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梁回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
“你怎么?哎,眼下,也只能在这儿洗干净再出去了。”
说罢,便朝窗外唤道:
“阿灿,阿灿!”
盛音音生怕阿灿进来看到他们这副模样会背地里嚼舌根,急的忙用手去捂他的嘴:
“别,你别叫她……。”
谁知道她这一抹,反倒将手上的墨汁涂了他一嘴巴。
使得他原本就又红又黑的脸上新添了几道新彩。
这倒帮了她的大忙。
她心里乐不可支,面上却故作惊讶:
“哎呀,你的脸……,哎,你在这乖乖的等我打水回来,千万别出去。免得被丫头们看到,失了体面!”
说到这儿,她指了指书案前头的椅子,示意他坐到那儿去。
齐梁却并不过去,反而点头笑道:
“这里可比不得别处打水方便,须得出了院门绕到后头那个小院子里才有呐。中间路上你要是遇到丫头们,万一遇到苍佩,即便她们现下不说什么,日后未必不拿来当笑话说。与其那样,倒不如让阿灿打水进来,她素日严谨守份,再不会东拉西扯胡乱说话的。”
盛音音垂目略微思忖了一下,觉得他说的在理,便不再执拗: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齐梁看她应允,这才欢欢喜喜的高声唤道:
“阿灿,打盆水进来。”
“哎,就来。”
门外立刻传来了阿灿清脆的回应。
不一会儿,便看到她低着头端着铜盆走了进来。
盛音音看她如此知理知趣,心里的戒备也就放松了些,不像先前那样一心提防着了。
阿灿将铜盆放在盆架上之后,便垂手立在那儿伺候。
齐梁笑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洗就成。”
“是。”阿灿低头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等她一走,齐梁便拉着盛音音的手来到盆前,一抬手将盆架上搭着的帕子取到手里。
盛音音看他要自己洗,连忙一伸手将帕子抢了过来,一边挽袖子一边说道:
“方才是我弄了你一脸,理应我给你洗才对。”
说完便将帕子浸到水里。
齐梁笑道:“这么说我倒是因祸得福了。”
盛音音白了他一眼,将帕子从水里捞出来拧干,却不给他洗,反而在自己脸上擦了几下,一边擦一边看向盆架上镶嵌镜子的地方。
谁知这盆架竟然没有镜子。
她有些吃惊:
“这儿怎么没有镜子?”
齐梁笑道:
“这个架子是我从北疆带回来的,那时候家里穷,哪里有钱买那些好东西,只这一个架子都顶我们家七八个月的粮钱呢。”
说完,他眨了眨眼睛:
“不过幸好我这双眼睛还算明亮,你把它们当成镜子来用,怎么样?”
说罢便将脸凑了过来。
盛音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刚想骂他好不知趣,却又被他那努力讨巧的笨脸儿逗乐了。
看着他又红又黑的脸儿,不停眨巴着的眼睛,她忍不住 “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不过鉴于他之前总爱得寸进尺,她还是努力强忍住笑,绷着嘴儿,将帕子朝铜盆里一丢:
“去,你自己洗!”
其实,她心里的怒火早已消失殆尽。
齐梁见她有些恼了,连忙将手掌摊开,委屈巴巴地说道:
“我,你看我手上的伤……”
说着,他将手一扬,那道长长的伤疤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的心立刻软了下来。
语气也温顺了许多:
“是我疏忽了。”
她一边说一边从水中捞起帕子,将水拧了半干,在他脸上轻轻柔柔地擦了起来。
不过三五下的功夫,他脸上的颜料便被擦去了一半,只是那方帕子也从白净变成了红黑色。
她担心怕被他看到帕子上的红色,继而发现她作弄他的事儿,连忙说道:
“你把眼睛闭上,等洗好了你再睁开。”
“好。”齐梁顺从的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盛音音看他如此听话,心里更加觉得过意不去,擦的力度又更小了些。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才将他脸上的污渍尽数擦洗干净。
看着盆子里浑浊不堪,黑色中又泛着一些赤红的水,盛音音心想:
这可不是两三道墨汁就能弄成的,万一他发现我骗了他还作弄他,未必不会生气,那时倒显得我恩将仇报。倒不如悄悄地端出去倒掉,反倒没事。
想到这儿,她毫不犹豫地端起铜盆,一边向门外走一边回头说道:
“你在这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阿灿正在院子里拿着剪刀修剪赤星花儿。
她本不想惊动她,只想悄悄的走到墙角那儿将水倒了就完事了。
谁知道阿灿最是个伶俐的丫头,一眼便看到王妃亲自端着盆走出来,便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小跑了过来:
“王妃小心脚下的台阶,这些活儿交给小的们就成。”
说着,便要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铜盆。
哪知盛音音却将身子一转,将铜盆挡在身侧:
“你站着别动,我自己来!”
语速之快,声调之严厉,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
眼看阿灿被她的话儿唬的一动也不敢动,她连忙缓了缓语气:
“这些小事我做得来,你去忙你的罢。”
说罢,便不再理她,径直下了台阶,走到墙角那儿将盆里的水倒个干净,转身回了房内。
屋里齐梁正拿着笔描绘先前画好的白鹤,看到她进来,连忙将笔放下。
盛音音将铜盆在盆架上放好,走过来一看,
果然看到她画的白鹤比之前更加活灵活现了。
于是便撇了撇嘴:
“还说我画的好呢,就知道花言巧语骗人。”
齐梁笑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到底是你底子打的好,我才能锦上添花。”
他一边说一边将放在一旁的纸鸢拿过来:
“现在,就劳烦你在这上头画一画罢。”
盛音音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儿。
齐梁躬身作揖道:
“我这以后是好是歹,可全都在你手上啦。”
盛音音听了他这句话,又想起那句“有骨无皮,众叛亲离”的老话儿,不好再多说什么,便只得拿起他刚才放下的那只笔,走到案前,略一思忖便画了起来。
也是方才练过的缘故,她这一回画的倒是顺手,不过小小功夫,一只似模似样的白鹤便跃然于纸鸢上。
她心里得意极了,扬了扬脸儿,一探手,将笔递到齐梁面前:
“你看看,可还要添上什么不添?”
齐梁笑着接过她手中的笔,随手画了几下便将笔搁下,牵起她的手笑道:
“大功告成!走,咱们回屋吃饭去。”
说罢,也不等盛音音答应,便拉着她向门外奔去。
不一会儿便来到前厅。
齐梁看她又朝靠近门边的位子走去,便抢先一步坐下,抬头冲着她笑道:
“果然这儿是个好位子,比那上头的可强多了”。
盛音音没想到他竟然抢了自己的位子,心里不快,刚想抱怨他几句,又碍于这满屋子的丫头不便发作,便只得低声嘀咕了几句,就往他对面的位子走去。
齐梁见她要走,连忙站起身拉住她的衣袖,低声说道:
“咱们明日就要回你们家啦,你若还和我这么生分,明日言谈间必然会露出马脚,万一被老泰山他们看见以为咱们夫妻不睦,岂不惹得他们担忧?”
说完,便笑盈盈地望着她,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盛音音心里虽然并不想和他如此亲近,但更不想让爹爹娘亲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于是便不再执著,顺着他的意思坐在他身边。
齐梁看她如此顺从,心里大大的舒了一口气,连忙示意丫头们布菜。
丫头们心领神会。
有的端杯,有的拿盏,笑盈盈的伺候他们二人用膳。
原本满屋子的人都以为他们如此和睦必定会在席间谈笑一番,可谁知道除了杯碗碟觞偶尔间碰到一起发出的叮叮声,他们两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这突如其来的冷清场面让屋子里陪侍的丫头们忍不住心生疑窦。
她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领神会的将乐呵呵的笑容尽数收敛,一声不响的侍立在一旁。
屋里静的可怕。
可齐梁和盛音音却并未觉察到有什么不妥,只是自顾自地吃着面前的饭食。
倒不是今日的饭食格外香甜,而是他们两个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之中。
一个,因为终于寻到了与心爱之人行之有效的相处之道而满心欢喜,止不住地畅想起他们将来夫唱妇随的和美日子;
一个,急于弄清楚那个毁了她一生幸福的小匣子里藏着什么秘密而忧心不安,又揣测明日会不会在路上遇到她心心念念的不离哥哥而又有所期待;
一张桌儿前坐着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儿,一个踌躇满志,一个惴惴不安,在恍惚间一言不语地用完了这餐午膳。
直到他们一前一后地起身走出门外,直到暖洋洋的日光晒在他们的身上,他们这才猛然间从遐思中回过神来。
盛音音抬目四望,看着院中一如既往的花红草绿,心里不觉烦乱,便想回去卧房好好的睡上一觉,好缓一缓她那既急切又担忧的迫切心情,于是丢下一句“我回去了”,便径直往正房走去。
齐梁看她面上闷闷的似乎若有所思,以为她在担忧明日回门之事,便连忙紧随其后跟着她回了卧房,心想等到没有外人的时候再开解开解她。
哪知道她一踏进房门便径直朝着卧床走去,恍若要睡午睡,齐梁哪里还敢再跟,又不好撒脚退出,便索性往妆台前的椅子上一坐,端看起她素日用的妆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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