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透过休息区的窗户，照在林遣的脸上。他睁开眼，听见广播里传来轻柔的音乐，然后是那个熟悉的甜美女声：
"新的一天开始了，请各位居民保持微笑，用积极的心态迎接美好生活。"
他坐起身，发现枕边放着一张新的工作安排表。果然，按照他昨晚写下的备注，今天他被分配到了镇长宅邸附近的区域进行情绪垃圾清理。
走出休息区时，他注意到03号工友正站在门口，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
"你要去宅邸那边？"03号的声音有些发抖，"小心那些...月季花。"
林遣想起昨晚那张写着"小心月季"的纸条："月季有什么特别的吗？"
03号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记住规则第6条，如果看见镇长，立即低头回避。"
说完，他匆匆离开，背影透着说不出的慌乱。
林遣提起金属箱，向着宅邸方向走去。越靠近那片区域，空气中的花香就越发浓郁。不同于广场上那些混合的香气，这里的味道更加纯粹，却也更加令人不安。
街道上的居民明显少了很多，偶尔遇到的一两个也都低着头快步走过，不敢四处张望。他们的笑容显得格外僵硬，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在路过一个转角时，林遣停下了脚步。
墙面上，又出现了一张新的守则：
【微笑小镇特别注意事项】
1. 月季花只在夜间开放，如发现白天盛开的月季，请立即报告工作人员
2. 听见哭声时请装作没听见
3. 不要接受任何陌生人赠送的花朵
4. 如果您的笑容开始变得僵硬，请立即前往情绪调节中心
5. 信任您的工作人员，他们永远正确
6. 不要......
第十八条的内容再次被撕去，但这次留下了一个完整的词："相信"。
不要相信什么？林遣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个词，感受到一阵微弱的情绪波动——那是书写者在写下这个词时残留的恐惧。
他继续向前，很快就看到了那片发光的花圃。即使在白天，那些情绪花依然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只是比夜晚要暗淡许多。
花圃被高大的铁栅栏围着，入口处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守卫。他们穿着特制的防护服，脸上戴着过滤面具，显然是为了防止被花香影响。
"工作人员07号，前来进行日常清理。"林遣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
守卫仔细检查了他的证件，又用仪器扫描了他的全身，这才打开栅栏门："只能在指定区域活动，禁止靠近实验室入口。"
实验室入口？林遣记下了这个信息。
花圃内部的景象比从外面看更加诡异。各种颜色的情绪花按照特定的规律种植，形成了一种令人不安的图案。而在花圃的中心，他看到了那些月季——
它们确实在白天盛开着，纯白的花瓣上带着诡异的血丝，仿佛有生命在其中流动。
更让人在意的是，这些月季周围没有任何其他花朵，仿佛它们是什么危险的污染物。
林遣打开金属箱，开始例行清理工作。喷枪启动，吸收着花圃中残留的情绪粒子。但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的情绪粒子异常活跃，几乎要挣脱喷枪的束缚。
透过【观测之笔】，他看到了更加惊人的景象：
每一株情绪花都与地下的某种管道相连，而那些管道最终都通向同一个方向——镇长宅邸的地下。在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培养槽，里面漂浮着数个模糊的人形。
笔记本中提到的实验室，看来确实存在。
"你很特别。"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林遣转身，看见那个免疫者不知何时出现在花圃的角落。他站在一丛蓝色的勿忘我旁边，那些花在他靠近时竟然纷纷合拢了花瓣。
"这些花害怕你。"林遣说。
免疫者露出一丝讽刺的微笑："它们害怕的是真实。而我，就是这座小镇里最真实的存在。"
他走近几步，目光落在林遣手中的喷枪上："你知道吗？那些所谓的情绪垃圾，才是人类最宝贵的东西。"
林遣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看这些花。"免疫者随手摘下一朵红色的玫瑰，那朵花在他手中迅速枯萎，"它们用人类的愤怒培育而成，能够激发人心底的暴戾。镇长的走狗们把它们用在那些'不听话'的居民身上。"
他又指向那些蓝色的勿忘我："那些是用悲伤培育的，能够让人陷入无尽的哀伤。而紫色的曼陀罗..."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它们是用恐惧培育的，是镇长控制这个小镇的利器。"
林遣想起昨晚那些疯狂的居民："那么黑色的郁金香呢？"
免疫者的表情变得凝重："那是用绝望培育的...是最危险的一个品种。它们不是用来控制居民，而是用来...制造我们这样的存在。"
"我们？"林遣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免疫者深深地看着他："你以为你是唯一特别的人吗？每个能够抵抗情绪净化的人，最终都会成为他们的目标。要么被改造成花肥，要么...成为实验品。"
就在这时，花圃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哭声。
免疫者的脸色骤变："快走，巡逻队要来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守卫从花圃的另一端出现，为首的正是昨天在广场上那个表情冰冷的工作人员。
"发现异常个体！"守卫队长举起武器对准免疫者，"立即束手就擒！"
免疫者冷笑一声，突然伸手抓住林遣的手臂："想知道真相的话，今晚午夜，来老地方。"
说完，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最后完全消失在空气中。
守卫们冲到林遣面前："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警告我远离月季花。"林遣面不改色地说出部分真相。
守卫队长怀疑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记住你的职责，07号。不要被那些异常个体蛊惑。"
他们离开后，林遣继续他的清理工作。在路过那些月季花时，他特意多停留了一会。
透过笔的视野，他看到了令人震惊的真相——
每一株月季的花心，都包裹着一个微小的、跳动的心脏。而那些血丝，实际上是连接着心脏的血管。
这些月季，竟然是用活人的情感核心培育的！
"很美丽，不是吗？"
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林遣转身，看见镇长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这位老人穿着简单的白色长袍，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但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
"镇长。"林遣按照规则低下头。
"抬起头来，孩子。"镇长的声音依然温和，"我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林遣抬起头，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睛。
"我看得出来，你对我们的工作很感兴趣。"镇长轻轻抚摸着一株月季的花瓣，"这些美丽的花朵，是我们小镇的骄傲。它们能够帮助人们永远保持快乐。"
"用真实的悲伤培育出的快乐？"林遣轻声问。
镇长的笑容微微僵硬，但很快恢复正常："有时候，为了大多数人的幸福，少数人的牺牲是必要的。你说呢，07号？"
林遣没有回答。
镇长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答，转身准备离开。但在走出几步后，他忽然回头：
"对了，今晚不要到处乱跑。月圆之夜，总是会发生一些...特别的事情。"
看着镇长离去的背影，林遣的指尖轻轻划过金属箱的提手。
月圆之夜？老地方？看来今晚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
完成花圃的清理工作后，林遣按照安排继续在附近街区巡逻。在路过一栋住宅时，他听到了压抑的哭声从里面传来。
透过窗户，他看见一个老妇人正对着一张照片哭泣。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孩，笑得十分灿烂。
"玛丽..."老妇人轻声呼唤着那个名字，"我的女儿..."
林遣想起笔记本中的记载。那个叫玛丽的女孩，就是因为流露了真实情感而被带走的居民之一。
他轻轻敲了敲门。
老妇人惊慌地擦干眼泪，强迫自己露出微笑："请、请问有什么事吗？"
"情绪垃圾清理。"林遣出示工作证。
老妇人僵硬地让开门。在林遣使用喷枪清理房间时，她一直紧张地握着那张照片。
"她是个爱笑的女孩。"老妇人突然轻声说，"真正的笑，不是现在这种..."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
林遣看向那张照片。女孩的笑容确实与小镇居民的标准微笑不同，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实的快乐。
"他们说她变成了一株花。"老妇人的声音颤抖着，"在镇长的花圃里...我每天晚上都能听见她的哭声..."
林遣的目光落在墙角的一盆植物上——那是一株含苞待放的月季。
"那是玛丽最喜欢的。"老妇人注意到他的视线，"她失踪后，这盆花就突然出现在门口..."
林遣走近那盆月季。在【观测之笔】的视野中，他清楚地看到花苞中包裹着一个微小的、跳动的心脏。而那心跳的频率，与照片上女孩的笑容莫名地契合。
"有时候，我觉得她还在..."老妇人喃喃自语。
林遣没有使用喷枪清理这个房间的情绪垃圾。那些悲伤的粒子在空气中缓缓流动，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母亲对女儿最深切的思念。
离开那栋住宅时，他在门口的守则牌上看到了新的一条：
【不要怀念逝去的人，那会影响您的微笑质量】
规则的冰冷与老妇人的悲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傍晚时分，林遣回到休息区。在记忆审查前，他特意去了一趟工作人员休息室，在那里，他听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昨晚第四区的情绪失控事件，据说是一个免疫者引发的。"一个工作人员低声说，"镇长很生气，要求加强监控。"
"那些免疫者越来越猖狂了。"另一个工作人员回应，"听说他们在策划什么..."
"嘘！"第三个工作人员打断他们，"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林遣默默地喝着配给的营养液，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
记忆审查时，他特意让仪器清除了部分无关紧要的记忆，但关于免疫者、月季花和老妇人的信息都被他用【观测之笔】巧妙地隐藏了起来。
审查结束后，03号工友又找到了他。
"你今天见到镇长了？"03号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恐惧。
林遣点头。
"他说了什么？"
"他提醒我月圆之夜不要乱跑。"
03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月圆之夜...又到了这个时候..."
"月圆之夜会发生什么？"林遣问。
03号紧张地四处张望，然后压低声音："每个月的月圆之夜，都会有几个居民失踪...第二天，镇长的花圃里就会出现新的品种..."
说完，他像是害怕自己说了太多，匆匆离开。
林遣回到自己的房间，站在窗前。夜幕已经降临，镇长宅邸方向的花圃再次发出诡异的荧光。而在那片光芒中，他似乎看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在移动。
免疫者、月季花、失踪的居民、月圆之夜...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真相。
他的指尖，羽毛笔悄然浮现。
今晚的会面，或许能解开这个小镇最深的秘密。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真相揭晓之前，继续扮演好一个合格的情绪垃圾清运工。
毕竟，在这个微笑的小镇上，最危险的往往不是那些显而易见恐怖，而是隐藏在美好表象下的残酷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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