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雯立刻迎上去当翻译,她特意放慢语速,把“非遗传承”“蜀黔联动”这些专业词汇拆解得通俗易懂。学生们瞬间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抛出问题,戴眼镜的男生举着画板追问:“皮埃尔先生,欧洲的非遗手艺也会和现代设计结合吗?会不会遇到商业化和本真性的矛盾?”
皮埃尔从帆布包里掏出平板电脑,翻出一组照片——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田里,老妇人用传统扎染手法染制桌布,旁边的年轻设计师则用数码笔在屏幕上修改纹样,将扎染图案与现代服饰廓形融合。“我们也在尝试,但做得不如你们彻底。”他指着照片里寥寥无几的年轻人,“在法国,愿意学传统扎染的年轻人只有十几个,而你们这里,”他抬手示意整个体验区,“学生、设计师、普通市民都在参与,这是最珍贵的活力。”
他从包里拿出一块叠得整齐的蓝色扎染布,布料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看得出是经常携带的宝贝。“这是我祖母留给我的,她是村里最后一个会传统扎染的人。”皮埃尔的指尖轻轻划过布面的纹路,“她临终前说,手艺就像蒲公英的种子,要随风飘到能生根的地方。现在我知道,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
李梅端着刚泡好的金银花茶走进来,竹制茶盘上的白瓷杯里,淡黄色的茶汤飘着几朵完整的金银花,和林墨奶奶日记里画的金银花纹样一模一样。“尝尝这个,蜀州东山的金银花,清明前采摘的,和黔溪的染草配在一起,能做天然的嫩黄色染料。”她把茶杯递到皮埃尔面前,特意用布垫着杯底,“您是客人,可不能烫着。”
皮埃尔双手接过茶杯,鼻尖先凑近闻了闻,眼睛瞬间亮起来:“有淡淡的花香,比我们常喝的薄荷茶更温润。”他抿了一口,放下茶杯时,目光落在李梅围裙上的蝴蝶纹样上,伸手轻轻指了指,“这个纹样,我在巴黎的轩梵高定秀场上见过,绣在真丝礼服上,要卖两万欧元。但您围裙上的这个,更有温度,像是活的。”
李梅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围裙:“这是我跟着王芳学的,针脚粗得很。”话虽如此,她还是下意识地挺了挺腰——当年在黔溪村染坊,她总觉得这些“针头线脑”的活计登不上台面,如今听外国工匠这么说,心里竟涌起一股自豪感。
午后的阳光透过体验区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墨坐在长桌旁的靠椅上,看着学生们跟着张雯学勾蜡纹——有个女生握蜡刀的姿势和她初学时一模一样,手指紧绷得发白,张雯耐心地帮她调整手腕角度,像极了当年李师傅教她的样子。法国工匠们则拿着相机在工坊里穿梭,镜头一会儿对准染缸里流转的靛蓝色染料,一会儿聚焦在墙上“蜀黔非遗合作地图”的红色线路上,皮埃尔甚至蹲在地上,拍起了学生们掉落在脚边的蜡屑,嘴里念叨着:“这些都是手艺的痕迹,要记下来。”
李梅在一旁的小桌子上摆开糯米、板蓝根粉和食用色素,几个女生好奇地围过去,她便手把手教起来:“先把糯米泡三个小时,蒸的时候要大火上汽再转小火,不然米团会散。”她捏起一团白色糯米,手指灵活地搓成圆形,再用牙签压出蝴蝶的翅膀轮廓,“你们看,这翅尖的弧度,要像蜀州早市上刚采的金银花花瓣那样,带点自然的卷边。”
陈阳则在体验区的角落调试直播间设备,他把镜头对准中央的长桌,又特意给墙上的“双蝶戏花”纹样打了个侧光,确保直播时观众能看清纹样的细节。“晚上八点的‘蜀黔非遗夜话’,已经有三万多人预约了。”他走到林墨身边,低声汇报,“黔溪村的李阳也会连麦,给大家讲染草基地的新情况。”
就在这时,工坊的学徒小周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胸前抱着一份红色封面的文件,脸上满是兴奋:“墨墨姐,县文旅局的刘主任来了!说咱们的‘蜀黔非遗联动项目’入选省级乡村振兴重点项目了,要给咱们拨专项资金建传习所分校!”
话音刚落,刘主任已经走进体验区,他穿着藏蓝色的夹克,手里握着公文包,看到满屋子的热闹景象,忍不住笑起来:“小林啊,我这一来,倒像打扰你们的热闹了。”他快步走到林墨面前,双手递过一份文件,“这是项目批复函,专项资金下个月就能到账,传习所的选址我们也初步看好了,就在黔溪村小学旁边,方便孩子们学手艺。”
林墨连忙起身接过文件,指尖触到红色封面时,心里一阵滚烫。文件首页的“重点项目”四个字用黑体加粗,下面附着详细的资金分配方案,其中“非遗人才培养”“染草种植补贴”两项的金额格外醒目。“太感谢刘主任了,这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这是你们应得的。”刘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扫过工坊里的设备和人群,“你们这个模式真正做到了‘双赢’——既带动了黔溪村的贫困户增收,去年王芳他们村的人均收入提高了近三成;又盘活了蜀州的老手艺,像蜀锦、银饰这些快被遗忘的手艺,现在都通过你们的工坊重新火了起来。”他指着墙上的订单表,“听说轩梵的联名款又追加了五千件订单?这就是文化自信的力量,咱们的老手艺,外国人也认可。”
林墨笑着点头,刚要说话,就被刘主任打断:“我知道你们下一步想做什么。”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名单,“‘非遗进校园’活动,我们已经跟蜀州的五所中小学对接好了,下月初就可以启动。黔溪村的手艺人来当老师,工资待遇由我们文旅局补贴,你们只管负责课程设计就行。”
这个消息让张雯立刻欢呼起来,她拉着身边的学生说:“听到没?以后你们的学弟学妹,在学校就能学蜡染了!”学生们也纷纷鼓掌,戴眼镜的男生激动地说:“林老师,我们能不能报名当志愿者?我想跟着黔溪的手艺人学正宗的勾纹手法。”
刘主任转头看到一旁的皮埃尔,眼睛一亮,连忙走上前:“这位是法国来的非遗专家吧?我早就听说您了,您在欧洲推动传统扎染传承的事迹,我们都有了解。”他热情地握住皮埃尔的手,“下个月我们要举办‘国际非遗论坛’,想请您做特邀嘉宾,给我们讲讲欧洲的非遗保护经验,您看可以吗?”
皮埃尔立刻挺直身体,郑重地回答:“我非常乐意!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荣幸。”他转头看向林墨,眼神里满是真诚,“我还要带我的学生来参加论坛,让他们亲眼看看中国的非遗是怎么‘活’起来的,看看你们是怎么把两个地区的手艺串联起来,做成一个有生命力的产业的。”
说到这里,皮埃尔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密封的信封,递给林墨:“这是轩梵的皮埃尔·拉罗什先生让我带给您的。他本来想来,但高定秀的筹备太忙,实在抽不开身。”
林墨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封打印的信,落款处有皮埃尔·拉罗什的亲笔签名。信里写着,轩梵明年的高定系列主题定为“蜀黔新生”,将重点推出蜀锦与蜡染融合的设计,还计划邀请黔溪村的手艺人去巴黎走秀,让他们在国际舞台上展示中国非遗的魅力。信的末尾,皮埃尔·拉罗什特意用中文写了一句话:“真正的奢侈品,是跨越国界的传承与热爱。”
“这真是太好了!”张雯凑过来看完信,激动地抱住林墨,“墨墨姐,我们的蝴蝶真的要飞遍世界了!当年我们在黔溪村染坊里说的梦想,现在都实现了!”
李梅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眶不知不觉红了。她悄悄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眼泪,却还是被林墨发现了。“妈,您怎么了?”林墨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没什么,就是高兴。”李梅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哽咽,“我想起你爸当年,为了保护那台胶片机,在山洪里差点丢了命。他总说,手艺是咱们家的根,不能断。现在看到你把根扎得这么深,还长出了这么多新枝芽,他要是在,肯定比谁都高兴。”
林墨的鼻子也跟着发酸,她抬头看向墙上父亲的照片——照片里的父亲穿着蓝色工装,站在黔溪村的染坊前,手里举着刚染好的布,笑容格外灿烂。她知道,父亲的心愿,她终于实现了。
傍晚时分,学生们和法国工匠陆续离开。皮埃尔临走前,特意跟林墨约定,明天要去黔溪村的染草基地看看,他想拍一组染草从种植到染色的完整纪录片,让欧洲的人也了解“崖壁蓝”的故事。“我还要跟李阳学倒染液,”他笑着说,“虽然我可能会把染料溅到衣服上,但那是‘手艺的印记’,就像李师傅说的那样。”
工坊里渐渐安静下来,夕阳透过窗户,把后院的染缸染成了金红色。林墨坐在染缸旁的石凳上,陈阳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温水,然后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今天累坏了吧?医生说你不能长时间站着,刚才刘主任在,我都没好意思说你。”
林墨靠在陈阳的肩上,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心里格外踏实。她看着染缸里缓缓流动的染料,轻声问:“陈阳,你说念蝶出生后,会不会喜欢蜡染?会不会觉得这些染料的味道不好闻?”
“肯定会喜欢。”陈阳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腹,“她在你肚子里就天天听我们讨论纹样、染料,说不定生下来第一声哭,都是跟着蜡刀敲击的节奏来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锁,银锁上錾刻着精致的“双蝶戏花”纹样,翅尖的弧度和奶奶当年设计的一模一样,“这是我托蜀州老银匠王师傅做的,他说用足银打造,对孩子好。等念蝶满月的时候,我们就给她戴上,算是咱们家的传承。”
林墨接过银锁,冰凉的金属表面带着陈阳的体温,她把银锁贴在脸颊上,仿佛能感受到祖辈们的目光。远处的文创园里,其他工坊的灯陆续亮起来,和蜀州老城区的灯火连成一片,像撒在黑夜里的星星。她想起第一次在蜀州早市拍视频时的场景——镜头里的包子铺冒着热气,银饰店的老板敲打着银片,这些充满烟火气的画面,曾让她坚定了追寻热爱的决心;想起在黔溪村染坊的第一夜,李师傅用烟斗指着染缸说“手艺是根,要扎在土里才能活”;想起在巴黎谈判时,父亲的胶片机里那些黑白影像,给了她拒绝妥协的勇气。
“叮铃铃——”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林墨的思绪。屏幕上“李阳”两个字跳动着,她连忙按下接听键,李阳兴奋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墨墨姐,天大的好消息!我们培育的‘崖壁蓝’新品种通过农业部门的认证了!抗病虫害能力比以前强了三成,产量也提高了近一半,以后再也不用担心雨季染草烂根了!”
“真的吗?太好了!”林墨的声音忍不住提高,“这都是你和李师傅的功劳,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李阳的声音里满是干劲,“王芳现在带着十个贫困户学勾纹,她们都攒钱买了智能手机,说以后要跟蜀州的设计师视频学新纹样。还有,咱们的染草基地又雇了五个村民,都是以前在外打工的,现在都愿意回村干,说守着家就能挣钱,比什么都强。”
林墨听着电话里的好消息,眼眶又一次湿润了。她抬头看向天空,月亮已经悄悄升了起来,银白色的月光洒在染缸里,让靛蓝色的染料泛起温柔的光泽。“李阳,下个月传习所揭牌,我一定回黔溪村,咱们一起剪彩。”
挂了电话,陈阳牵着林墨的手,慢慢往工坊里面走。一楼的直播间里,张雯正在和工作人员对流程,背景墙上的“双蝶戏花”纹样在灯光下格外醒目,弹幕已经开始滚动,满是“期待直播”“支持非遗”的留言。李梅端着一碗刚热好的鸡汤走出来,鸡汤里飘着几颗红枣,香气扑鼻:“快喝点汤补补,刚才刘主任说你下个月要回黔溪,可不能累着。念蝶要健康长大,以后才能接过咱们的蜡刀,把这手艺传下去。”
林墨接过鸡汤,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暖到了心底。她看着眼前的一切——爱人在侧,眼神温柔;挚友忙碌,充满活力;母亲慈祥,全力支持;还有远方黔溪村传来的阵阵好消息,以及法国工匠带来的国际认可。她突然明白,“蝶绕花”从来都不只是一个工坊的名字,它是连接蜀黔两地的纽带,是跨越代际的传承,是无数人用热爱与坚守编织的梦想。
夜深了,蜀州的灯火渐渐稀疏,只有“蝶绕花非遗工坊”的灯还亮着。直播间里,张雯正在展示新设计的“蜀锦蜡染围巾”,镜头扫过之处,弹幕里的“想买”“支持”刷屏;后院的染缸旁,月光洒在靛蓝色的染料上,像藏着一整个星空。林墨躺在床上,轻轻抚摸着小腹,轻声说:“念蝶,妈妈会给你一个满是蜡香和花香的世界。妈妈要让你知道,热爱从来都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它是最坚实的‘铁饭碗’,是能代代相传的财富。”
窗外,一只蝴蝶从月光下飞过,翅膀上的光斑像极了染布上的银纹。林墨知道,这只蝴蝶的故事还在继续,它会带着蜀州的烟火气,带着黔溪的草木香,带着祖辈的期盼与新生的希望,飞向更远、更广阔的未来。而那些藏在布纹里的坚守与热爱,会像“崖壁蓝”的根一样,在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永不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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