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儿来的钥匙？”霍镜看着对自己大敞开的VIP接待室时身体僵硬，连话音都有些颤。
身后窗外的大雪衬得霍镜的表情还要冷淡一些，他无法接受对方戒备的眼神，无奈心如醋腌江夜却只能默默往回咽。
“找刘主任拿的。”
不得不感慨，明明江夜那张脸比自己凶得多，为什么说出的话就是更能让人信服。
后来霍镜想通了，江夜这样的人，像雪中的松柏，内里如外，挺拔又清明，所以说出的话才让人不自觉信服。
可是只有江夜自己知道，他无法在面对霍镜时如松柏，其实他一直都是阴暗角落里的一束枯草，随时会疯长淹没对方。
招待室不大，但是装修上档次，霍镜坐着屁股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整个人局限得像座雕像。
餐盒放在桌上，江夜侧过身体去摸门把手，两个人四目相对的几秒霍镜被对方惨白的脸色给击中心脏。
“你哪儿去？”自然的抓紧手腕，霍镜没由来的紧张情绪让江夜失神。
“你不是不想看到我，我去外面。”
“我什么时候说不想看见你了！？”霍镜瞪着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对这样“污蔑”十分不满。
似乎江夜从一开始就在等着这句话，他很聪明，有的是手段让霍镜落入他设好的“陷阱”，鄢霜月告诉他，霍镜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所以尽可能发挥自己表面“柔软”的优势。
对方眼神太过炙热，烧得霍镜开始冒汗，他松开手脱下外套就开始拆包装袋，江夜见他不再说话便没有继续逗他，端端正正得坐在一边看着他吃饭。
这一顿饭吃得霍镜直冒汗，可能是VIP接待室暖气供得太足，也可能是身边人目光太过炙热。好不容易放下筷子汤盒又被打开放到自己面前。
“…不喝了吧，吃饱了。”是商量的语气，霍镜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从开始的排斥，到现在自然得询问对方的意见。
“我看你没吃多少，这汤一口没动，很浪费。”
江夜的话总是在理的，霍镜妥协端起汤盒喝了一大口，本来之前已经嚼了半块儿面包，现在一口汤下去他没忍住打了个响嗝儿。
声儿出后霍镜端着汤盒有些不好意思，要是在昨天以前他是绝对不会在江夜面前藏藏掖掖的，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他居然生出一股不好意思的情绪。
“饱了就不喝了，待会儿撑得难受。”
霍镜终于放下手里的东西拿纸巾擦了擦嘴：“好赖话都让你说了，就我事儿多呗。”
江夜低着头咳了两声，伸手开始收拾餐盒。
“我来吧。”起身从对方手上接过塑料盒，一瞬间冰凉的触感让霍镜颤了颤手。
他拽过江夜的手仔细握了握：“你是冰做的吗？开了暖气手还这么凉。”
江夜还没开口额头上又多出只手，被人反反复复摸了摸，江夜就瞪着个眼睛直勾勾得看着对方。
“感觉还是烧啊，这么大人了自己身体怎么样自己不清楚？不舒服就在家躺着呗乱跑什么？”
“我没有不舒服。”江夜还在嘴硬。
霍镜一口气不上不下，堵在胸口发不出，其实他并不了解江夜，无论是性格还是家庭，一切都只是片面地由对方自己说出。他从来没有主动的去问过，以至于现在才会觉得江夜的口中不应该对自己说出“喜欢”两个字。
“江夜，你喜欢我什么？”霍镜问。
“一切。”
“我性格不好，可能归咎于从小父母的漠视，父亲在今年初因为还不上高利贷跳楼了，母亲跟人跑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还得提心吊胆得害怕什么时候高利贷的人出监狱找上我。江夜，我不是什么好人。”霍镜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世算得上“悲惨”，从他清楚得知道只要选择漠视就不会痛苦时心就已经麻木了，至少和吃不饱饭的孩子相比，他是算过得如意的。硬要说个缺点的话，他也就算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下梁”。
“我喜欢你。”不管是廉洁的，还是卑劣的，都喜欢，江夜想。
该怎样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呢？激动？好像是有一些心跳加速，可能往后的十年霍镜都听不到这么一句直白的示爱，但脑中一闪而过刚才说的话后又生生将上来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不说了，走吧，我送你回去。”霍镜叹了口气，见门外风雪渐淡，只能暂时单方面结束话题。
“你送我，是也喜欢我的意思吗？”江夜可能是烧糊涂了，没了平时的沉稳和内敛，张口就是情情爱爱。
“….不是，我是怕你烧死，毕竟是给我送饭，死了我脱不了干系。”霍镜边说边收拾东西，还得腾出手来催促江夜。
“我想看鱼。”江夜不动。
“明天再看死不了。”霍镜此时还在耐着脾气将就他。
“你送我晚自习怎么办？”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顺着我一次！”
霍镜这句话语气太重了，压得江夜心脏疼。
这是江夜第一次骗霍镜，接待室的暖气还没散尽，霍镜甚至没有花时间请假，他只是让黄青山随便应付，到座位上把自己前几天带的围巾从桌洞里掏出来拿在手上就往回走，这期间也不过七八分钟，推开招待室门里面却空空。
霍镜站在门口却感受不到未散尽的热气，今天真的很冷，要比往常冷的多，霍镜想。
江夜曾经读过一篇古文，其中一句大概是“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他从未质疑过对这句话的理解，在对比了两者之后，更是对此坚信不疑，此刻他的心境正处于两者之间，套在他手上的那根线就是霍镜那句“我送你回家。”
内心强大的人都熟练自欺欺人，江夜清楚得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一个怎样的阶段，今天不等着霍镜回家是在调整自己，他不想连着那根线把霍镜一起拽下去。
急促的敲门声把江夜从黢黑的梦里拉了出来，胃里翻江倒海的酸意让他顾不上开灯，借着夜灯的微光直冲厕所。
厕所空间狭小，江夜抱着马桶吐了好一会儿，其实他本来也没吃多少东西，吐到最后全是酸水，他忍了又忍，敲门声从平缓到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有时候思念就像是干涸地，开门见到霍镜时江夜的心里下了一场大雨。
“你在干嘛？睡觉吗？为什么不等我？我不是….”单薄的脊背拥入怀中，打断了霍镜的质问“你怎么了？”他空出手不停得轻拍对方的后背。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求你不要离开我…”
这莫名煽情的话让霍镜不得不怀疑江夜是否遭受了什么：“你先放开我，有什么咱们进去说，外面冷。”
江夜会错了意，以为霍镜说自己冷，对方的感受总是能让自己第一时间反应。他松开霍镜，转为拉着对方的手。
除了此时霍镜踏入的这个房间有一丝温度，这个房子的其他地方冷得让人心凉。
江夜的房间霍镜来了几次睡了几次，不知道是不是他是不是平时不爱在房间呆，除了此时床上凌乱的被子，屋子里其他的陈设和霍镜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家都住小别墅了，这点儿暖气费就别剩了吧。”霍镜走到墙边把暖气温度调高，然后走到床边把被子理了理转过头对江夜说：“躺进去。”
江夜似乎冷傻了，光着脚正撑着桌子弯腰在找什么东西，微弱的顶光只照到他的半身，背后凸出的肩胛骨像是要破肉而出的双翅，纵使平时语文难得及格的霍镜见了这幅画面也能冲脑海中蹦出霞姿月韵这样的词语。
霍镜反应过来，似乎除了进门那句到现在江夜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是不是人冻傻了？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霍镜本来就吊着的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儿，走到江夜面前把捧着他的脸掰正，面对自己：“说话！傻了？”
“不能。”
“什么？”这无厘头的两个字让霍镜更加怀疑江夜是不是傻掉了，平时看着聪明，没想到还有这一面。
“会醒，不能说话。”
原来江夜把自己当梦。
什么时候他也能成为别人的牵挂，能成为对方的梦中人。
偶像剧里男女主的深情拥吻，a级片中粗暴的啃咬似乎怎么都不合理，霍镜把所有见过的亲吻画面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也只是学着上次雪地中的画面轻轻碰了碰对方的唇。
对方的唇是冰的，在触碰的一瞬间化开，大胆伸出舌尖碰了碰唇缝，怀里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脸上有一处热了，霍镜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江夜颤抖的睫毛，眼泪落到脸上再从颧骨掉落到霍镜的手背，他彻底慌了。
“你怎么了？可以说句话吗？”霍镜离开江夜的唇，直视对方雾蒙蒙的眼睛。
“我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在梦里。”就算是在梦里霍镜也不会吻他，江夜更愿相信此刻是他的臆想，他犯病了。
再蠢的人也能看出江夜现在精神不正常，要不就是病糊涂了，要么就是嗑药了，反正不正常。
思考时习惯性得皱眉和沉默，后半分钟霍镜粗暴得拽开江夜的衣领咬上了锁骨，他收着力，只是想要对方疼。
脑袋突然被一只手往下压，耳边响起略哑的嗓音：“再重一点。”
霍镜不满这样命令的语气，不再克制自己，怎么痛快怎么来，导致最后他自己看着江夜肩上渗血的牙印都觉得疼。
“醒了吗？”
看霍镜这幅表情，江夜觉得自己要是还不“清醒”，估计下一秒巴掌就要落到脸上来了。
“你来做什么？”
原本以为自己冒着风雪的好心至少能换来一句感谢，没想到对方“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语气冷漠的质问。
“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屋子终于开始暖了，江夜以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一些，原本绷着的神经一松情绪就抑制不住得外放：“将就活着。”
强风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声响，房间不大却显得空旷，两个人即使面对面站着也能感觉到疏远的距离。
江夜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对着霍镜居然能说出这样“无情”的话，明明很努力才从远不可触的背影到现在的相知相拥，他忘了，他并不是一个不知足的人。
“对不起”江夜忍着酸楚开口“我有一点不舒服，所以没有告诉你就先回来了，我…”
“别装了。”霍镜似乎已经忍到极限，抖着音调，眼底都憋红了“别装了江夜，告诉我，你到底要什么。”
明月破云，思念疯长。
“我…我不敢说。”
霍镜粗鲁得掰着江夜的脸让他直视自己，此刻他怒火中烧，恨不得把江夜掰开，嚼来吃了：“不能说的话都说了，不能做的事都做了，现在才说不敢，你tm逗我呢！？”
霍镜觉得自己被戏耍了，其实江夜只是在骗他，江夜根本不喜欢他，没有人会喜欢他，这一切只是想要看他无厘头得破防而演的戏罢了。
“为什么就不能再坚持坚持？”霍镜声音太抖，江夜以为他冷，下意识覆盖住他捧着自己脸的手像为他取暖，可是明明自己的手要更冷一些“你觉得我很可笑是吗？觉得我很缺爱？”
霍镜从来没有向任何人索求过爱，“奇葩”的亲生父母常常忽视他还是个“孩子”的事实，争吵与伤害从不掩饰得在他面前展现，能做到漠视已经是心理强大，没长成叛逆少年已经很不错了。可是不索求不代表不需要，漠视不代表看不到，能有一个关心自己的人总归是好的，霍镜不是傻子，江夜那样不求回报得对他好肯定带着“目的”只是想到这个“目的”是谈恋爱时就会逃避这一可能，没有人在面对同性想自己“示好”时还能保持平静的心态。
实在没想过霍镜会有这样的想法，江夜反思自己的同时很害怕，事实发展到这个地步不是他的本意，退缩只是权宜之计，并不是欺骗：“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怕逼得你心烦，想给你一些缓气的时间…”
“那你是觉得我缺爱吗？”霍镜问。
江夜不敢说话了，他不想撒谎，特别是对着霍镜：“是，我了解你的家庭背景，但我不是因为你缺爱才给你爱，我本来就爱你，霍镜，我的意思是，无论如何，我都爱你。”
窗外的狂风骤停，屋子安静了，周围温度上升，江夜的皮肤不再冰冷。
“好，我知道了。”波涛汹涌的水面归于平静，只剩下微颤的波纹。
突然的安静让江夜惶恐，他的眼泪早已忍不住，死拽着脸庞的手，怕下一秒就抓不住。
“江夜，我困，我们一起睡会儿觉好不好？”霍镜已经摸透江夜的性情，用自己要求对方十次九次能达到目的。
要打断江夜的思考，一旦进入权衡利弊的忖量，又会陷入自相矛盾的困境。
最后倒在床上时霍镜脑子晕得都忘记最后的对话内容，只记得他被搂得很紧，后半夜甚至被热醒，起身把衣服脱了个溜光又抱着怀里的人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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