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音音躺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
她的身子感到倦乏,脑子里却异常清醒。
她翻来覆去,左思右想,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
那个匣子,那个黑漆雕花用五色细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匣子,那个由不离哥哥的娘亲亲手备下的匣子,里头装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为什么她的爹爹一看到它就会勃然大怒,为什么从不言弃的不离哥哥在被拒绝之后不再登门,为什么素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娘亲会强逼着自己嫁进王府?
为什么?
为什么!
突然,一个不详的预感在她脑际一闪而过。
“不,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盛音音的心猛然间狂跳起来。
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双纤手攥的生紧。
她眉心紧蹙,心儿“扑通”“扑通”地猛跳个不停,胸口堵得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恰在此时,齐梁的声音从妆台那边传了过来,
“你,醒了?”
她猛地抬头望去,只见齐梁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笑呢,心里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只好懵懵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齐梁一边笑,一边紧盯着她看。
眼见她面色凝重,额头上又有细小的汗珠儿渗出,心里便疑惑她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又被噩梦魇着了?
一想到她受到惊吓,齐梁的心里立刻紧张起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她奔去,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她面前。
刚想开口宽慰几句,忽然想到她做的这个梦兴许同那个人有关,在她的梦里说不准还有他自己,想到这儿,他止住了差点儿脱口而出的宽慰之词,转而尴尬地笑了笑。
可是要他就这么袖手旁观于她的伤感他又于心不忍,于是便灵机一动,用些无关紧要的话儿来岔开她的神思。
只听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方才你睡着的时候我就在想明日回门时该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呢,正拿不定主意,可巧你醒了,正好问问你的意思。”
盛音音原本就有些恍恍惚惚,被他这么一问心里更加犯懵:
“你,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了。”
齐梁笑道:
“你不知道余管家准备了多少件衣裳,单听听颜色,你就知道我为什么拿不定主意了。”
说着,他便一边思索一边念道:
“有朱颜酡,有十样锦,有海天霞,有暮山紫,还有紫苑、银红、檎丹,牙绯……”
说到这儿,他笑着问她:
“你说,拢共差不多十来个颜色,可教我怎么选呢。”
盛音音被他念的这一长串颜色绕昏了头,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齐梁又接着说道:
“除了颜色还有花样。朱颜酡绣的是龙凤云蝠,十样锦绣的是双鹤松柏,海天霞绣的是梅竹苍林,暮山紫绣的是丹龙瑞凤,银红绣的是团鹤灵芝,牙绯绣的是双燕长春……”
没等他说完,盛音音便不耐烦地插嘴道:
“若是让我选,我就选那身牙绯的。”
齐梁听她说话简短有力,便知道她已然收回了神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笑道:
“果然还得由你来选,若是我选,必定选那身暮山紫的了,倒不合你的意。”
盛音音瞥了他一眼:
“我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紫色,也不喜欢什么丹龙瑞凤。”
齐梁假装吃惊:
“暮山紫若烟似梦又端庄娴雅,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再说这颜色同我那身齐紫色的衣裳也正好相配,你若是穿那身牙绯色的衣裳,只怕我还没有衣裳配你呢。”
盛音音撇了他一眼,心想:
这些日子总见你穿紫色的衣裳就知道你喜欢紫色了,就因为你喜欢,我才不选它。我心里又不喜欢你,做什么爱屋及乌的同你穿一样的颜色?
想到这儿,她撇了撇嘴,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
齐梁立刻便从她的神情里猜出了她那不能开口直白的心里话儿,倒不介意,反而笑着摇了摇头,慢慢地踱到窗边,向窗外唤道:
“锦画,去将明日王妃要戴的首饰拿进来。”
“是。”锦画在窗外答应了一声,即刻去了。
齐梁吩咐完丫头之后,却不回到盛音音那里去,直往妆台前的椅子上一坐,悠哉悠哉地望着窗外的青青鲜翠侧耳听鸟鸣声。
盛音音听见他着丫头去拿首饰,心中不快,用一种质问的语调问道:
“我的首饰还不够多?你怎么又拿新的来?”
齐梁朝她看了一眼,含笑道:
“那些都是你刚进府时的首饰了,如今要回门,自然要戴全新的回去。
盛音音轻轻地“哼”了一声,不屑地撇了撇嘴:
“枉你平日里自诩风雅,原来也是个俗人。”
齐梁笑道:
“我不过是茫茫凡尘中俗的不能再俗的一个人罢了,哪里敢称风雅。在我看来,俗雅本无分别,无论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只要合了我的心思,我便都视之如珍宝。”
盛音音白了他一眼:
“恣意妄为。”
齐梁听她这么心里顿时有些不悦,刚想接着她的话茬儿驳斥她几句,忽然想到万一自己占了上风,她必定又要生气,于是便立刻忍下胸中不快,换上另外一副和缓的言辞:
“你听我说,回门虽然比不上迎亲那日庄重,可也是个非同小可的大日子。从明日清晨咱们一睁眼开始,就会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咱们的一言一行。行动穿戴,举止做派,哪一样出了错都不成,哪一样出了错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略微思忖了一下又接着说道:
“不单是这府里,一路上,乃至到了你们家,样样都得规规矩矩错不得一星半点儿。若是明日他们看你穿了往日他们见过的衣裳,或是戴了他们见过的首饰,不出两天,这京城里就会铺天盖地的传出静王轻视怠慢静王妃的传言,到时候不仅皇家颜面扫地,就连你们盛家的体面也都保不住了。”
说到这儿他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乜眼瞧了瞧盛音音的脸色,见她似乎听进去了,这才接着往下说: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让管家备足了衣物。明日咱们出门从头到脚焕然一新,他们也就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了,岂不是省的他们搬弄是非?一会儿东西拿来,你好歹挑几样稍微看得上眼的,哪怕只戴明日一天呢,只要过了这一关就是了。”
盛音音听他说的句句有理,虽然心里着实不痛快,但也不好再拒绝,于是便坐回床边,闷闷地摆弄手中的帕子。
过了没多久,锦画便领着四五个小丫头托着锦盒进来了,身后跟着彩云和彩霞,她们也一并进来侍候。
齐梁看丫头们进来,笑着对盛音音说道:
“你姑且挑几个看得上眼的先戴着,以后有好的再添。”
丫头们听说,便托着锦盒走到盛音音面前排成一溜,小心翼翼地将盒盖打开,等待王妃挑选。
盛音音默默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站起身,从最近的一个锦盒看起。
盒子里不过是些常见的金凤珠钗罢了,并没有什么新奇。
她连看了两盒都是如此,不觉心生厌倦,正当她要随口指着其中一盒说“就戴它吧”的时候,忽然一个朱红色的手钏映入了她的眼帘。
其实这串红珠串并非光彩夺目,只是在这一盒盒金子的衬托之下显得别具一格,因此才入了她的眼。
她将它拈起,托在手掌心里仔细端详。
浑圆的珠子皆是指甲盖大小。赤色鲜亮,雕工精细,她饶有兴致地仔细察看每一颗珠子上刻着的花纹,心下很是满意。
突然,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原来,这只红珠钏竟和她上午在赤星斋见到的那只太后用过的珊瑚珠钏一模一样。
同样不深不浅的朱砂色,同样拇指指甲大小的尺量,同样按着十二个月份排列的十二个花样,和赤星斋那只不差分毫。
这……
她疑惑的看向齐梁。
只见他正在自顾自的把玩妆台上的仙鹤衔芝烛台,看都不往这边看一眼,仿佛置身世外。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同时,她的心里猛然记起了那首小诗,那首刻在珊瑚珠钏盒子内盖上的小诗。
她立刻像被人看穿了心事一样,心儿“扑通”“扑通”地一个劲儿狂跳,手中的珊瑚串珠也仿佛变成了一串热碳,让她再也拿不得它。
“啪”
她一甩手,将方才还十分中意的珊瑚珠钏丢回了锦盒里。
原本她这是无心之举,不过是被齐梁深沉的心思吓到了而已,可托着锦盒的小丫头并不知情,还以为是自己哪里行事不周才惹了王妃生气,居然吓得浑身哆嗦,连托着的锦盒手也跟着抖了起来。
盛音音没想到自己这一小小的举动会吓到旁人,自己也吃了一惊,心里过意不去,连忙对面前这个吓得面色发青的小丫头温和地说道:
“这盒子里的东西我不喜欢,你拿出去吧。”
那丫头听了这话恍若得了命,连忙点头答应了一声,退后两步,飞快地朝屋外走去。
盛音音看她走的这般快心里觉得十分诧异,心想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怎么这么怕我,只是她心里虽然疑惑,但面上仍然淡然自若,装模作样的扫视了一下剩余两个锦盒里的首饰,然后指着最后那个盒子里的东西说道:
“就它罢。”
听她选定,锦画便从小丫头手中将锦盒拿过来递到彩云手上,然后领着小丫头们出去了。
齐梁心里好奇她究竟选了哪一套首饰,也过来瞧,见她选的恰好是自己为她精心准备的那套紫金凤钗,心里委实欢喜,便不打搅她们试戴首饰,笑眯眯地出门往别处去了。
彩云看他们都走了,这才笑着说道:
“小姐好眼力,这支紫金凤钗果然与众不同。”
“紫金凤钗?”盛音音一愣,目光立刻移向她手中托着的锦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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