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鹅山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温,冷战,无声无息地拉开序幕。
姚睿轩夹在中间,连呼吸都放轻了。她太了解舅舅李默,这次触及的是他的底线。过去倪惜那副风吹就倒、仿佛随时会破碎的模样,是李默心底最深沉的恐惧。让她去接手风雨飘摇、内忧外患的倪氏?无异于亲手将她推回那个深渊。
李默的反对,强硬得不留丝毫余地,是源于骨子里的保护,近乎偏执。
“舅舅,要不就让舅妈去试试吧,试一试万一不行就算了。”姚睿轩试着在中间和稀泥。
李默却并不给她面子,冷硬拒绝:“如果你想滚回美国去,你可以试着劝我。”
姚睿轩平时怼天怼地,这样的舅舅,她其实也是怕的,于是只有圆润地滚了。
这边,倪惜同样不退让。她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精心打理却显得格外空旷的庭院。她清楚地记得,从前那些被自怨自艾淹没的日子,痛苦如同附骨之疽,抽身无门时,唯一的出口似乎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虚无……那个念头曾如此清晰。
但现在不同了。流产的剧痛、父亲的私生子带来的信仰崩塌……这些沉重的打击,没有击垮她,反而像淬炼的火焰,烧尽了软弱,让她看清了,唯有自身强大,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才能真正守护想守护的东西。
倪氏,是她的战场,她必须回去。
空气里弥漫着僵冷的沉默,同在屋檐下,两人每一次擦肩而过都带着刻意的疏离。
白天,李默早早出门,去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晚上,归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引擎声划破深夜的寂静,带着明显的疲惫,却不再踏入主卧。隔壁客房的灯亮起,门轻轻关上,宣告着他决不妥协的姿态。
即使偶尔在餐厅遇见,两人也只是沉默地用着餐,刀叉碰撞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眼神的交汇短暂而冰冷,随即各自移开。
佣人们屏息静气,行走无声,生怕惊扰了这份沉重的安静。
姚睿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样的低气压她真的受不了。某天下午,她偷偷溜进倪惜房间,压低声音出主意:“舅妈,要不……你装病?吓唬吓唬舅舅?他一准心软!”
倪惜正对着镜子整理衣领,闻言动作一顿,从镜子里瞥了姚睿轩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尽出馊主意。我要真装病,别说回倪氏,这辈子都别想再踏出飞鹅山一步。”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洞察的冷然。
姚睿轩吐了吐舌头,蔫了下去。舅舅和舅妈,一个像寒铁般坚硬不退,一个如磐石般坚定不移,这场僵局似乎看不到尽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沉雁与禹辰的婚期到了,如同投入冰封湖面的一颗小石子,带来了些许微澜。
无论他们之间有多少冰霜未解,无论飞鹅山的气氛如何僵冷,在这场汇聚了港岛大半名流的盛大婚礼上,IME集团的主席和他的夫人,必须携手出席。这是社交圈默认的规则,是维持体面的必需,更是对沉雁这位新交挚友的基本尊重。
冷战还在继续,飞鹅山的空气依然凝滞。但婚宴的邀请,像一道无形的绳索,将两个背向而行的人,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重新拉回了不得不并肩的位置。
……
沉雁与禹辰的婚礼,遵循港岛豪门惯常的盛大排场,婚宴设在禹家名下的一座僻静雅致的私人山庄。宾客名单精挑细选,皆是真正相熟且有分量的亲朋故旧,但该有的喧嚣浮华还是少不了。
婚礼仪式的场地却别出心裁,山庄视野最为开阔的玻璃穹顶天台,这是沉月坚持的主意。沉月说,这里离天空最近,阳光能毫无保留地洒满每一个角落,夜晚的月光也能温柔倾泻。在这里立下誓言,能被日升月落的永恒见证,能被“老天爷”清晰地听见。
浪漫得近乎天真。这是沉雁的评价,显然是对誓言一类的话嗤之以鼻。
“再试试吧。”沉月笑眯眯地劝慰姐姐。
沉雁不置可否,依她去了。
此刻,阳光透过剔透的玻璃穹顶,将精心布置的花海染上耀眼的金色。洁白的薄纱在微风中轻扬,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花香。宾客们已陆续在观礼席落座,低声交谈,目光不时投向仪式台的方向,等待新人的到来。
新娘专属的化妆间里,气氛却与外面的明媚浪漫格格不入。
沉雁端坐在轮椅上,一身价值不菲、剪裁完美的定制婚纱,勾勒出她清瘦却依然优美的身形。妆容精致,将她本就出色的五官衬托得更加动人。
然而,她的眼神却像蒙上了一层灰翳,低垂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腿上铺开的洁白裙摆。那副为她量身定制的、能支撑她短暂行走的假肢,静静立在角落,像一件被遗弃的冰冷道具,她甚至不愿多看它一眼。
“姐,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去了。”沉月蹲在她面前,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小心翼翼的哄劝。她今天也打扮得格外漂亮,眉眼间却满是焦虑。
沉雁微微摇头,声音闷闷的:“就这样坐着出去,不行吗?”她无法想象自己拖着那条僵硬的假肢,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跛一跛、姿态笨拙地走向禹辰。那画面让她心头发紧,甚至感到一丝难堪。身体的残缺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淹没了一切其他的情绪。
“姐……”沉月还要再劝,化妆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禹太太,李默先生和倪惜女士到了。”侍者的声音传来。
沉月眼睛一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快请进来!”她立刻起身去开门。
门开处,李默与倪惜并肩而立。李默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礼服,身姿挺拔,气质冷峻矜贵。倪惜则穿着一条全刺绣透明纱裙,完美贴合身体线条,薄纱面料上点缀着细密耀眼的珠宝,精致的刺绣与薄纱的轻盈融为一体,在身体的律动间勾勒出曼妙曲线,奢华低调。
两人站在一起,无须言语,那份浑然天成的登对感便扑面而来,宛如一对璧人,瞬间吸引了化妆间里所有人的目光。
沉月顾不得欣赏,几乎是立刻上前挽住了倪惜的手臂,将她往里带,声音又快又低,带着急切:“倪惜姐,快帮我劝劝我姐,她不肯出去……”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神向李默致意,带着明显的歉意和恳求。
李默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只是目光在沉雁低垂的身影和角落的假肢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他侧身让开,示意倪惜进去,他转身朝外面的人群去了。
倪惜被沉月拉到了沉雁面前,她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绝美婚纱、却浑身散发着低落和抗拒气息的新娘,一股心疼不自觉地蔓延开来。
倪惜在沉雁面前蹲下,平视着她的眼睛,没有立刻劝解,只是温柔地握住了她绞紧裙摆的、有些冰凉的手。
“害怕?还是紧张?”
倪惜的声音让沉雁觉得放松,反握住倪惜的手,神色仓皇:“不知道,事到临头了,想反悔了。”
“今天阳光真好,天台上,花都开得很美。”她没有提假肢,没有提走路,只是把外面的世界,轻轻地,带到了沉雁的面前。
“沉雁,如果你真的想走,我可以帮忙。”倪惜说。
沉月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了,她不知道倪惜为什么要这样说,但她知道此刻不可以开口打断,只能暗自掐自己的大腿。
沉雁的眼神又有些茫然,说不上为什么,既想跑又懒得跑。前面会是什么样的日子呢?
“你不怕得罪禹辰吗?还有我家老爷子。”沉雁看向倪惜,想从她的眼神里找到一丝怯意。但她失败了,倪惜坦然而坚定地看向了她。
“李默好像比禹辰和你家老爷子加起来还可怕,我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吗?”那扇通往仪式和誓言的门,需要沉雁自己推开,而倪惜此刻要做的,是为她拂去门上的尘埃,让她看见门后的光。
沉雁怔了一下,然后笑了出声。
大概她想到了外界的传言,说倪惜是被李默豢养起来的金丝雀,一辈子飞不出飞鹅山。坊间传言之中,李默简直是罗刹。
沉雁的眼神瞥向了一旁的假肢,即使练习多日,她仍然无法与之融为一体,走起路来,还是很丑。
“我挽着你试一试?”倪惜注意到她的眼神,开口询问。
沉月的眼睛一亮,立马将假肢取了过来,道:“姐,我和倪惜姐扶着你,别怕啊。”
沉家其他的人都安静地坐着,目光热切地看向这边。
沉雁在众人的注视下,点了点头,由着倪惜和沉月将她扶起来。在沉月熟练的帮助下,穿上了假肢。
其实她的假肢很轻,用了最新的材料和科技,但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沉雁始终很抵触。在穿戴假肢的过程中,她一直看着倪惜,她并不害怕的样子,仿佛这只是一根拐杖。
如果倪惜不害怕,那禹辰应该也不会怕吧?沉雁默默地想到。
催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再不出去,恐怕新郎会亲自来一探究竟了。
在沉月的搀扶下,沉雁终于迈开了第一步。站在沉月的旁边,大家才突然想起来,原来沉雁比沉月还要高,她一直坐在轮椅上,以至于许多人都忘记了她也曾是校队的排球运动员,也曾肆意在绿茵场上奔跑过。
倪惜陪着她走到了入口处就停下了,再往前,应该沉月陪着她进去了。
李默出来接她了,胳膊轻动了一下,倪惜默契地挽上去。碰到他的西服,她才觉得这人是这么的高这么的冷酷……她偏头看他的脸,从她的角度看到一个坚毅的下巴,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李默。”
他不回应她。
“你还记得我们的婚礼吗?”
前面,婚礼的行进曲响起,这熟悉的乐章,仿佛昨日近在眼前。
冷硬却坚定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记得。”
婚姻的开始,是他娶到了心爱的女孩儿,他怎么可能忘记她穿着婚纱朝她走来的样子?那个时候他的脑海里只有两个字。
圣洁。
“你还在生气吗?”她试探地问道。
李默拽着她往前走,看似粗鲁,其实却缩小了步幅,显然是顾及了她穿了高跟鞋。
好了,动作代替他的回答。他一动,倪惜只有更加挽紧了他的胳膊。她害怕跌倒,这是人家的婚礼,她绝对不要成为明日最大的话题。
李默:这婚你就结吧,一结一个不吱声,就是来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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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参加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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