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亭记忆很好,顺着来时路七拐八拐,绕开江奉的人又上了层楼,最后到了一处杂房,等将门口几名侍卫放倒,带着乌衡轻手轻脚进去,自己先找了个凳子坐下。
“徐将军,你说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江奉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
原来,这间杂房下面正是江奉所待的雅间,楼板又不隔音,属实是偷听墙角的好地方。
很快,徐世隆的声音也传上来:“侯爷不必再多费口舌,无论您给出什么条件,徐某的选择都不会更改,金吾卫只属于陛下,也只效忠于陛下。”
乌衡借楼板之间的狭小缝隙,左看右看,低声道:“雅间里只有舞阳侯和徐将军了。”
时亭瞥乌衡一眼,问:“二殿下怎么不称舞阳侯贤兄了?”多生分啊。
乌衡回了个笑,凑过来低声道:“时将军面前,任何人都是陌生人,毕竟时将军可是我在大楚的最大靠山,是我唯一的挚友。”
自己就不该多问这一嘴。时亭侧过身去,专心致志听下面动静。
乌衡见时亭吃瘪,火气终于消了点,搬了个凳子挨着时亭坐下,一起继续听墙角。
“徐将军何必将自己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呢?”江奉不屑地笑了声,道,“死活不上朝中任何一条船,说好听点,是刚正不二的纯臣,说难听点,就是不识时务。毕竟朝局之争,实为党争,如果真能以一人之力抵抗千人万人,这不是臣子,这是鬼神。”
“是吗?”徐世隆道,“不知侯爷可还记得崇合二十七年,北狄趁着大楚内忧外患,纠结西域三十六国犯境之际,是谁力挽狂澜,破除了大楚国破家亡的困境?”
“自然记得,时将军的功绩谁人不知?不过徐将军,”江奉看向徐世隆,啧了声道,“你不是时亭,他没爹没娘,无妻无子,当然可以做什么事都不计后果。而你呢?父母健在,还有年幼的弟弟,一家人都靠你过日子,要是你没了官做,以前又得罪那么多人,他们是什么下场,不用我多说吧?”
徐世隆听这话什么反应乌衡不知道,但乌衡紧紧盯着时亭的脸,发现他依旧毫无波澜,平静得仿佛江奉嘴里那个“没爹没娘,无妻无子”的人不是他自己。乌衡不禁想起时亭封将的那年清明,时亭提前半个月带自己回江南,对着爹娘墓碑痛哭不止,询问是否辜负了期待,又将自己介绍给爹娘,说自己是他要照顾一辈子的家人。
那个时候,乌衡刚用阿柳的身份接触时亭不久,听到那话并没什么感触,只是心里好奇,时亭的爹娘在他出生时就已经去世,他那份深厚浓烈的感情从何而来?还有,自己不过是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怎么就能认定为家人,还许诺照顾一辈子?
“在想什么?”时亭低而淡的声音将乌衡从记忆中拉回,乌衡回神,察觉到时亭在审视自己。
乌衡错开时亭的目光,道:“实不相瞒,我在想怎么安慰时将军。”
“不必。”时亭淡淡道,“人死不能复生,多思无益,而且我周围的人都过世多年,记忆模糊,早已忘却。”
乌衡瞥了眼时亭腰间的旧荷包,问:“是把所有人都忘干净了?”
时亭嗯了声,不愿多提,道:“今日来此不是怀旧的,二殿下还是专注正事吧。”
乌衡本打算再说点什么,但看到时亭下意识抚摸了一下荷包,顿时心里乌云消散了大半,抿了个笑,闭上了嘴。
楼下雅间,徐世隆沉默许久,才道:“我知道侯爷想说什么,如今陛下多病,朝局不稳,人人都是赌徒,都想搏一个万世的富贵荣华,这无可厚非。但徐某相信,一个为国为民的纯臣,大楚不会让我太难堪,也不会让我的家人连口粥饭都没得吃,至于万世的荣华富贵,我没那个野心。”
江奉听罢摇头,道:“那你做不了纯臣,你没时亭那个本事,将来只能算个冤鬼。”
徐世隆大笑两声,朝北拱手一举,语气铿锵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我的确没有时将军的通天本事,但坚守本心,做个忠国忠君的纯臣,我想我自己还是可以做主的!”
说罢,徐世隆直接起身朝江奉拜别,一副“竖子不足与谋”的坚定表情。
乌衡靠近时亭,低声称赞:“有时将军做榜样,大楚尽是徐将军这样的国之栋梁,连皇亲国戚拉拢都毫不动心。换作我,我可做不到,若是时将军发话,我可以为了时将军留在大楚一辈子。”
时亭懒得理会乌衡,继续注意楼下的动静,乌衡又凑近了些,问:“那时将军想我一直留在大楚吗?”
时亭瞥了眼乌衡,实在不解此人怎么又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直言:“不想。”
乌衡闻言也不伤心,反而笑了下,道:“没事,我想就行。”
“徐将军真的不改变主意了吗?”楼下雅间,眼看徐世隆要推门而出,江奉将人叫住,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函放到桌上,好整以暇地笑了下,“为了家里人,徐将军最好还是看一眼我今天要送你的礼物。”
“不论送什么,我的选择不会改……”徐世隆不耐烦地转身,却在看到桌上那份信时刹那哑声,随即震惊地望向江奉,急问,“侯爷这封信从哪里来的?”
江奉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问:“徐将军,现在我能帮你重新选择了吗?”
徐世隆紧紧盯着那封信,攥紧了拳头,神情挣扎许久后,还是僵硬地走了回来。
江奉意料之中地笑了笑,倒了杯酒递给他,道:“徐将军,前些日子我在街上又碰到令弟了,看着他如今目光呆滞,什么都不懂的模样。我突然想起,当年入京会考,他可是在策论中将一众国子监学生都比下去的大才子,彼时主考官正是曲丞相,连夜将那篇策论呈给陛下,君臣两人一起观阅半宿,皆言才降大楚,状元已定。”
“可惜啊,后来殿试前,正好你被马匪所困,他换你做人质,被割了舌头,被折断弹琴的双手,又被施以各种极刑,最后神志混乱,心智连孩童都不如,根本无法入朝为官。若非如此,如今应该也能比肩将军,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吧。”
“徐将军啊,你应该舍不得令弟下辈子再过苦日子吧?”
时亭注意到,江奉每说一句,徐世隆脸上的纠结和痛苦就多一分,之前握紧的拳头也只能慢慢松开。
乌衡叹道:“徐将军的这位弟弟可太可惜了,虽然我是没脑子的草包,但我很是羡慕你们这些有脑子的人啊,少一个可都是上天的损失。”
时亭直言:“二殿下能让天下人都认为你是草包,高低可见一斑,这个时候就没必要再自谦了。”
乌衡笑道:“不,我实打实就是个笨人,时将军这样昧着良心夸赞,和‘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有什么区别呢?”
时亭:“……”罢了,还是闭嘴吧。
时亭重新看向楼下的徐世隆,看着他摊开的手掌,还有塌下去的肩膀,心里已经料定了他的选择。
果然,徐世隆最后还是朝那杯酒堪堪抬手,默了片刻,然后下定决心似的,快速接过一口饮了。江奉举手拍掌,笑道:“还是徐将军审时度势。”
乌衡道:“奇怪,信的内容都没看呢,就能瞬间改变徐将军的态度,这舞阳侯怕不是使了什么邪术。”
时亭不知乌衡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假没看出来,江奉拿出的是徐家家信,信里必然装着天大的把柄,这才让徐世隆的态度在这么短的时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乌衡提议:“时将军,要不我们下去把那封信抢了?”
时亭却道:“不必,现在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
乌衡闻言看了眼时亭,了然一笑。
这时,又有人进了雅间,时亭认出,正是之前在门外偷窥的那名侍卫。
“上钩了。”时亭淡淡勾了下唇角,悠然起身往外走,“走吧,我和二殿下都该收网了。”
“时将军还是喜欢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乌衡无辜一笑,缓缓起身。
突然,乌衡一个趔趄朝旁边垒成小山的杂物倒去,本来背对他的时亭也倏地动作,眼疾手快将人接住,直接一搡按在柱子上,并伸手捂住了乌衡的嘴。
时亭微微仰头,低声问:“二殿下是想刻意弄出动静,好让下面的局中人察觉什么吗?”
乌衡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时亭,也不挣扎,琥珀色的眼睛眨了下,很是无辜。
“已经将货散出去了?”楼下雅间,江奉询问侍卫。
“侯爷放心,时将军被二王子缠住,一时半会儿必定顾不了别的,至于时少卿,眼下估计还在地下室迷路呢。”
“如此甚好。”江奉满意地赏了侍卫一块金子,笑道,“要是乌衡真死了,大功一件,要是他不死,也算为我这贤兄帮了个大忙。”
徐世隆疑惑:“散什么货?”
“当然是能挣一座金山银山的稀罕物了。”江奉说着抬手迎光,欣赏起那些金光流溢的戒指来,愉悦道,“帝都这些达官显贵向来眼光挑得很,虽说私库里财宝堆积如山,但要想让他们拿出来花花,简直比登天还难,但自从有了此物,我不仅能他们喜欢上,还能让他们欲罢不能,心甘情愿给我掏银子。”
徐将军思索片刻,似乎是有了答案,不禁唏嘘了声。江奉听见了也不恼,只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天底下的富贵日子,靠当菩萨可求不来。”
徐世隆不置可否,又问:“乌衡拖延时将军是何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硬来是不可能的,智取就更不可能了,毕竟谁都知道这位二殿下是个一等一的草包。”
楼上“草包”闻言挑了下眉,看着时亭因低头暴露在自己面前的发旋儿,突然想伸手逆着发旋方向把发丝搅乱,将人惹恼,反手再将自己头发揉乱。当然,这是少年时亭才会做的,如今的时大将军被惹恼,大概只会拔出惊鹤刀,对他一顿好砍。
时亭似有所感地抬头,正好对上乌衡若有所思的目光,警告地给了他一记眼刀,乌衡眨了下眼,一副“你又想污蔑我什么”的清白表情。
“乌衡是不是草包并不重要。”江奉古怪地笑了下,道,“重要的是,乌衡对时将军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那份心思不管深浅,和当年的温暮华有什么区别?”
徐世隆一惊:“温暮华?侯爷是想用那件旧事激怒时将军?但那件旧事实在是太……”
太什么?徐世隆不忍把话说完。
乌衡瞧了眼身边异常平静的时亭,窝在心口的那股火又烧了起来,那张令人讨厌的脸又浮现在脑海。
“怎么,同情时将军了?”江奉看向徐世隆,嗤笑道,“容我提醒徐将军,你在喝下那杯酒的时候,就和我们是一类人了。”
徐世隆恼怒地皱眉,嘴唇翕动几下,但话未出口就被自己吞了下去,只道:“明白。”
“走吧,既然是自己人了,带你去看看我们的金山银山。”江奉将信函收好,起身边带徐世隆和侍卫往外走,边遗憾道,“其实若不是你来了,我还真想去另一边看看呢,想想看,高居云端的美人发火,那模样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
等人走远,时亭将乌衡放开,退后三步,淡淡敷衍了句:“得罪了,二殿下。”
乌衡呡了下唇间的掌心余温,若有所思,问:“如果你是徐将军,今天会怎么选择呢?”
“死局而已,怎么选都是错的,都会有遗憾。”说罢,时亭目光紧随江徐两人身影,跟着出了房门。
死局?乌衡笑着跟上时亭,心想若是自己,只要选了其中一条路,那条路就必须是对的,如此这就不算死局。
二人远远跟踪江徐一行人,在抱春楼里绕了整整三圈。但时亭可以确定,对方并未发现他们,而是谨慎到了极致。
途中时亭不是没想过甩掉乌衡,让暗中的青鸾卫带走,但乌衡各种耍无赖,时亭为了防止被发现,只得带着个人形包袱跟踪。
终于,江奉把自己绕出一身汗后,才放心地拐进了一处隐蔽的房间。时亭和乌衡在远处稍等片刻也靠近了房间,但时亭察觉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乌衡见时亭微微皱眉,伸出手指把窗纸戳了个洞,仔细一看也皱了眉:“奇了,人都不见了,不过牛羊肉倒是多,都堆成山了。”
“先进去吧。”时亭说着推门而入,乌衡跟上,反手关了门。
进了房间,时亭看到了数量惊人的牛羊肉,一层又一层叠得很高,直接筑起了厚实的肉墙,才知道乌衡口里“堆成山”不是夸张。
如此,房间的腥膻味儿也极大,乌衡捏着鼻子直摇头:“这也太多了,那怕是食客最多的白云楼,也用不到这么多啊。”
“估计是要掩盖别的味儿。”时亭和徐世隆一样,心里已经猜到了大概,眼下关键是要找到办案的证据和线索。
时亭拔出惊鹤刀,让刀身沿着墙体轻敲,但并没什么异样,便又用刀身贴着地面划动,仔细听响动。乌衡乖巧地原地等待,眼睛定定看着时亭腰间的荷包,其穗子随着时亭的动作一晃一晃的,让一向不苟言笑的主人多了一丝难得的灵动。
向西十步后,时亭停在一个酒坛前,将惊鹤刀收回鞘中。
“找到了?”乌衡问。
“应该就是这里。”时亭将面前的酒坛搬开,果然看到一个被木板盖住的隐蔽入口,通往下面的地道。
乌衡凑过来,道:“时将军,我先下去探路吧。”
时亭将人拉到身后:“跟着我,但要是二殿下想报信,惊鹤刀不介意多割一条舌头。”
乌衡立马捂住自己嘴:“时将军,你不会舍得的吧?”
时亭冷冷瞥了眼乌衡,利刃一般:“二殿下可以试试,毕竟你只要活着,大楚和西戎就能相安无事,至于少条舌头少条腿,你的父王想必也不会在乎。”
乌衡当即装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可听话了。
时亭蹲下将木板揭开,发现下面有个匕首划出的隐蔽记号,明白时志鸿已经进来了。
乌衡往地道口探头看了眼,叹道:“时将军,这下面黑黢黢的,我怕得很啊,待会儿估计得……”得紧紧贴着将军了。
时亭看乌衡一眼,故意道:“怕黑就别下去了,我让青鸾卫接应你出去。”
乌衡立即道:“话说回来,有时将军在,就算阎王爷老人家亲自来了,我都不会怕的。”
时亭先跳进了道口,摸出火折子吹燃,借着光亮观察了下入口的构造,抬头对乌衡招了下手。
虽然地道里光线很暗,但临近出口处,并非什么也看不见,乌衡明明白白地看到时亭对他张开手臂,明显是怕他摔出好歹来,随时准备接住他。
乌衡挑了眉,一跃而下。
客观讲,乌衡连几十丈的山崖都跳过,眼下这点高度压根不够看。但只要面对时亭,乌衡就不会客观,毫不犹豫以摔倒的姿势栽下去,假装重心不稳,直接摔了下去。
时亭稳稳将人接住,闻着扑面袭来的药香,不禁道:“身体不好,还爱折腾。”
乌衡大半身子靠着时亭,心满意足道:“这不是怕时将军一个人走地道害怕吗?”
时亭:“……”到底谁怕啊?
时亭抬手将地面的木板合上,道:“走吧。”乌衡凑过来,并借着怕黑的由头拉住时亭的衣角。
两人顺着地道往里走,发现里面大有文章,分岔口尤其多,且跟鼠洞似的杂乱又复杂,江徐等人早已消失其中,滴水入海般,一点踪影也没有。
乌衡忍不住道:“啧,没想到大楚人还挺喜欢打地洞的。”
时亭道:“先走走看吧。”
说罢,时亭带着乌衡顺着一定方向前行。一路上,时亭摸到不少时志鸿留下的刀痕印记,省了不少功夫,但侥是如此,他们还是绕了好多道,甚至还出现鬼打墙的诡异现象,在原地徘徊了好几次。
“果然是奇门遁甲术。”时亭在脑海中将走过的路径,以及对沿途时志鸿留下的记号进行分析,“抱春楼下面应该有一间地下室,而连接地下室的地道被其他地道掩藏其中,形成人为的障眼法,蛛网一般,用来阻止外人闯入。”
乌衡语气故作忧虑:“那我们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这里了?这种死法还怪寒碜的。”虽然嘴上这么说,实则半靠着时亭,手里趁黑拨着他腰间荷包的流苏玩,悠闲自在得跟来游山玩水似的。
“不会,抱春楼的地下就这么大,地道必然有限,一定能找到出口。”时亭在脑海中又将路径和时志鸿的记号回忆了一遍,静心思索,很快有了答案,“这边。”
时亭带着乌衡往回走了三十余步,往左顺着地道走,不多时便听到了一阵熟悉的低骂。
“现在这大理寺的差事是越来越难办了,查个唱曲儿的楼都能遇上奇门遁甲术,真是活见鬼了!等本少卿抓到是谁布置的,看不扒了他的皮,真是……等会儿,你们往这边走啊,那边有记号说明走过了!得,你们几个出门不带脑子的吗?我看你们迟早回家放牛得了,别留在青鸾卫给表哥丢脸了。”
时亭拐了个弯,看到时志鸿正带着十余名青鸾卫找路,顶着张要死不活的臭脸,左手拿着油纸灯笼,右手拿着罗盘,旁边还摆了些火药,一看就是打算硬来。
“表哥!”时志鸿一眼看到时亭,立马凑过来痛哭流涕,“这里邪乎得很啊,罗盘指针转得跟赶投胎似的,试了很多次,根本没用。”
“应该是设置了慈石干扰罗盘。”时亭让乌衡原地等待,上去拍拍时志鸿的肩膀表示安抚,低声问,“找到紫衣女了吗?”
时志鸿疑惑地看了眼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乌衡,低声回道:“抓到了,我们进抱春楼没多久,那个更夫便和紫衣女会头,北辰抓捕时没惊动任何人。至于眼下地道的这一遭,”说着时志鸿愤愤咬牙,“完全是今天行动的意外收获了,毕竟谁能想到,一个听曲的地方下面会暗藏乾坤?”
时亭若有所思道:“我是跟踪江奉才到这,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时志鸿立马火气上来了:“我看那个沈姬鬼鬼祟祟,就跟踪她到了这儿,然后我被困在这里,她却消失不见了。”
时亭微微蹙眉:“沈姬明显是江奉的人,她怎么会把你引到这里?难道说这里藏得不是他们的秘密,而是处理碍事的人的地方?”
时志鸿一惊:“我好歹是个大理寺少卿吧,他要谋害朝廷命官啊?”
“可能只是阻碍你办案,不好说。”时亭捻了捻手指,当即决断,“既然来了,还是去地下室看看吧。”
简单收拾后,一行人再次出发,时亭在前带路,时志鸿和青鸾卫负责警戒,乌衡则负责将时大将军的衣角翻过来,又翻过去。
时志鸿忍不住问时亭:“表哥,你带他下来干什么?”
时亭道:“看戏。”
“看戏?”志鸿疑惑地看了下黑咕隆咚的地道,又看向乌衡,阴阳怪气道,“那可真是好兴致。”
乌衡回了个微笑,道:“只要有时将军在,哪里都是好兴致。”
时志鸿眉头一皱,总觉得这话在哪里听过。
一行人又绕了会儿,回到之前做记号最多的一段地道。
“表哥,”时志鸿摸着记号,疑惑,“这些路乱七八糟的,你是怎么找到方向的?而且我们怎么总绕着圈走,而不是走那些笔直的路?”
时亭解释:“地道主要运用感知错觉,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人们的感知并不准确,看似笔直的路实则有小幅度的弯折,顺着走只会偏离正确方向,而看似转弯多的路,只要一直往左手拐,反而能走出去。”
时志鸿一点就通,不禁笑道:“我怎么就没想起来这茬,很多奇门遁甲都是利用错觉啊。”说着余光瞥到恨不得贴时亭身上的乌衡,突然间想起什么来,赶紧上手将人往后一拉,拦在了两人中间。
什么叫“只要有时将军在,哪里都是好兴致”?这分明是那些纨绔公子哥哄姑娘家的东西,这厮把表哥当什么了!
乌衡用目光向时亭求救,但时亭直接装没看到,自己往前去了。
“我说二殿下,”时志鸿警告意味十足,“你知道上一个对我表哥有不轨之心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乌衡真诚问:“什么下场?”
时志鸿刻意压低声音,在乌衡耳畔阴森森道:“被我表哥用那把锋利无比的惊鹤刀,一刀一刀斩断了四肢,挖出了两只眼珠,割下了舌头,只能像蠕虫一样挣扎,整个马车都是血,仆从看到直接吓死。等折磨够了,才斩了头颅丢进江里,并让野狗分食遗体,最后尸骨无存。”
乌衡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换作平日,他听到这些只会觉得是时志鸿在编谎话吓唬他,毕竟在他的记忆中,时亭杀人很利索,极少用这种惨绝人寰的方式,还是亲自动手
——但今天在房间里,阴阳合欢香触动了时亭的逆鳞,乌衡看到了时亭的滔天怒火,所以他知道,时志鸿的话十有**是真的。
时志鸿见乌衡脸色十分难看,以为是被恐吓住了,便道:“不过二殿下放心,只要你以礼相待,我表哥永远是你在帝都的靠山。”
还有,你们西戎得乖乖当好大楚的兄弟。时少卿严谨地在脑海中补充了一句。
时亭见后面两人嘀咕了半天,道:“归鸿,随时保持警惕,这不是可以松懈的地方。”
“明白。”两人异口同声。
下一刻,乌衡便小跑几步,又粘到时亭身侧,时志鸿目瞪口呆,心想这厮简直色胆包天,自己那番话竟然都没能吓退他!
半刻钟后,一行人在黑漆漆的地道尽头看到了火光,还听到了隐隐约约传来的人声。时亭迅速抬手熄灭火折子,身后时志鸿也赶紧把灯笼灭了。
时亭一边观察地下室前的守卫情况,一边低声问乌衡:“对于刚才地道的构造,二殿下有什么想说的吗?”
乌衡微笑道:“时将军聪慧,一眼看出关窍,实在是太佩服了。”
“二殿下真的没看出来吗?”时亭回头,借着微弱的薄光看向那双含笑的琥珀色眼睛,道,“虽然一直是我在前面带路,但根据二殿下一路的步子,不难看出你其实是有自己方向的,而且从来没错过。”
乌衡回视时亭的审视,脸不红心不跳道:“碰巧而已,时将军过奖了。”
谁夸你了?时亭直言:“我认识一个懂得奇门遁甲的人,他的布局思路和这个地道如出一辙,如今看来,或许二殿下也知道他。”
乌衡打算开口,时亭已经转过头去,显然是对他模棱两可的搪塞没什么兴趣。倒是时志鸿忙凑过来,难以置信地问乌衡:“表哥这话什么意思?不会是说你也看出地道的奇门遁甲术了吧?”
乌衡叹气道:“怎么会呢?时将军开玩笑罢了。”
讲真,时志鸿是相信自家表哥的话的,但他上下打量乌衡,实在找不出这人的聪明劲和特别之处
——除了特别缠他表哥。
“分三路。”时亭道,“一路随我与归鸿,还有二殿下去取证,一路留在此处接应,另一路原路返回通知北辰,让他带人收网。”
话音方落,青鸾卫迅速行动。时亭取下后腰飞羽匣,展作弓弩瞄准,留下的青鸾卫也架好弩箭。
“放。”清冽的声音下令,数支弩箭刹那射出,迅速解决了地下室的侍卫。
时亭带人往里进,时志鸿赶紧拽了乌衡跟上,急道,“表哥你不管二殿下了啊!万一他跑了怎么办?”
时亭头也不回:“丢了他,拿你是问。”
时志鸿暗骂一声,乌衡冲时亭背影保证:“时将军放心,就算今天死在这里,我也不离开时将军半步。”
时志鸿白了眼乌衡,心道这厮如果不是西戎二王子,不是陛下的亲外甥,巴掌早替表哥糊他脸上了!
一行人出了地道,首先拐进一段走廊,其间过于明亮的灯火让一行人不禁眯了眼。
待眼睛适应,一行人睁眼打量,发现这里与黢黑难行的地道截然不同,两面挂满了价值连城的琉璃灯,柱子用的是上好的金丝楠木,甚至铺地用的是金砖,可谓一步值千金,骄奢到了极致。
时志鸿不禁笑道:“一个唱曲的地方都敢僭越犯上,使用和乾极殿一样的金砖了,有意思。”
时亭淡淡道:“有时候,上朝和唱戏没区别。”
时志鸿点头:“也对。”
一行人顺着走廊小心往里走,拐过两处弯后看到一扇紧闭的朱门,里面隐约传来男男女女的欢笑声。几人面面相觑,时亭用眼神示意先上前听一耳朵。
这不仔细听还好,一听可真是难以入耳,什么**的荤话都说得出来。有干爹干娘乱叫一通的,有要这么“死”要那么“死”的,甚至还有吆喝众乐乐的。
时亭听得眉头直皱,却只能按兵不动。突然,背后生起凉风,时亭迅速侧身,出手一按,发现是乌衡凑过来了。
乌衡鼻间闻着时亭衣袖扫过来的茶香,问:“这里面是暗娼吧?难怪时将军要亲自来抓,不过里面那动静……听得真是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只是一个暗娼的话,自然不需要时亭亲自来抓。
而且,时亭看了眼侧耳细听,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模样的乌衡,完全看不出半点不好意思。
这时,满室淫/乱声中,一道嘶哑的女子求救声传来,充满绝望和无力,令人一怔。时亭当机立断,抬手让青鸾卫左右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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