发痒。
“留下吧，留下吧，好主人。”他抱着余礼的腰，无所顾忌地趴在他胸膛上。
余礼险些被一头成年犬的体重压死，他喘不过气，闷闷地“唔”了声，却听那撒娇的小犬讨价还价道：
“我保证，保证不碰你。”
余礼盯着他。
黑云被那双湖泊似的眼睛看得心虚，话音一顿，弱弱补充：
“最多……最多摸一下，嗯，蹭蹭……我向你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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