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光日的居民楼深处藏着“腐烂”的亲情，没有养分的土壤长不出艳丽的花，所以霍镜努力让自己长成了不需要养分的“硬石头”。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家庭复杂到可以与晚八点伦理剧比拟，父母真实演绎了什么叫现实版“强制爱”的后果。
据说自己的母亲晋淑是前途光明的大学生，被农民出身的父亲霍超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困在身边，鸟儿不甘被困在铁笼，却不想被栓住了双翅，无法展翅高飞，和死灰没有区别。
霍镜不明白自己出生的意义，没有承载希望与期待，似乎他生来就只是为了捆住晋淑的一条绳，收到的只有冷漠和无视。
晋淑的傲气是天生带着骨子里的，看不起霍超世界里所有，连带着霍镜。
霍镜说他父亲是天生的贱，二十年如一日得对晋淑献着殷勤，用别人的话说是块儿冰早就被捂化了，可惜晋淑是块儿铁，化不了。
江夜不记得自己昏昏沉沉睡了多久，醒来已经是大白天，身边的位置已经凉了，这让他不得不怀疑昨晚的记忆是否又是梦境，可下一秒肩上穿来真是的痛感让他拉回思绪。他起身太急，撞到一边的书柜，顷刻间掉落的书籍引发的巨响惊得楼下的人急匆匆得跑上来。
“怎么了？”霍镜手里还提着从外面买回来的饭，着急暴力推开导致房间门回弹又撞向侧身。江夜看在眼里，手中还停留在没来得及挡门的姿势。
“说话啊！怎么了？”
“你去哪儿了？”江夜现在看着精神头足了，应该是睡得不错，声音听起来比昨天有气力多了。
霍镜拿起手里的塑料袋在他面前晃了晃：“买饭，收拾好就下来吧。”
霍镜走到门口发现江夜跟着自己，一个眼神又让人折回去进了洗手间，他叹了口气，踩着楼梯回到客厅坐下才回神刚刚被门撞到的地方隐隐发痛。
今天天气意外不错，没有下雪，希望学校被大雪覆盖，最好大路也封了，去不了学校的话，还能再躲一天，实在不想面对何屿，昨天假都没请就跑了，今天回去还不得脱层皮？想到这儿霍镜就忍不住叹气，这一口气让下楼的江夜脚步一顿。
声响引得霍镜抬头，刚好对上江夜复杂的眼神，明明已经搂着睡了一晚上了，现在又觉得尴尬了。
“咳，下来了？来坐着吃吧。”明明是客，霍镜却表现得像主人。
江夜沉默一秒，点了点头，走下楼梯坐到霍镜对面不做动作，就是直白得看着对方。
霍镜眼神躲闪，他知道江夜在等自己开口，但他还没有措好词，只能先用口水话糊弄过去：“你们小区修得一点儿也不人性化，这么大连个指路标都没有，我每次都要绕半天。”
“好，我会给物业说，让他们立一个指路牌。”
话题太干，气氛又陷入冰点，霍镜一紧张手里就闲不下空，拆开塑料袋帮江夜摆好餐盒又开始擦桌子。
“霍镜，如果昨天晚上我不是做梦，那么我就需要一个原因，即使你现在不愿意说。”江夜神情还是淡的，但总比拧着眉头好点儿。
油渍沾到手指，黏黏腻腻的不好受，转而又用擦过桌子的纸巾来擦自己的手。
“我怕我自己都不明白，这样对你不公平。”霍镜怕自己不够真诚，伤害了别人，从头到尾的推推搡搡都是他懦弱胆小，昨天晚上似乎他也糊涂了，所以此刻才会觉得尴尬，但这并不代表他要逃避，他不是晋淑，他不会是那样冷漠的人“我说这话不是要糊弄你，我会对你负责。”
江夜不敢想，“我会对你负责”这句话会从霍镜嘴里说出，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觉得过分虚拟，就比方他勤勤恳恳在种一棵长不出的树有一天发芽了，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种下的种子是个空壳，根本不可能发芽。
“你说，你要对我负责？”江夜问。
“…不能这样说。”霍镜偏了偏脑袋，觉得有些不妥“是接受，你不是要和我谈恋爱吗？我接受了。”
这结果在预设之外，所以江夜会焦虑，他觉得自己真贱，日日想的摆在面前后反而惶恐：“我喜欢你霍镜，所以很难看你勉强自己。”
“我不会勉强自己，也没有人可以勉强我，不是冲动，经过一晚上激情也消退了，我现在依旧坚持昨晚的想法。”言外之意是我自己也想和你谈恋爱，没有逼迫，也没有勉强，一切都是自愿的。
种子确确实实是发芽了，记忆里霍镜的背影变得模糊，转而成为实实在在的人像，具体到能看清他的眼神和表情：“你是说，你愿意爱我吗？是心甘情愿的那个愿意吗？”
这话实在太奇怪，霍镜说不出爱这个字眼，但总要让对方安心：“没有愿不愿意，只是本来就有，我说了，没有人能逼我去做任何事。”
江夜不会问为什么，他很自私，也懂得知足，只要能得到霍镜的爱，怎样他都愿意：“那…我们现在算什么？”
这个问题把霍镜问住了，别看他嘴贱，但顺应中式教育成长环境，不会把情爱挂在嘴边，更别说是两个男人谈恋爱这种特殊的情况。
“…算…早恋吧。”
手里被塞进一次性筷子，江夜其实是用不惯一次性筷子的，他的手太大，握不住两根细短的木棍，每次吃盒饭都是霍镜帮他夹菜，他享受被霍镜“照顾”着的感觉，如果可以，他希望霍镜只会对他有所“照顾”。
“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我们可以等等，等高考结束。”江夜说。
“我这样的人，还在乎做一项叛逆的事吗？”霍镜一边帮江夜把菜夹到碗里，一边开口道。
“你很好。”
手上传来一丝冰凉虽然不暖但霍镜依旧觉得心热，他回握住江夜的手，想着就不该矫情，有个长得好看，聪明又个性的对象，时不时还能在身边暖暖心窝，怎么想也不能亏。
“行了，别拍马屁了，赶紧吃，一会儿凉了个屁的。”霍镜笑着说。
这么多天，总算是看到江夜咧嘴笑，往嘴里送东西，能够吃下饭就是好的。昨晚他的状态看着瘆人，脸色苍白，眼球通红，全身冰冷如寒霜，瞥眼见到桌角被书盖住一角的治疗抑郁症的药物时霍镜也跟着心冷，他对这药再熟悉不过，无数次看见霍超在得到晋淑冷漠的对待后独自服药，再继续讨好，如此反复，坚持了二十年。
霍镜对江夜不是同情，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晋淑，江夜也不是霍超，他们不是怨妇愚夫，他们佳偶天成，是金玉良缘，更不会成为时代荒诞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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