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街下口有一家砂锅鸡,经营了很多年,是一家夫妻店,他们没有孩子,但养了许多猫。早上十点营业,到下午两点,下午七点营业,到晚上十点。很准时,准时到好几次霍镜只是超时几分钟都被拒之门外。
门铃响时店内只有一桌,坐着一个女生,她扎着马尾,低着头小声啜泣。
霍镜面对女生坐着,几秒后一个带着围裙的中年女人从后厨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人份的地锅鸡放在女生面前。
“怎么还在哭?”段玉顺手从旁边抽了几张纸巾塞进对方手里,然后抬手在她肩上拍了拍“快点吃,吃完回家去。”
在外面吃饭时江夜喜欢和霍镜同坐一边,刚坐下两分钟已经有两只猫朝他们走来。
“今天怎么过来了?”段玉伸脚把猫轻踢开,转身从消毒柜里拿出两套餐具递给霍镜。
“家里没人,带朋友过来尝尝什么叫正宗地锅鸡。”初二暑假霍镜偶然发现这家店,之后只要晋淑和霍超吵架没饭吃他就过来,一来二往和两夫妻熟络。
“你小子,行,今天让刘大厨露一手。”
看着段玉走进后厨,江夜开口说:“不用点菜吗?”
“节假日只有一种地锅鸡...你应该喜欢,先尝尝味道?”霍镜了解江夜的口味,但每次也会提前描述食物的味道询问他能否接受。
江夜皱着眉去拉霍镜的手:“不要总将就我,把你自己放在第一位。”
“我哪有?再说了,你是我男朋友,我乐意将就你。”
“啪嗒”
筷子落地的声音在两人的声音间穿插,昏黄的灯光印在少女脸上与惶恐的表情融合。
他们谈恋爱太投入,忘记同处空间的小女生,加上对话毫不掩饰,似乎把对方吓了一跳。
“哎呦哎呦,烫死老娘了。”砂锅很重,很大,里面咕噜噜得冒着泡,热气上蹿熏得人脸疼。
江夜坐在外侧,快霍镜一步上前接过托盘,分量很重,味道很香。
“段姐怎么不叫我,烫着了怎么办?刘哥不得心疼死。”霍镜觉得自己骨子里是个幽默的人,但身边没有人懂他的幽默,老是以貌取人。
“你小子就会嘴贫。”段玉笑着轻拍了一下霍镜肩膀“你的朋友可比你有眼力见儿。”
霍镜笑着说:“那是。”
段玉咯咯笑了两声,转身向低头刨饭的女生走去。
江夜把视线移到碗里时已经堆了一大半,有荤有素,还冒着热气。
“快点吃,一会儿凉了个屁的。”霍镜很久没有来这家店,算算时间至少有半年,他先尝了一口,确定味道没变才夹给他。
“好吃。”江夜没骗人,鲜甜合适,是他喜欢的口味,别看他面上总是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潜意识里还挺挑食,不喜欢的食物不会说,但绝不会碰。
霍镜很高兴,如果不是在外面,他可能会亲上去:“那是,怎么也不能亏待了你不是。”
虽说不能山珍海味,但天天开荤是没问题的,霍镜总是在和江夜确定关系后憋着一股劲儿,本来对未来没什么方向,现在也开始考虑怎样选择才能让生活质量高一些。可能这就是何屿常说的目标,让一个内心空无的人开始自我灌溉。
从八号白天到九号晚上,江夜一共睡了五个小时,很困但是睡不着,就像有人拉着他的脑神经,他需要和霍镜的肢体接触来缓解,他觉得比吃药有用。
“我们玩一会儿就回去了好不好?”出租车上两个人隐没在后座,江夜靠着霍镜的肩轻声开口。
“怎么了?不想去玩儿吗?”霍镜低头看他,但对方闭着眼睛“是不是累了?”
“没有”两个字哽在喉咙,江夜睁眼与霍镜对视:“有一点,但还是想和你一起去玩,这是我们第一个新年。”江夜说。
“这是我们的第一个新年。”这句话是在霍镜耳边说的,明明没有语气,声音也很小,却能让人联想到带着希望的下半句“未来还有很多个新年。”
“好。”
郊外有一片被人承包的园林,穿过园林能见到流向西南的蒲河,周围已经有很多放烟花的青年。
“哟,俩少爷终于来了。”白色大衣裹在鄢霜月身上,耳垂上戴着细小的素圈她身上此刻平时注意不到的性别凸显。
“你不冷吗?”霍镜心虚一问,他俩出门晚,吃饭也晚,估计三人等了得有二十来分钟。
鄢霜月吊着嘴角,眼神上下打量,每次她这幅模样就是要开口嘲讽:“不冷,我现在火大得很,怎么会冷。”
“回学校请你喝一星期饮料。”江夜先一步说出解决方式。
可惜鄢霜月并不领情,忽视两个人朝河边去。河边映照着灯光反射在她脸上,让人看清她悲伤的神情。
“镜哥!快点过来啊!”黄青山手里捏着两根烟花棒龇牙笑得开心。
“她怎么了?”霍镜隔着衣服拍了拍江夜后背以示安慰,然后朝黄青山发问。
烟火在手里熄灭,黄青山半边身体在明亮灯中半边身体在漆黑的影子里:“不太清楚,应该是和她对象吵架了。”
唐晚晴在兼顾学习的同时还要分精力去关心母亲的身体,实在是分不出时间去兼顾另外的事和人。鄢霜月理解,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配合不给对方带来一点麻烦。
从考完试那天她们没有再见一面,这期间鄢霜月提到见面的话题时都被拒绝,即使是远远的想看一眼也被拒绝,所以她心慌难耐,也无法排解情绪。
“玩儿过吗?”霍镜把手里的烟花递给江夜。
“嗯,应该玩儿过。”江夜点燃手里烟花时对方的面孔在自己面前清晰。
“应该?”霍镜问。
“嗯,小时候,大概六岁,时间太久我也不是很确定。”他说谎了,六岁年龄不太记事,偏偏江夜记得很清楚从头到尾,那段时光,甚至比那之后的任何一秒都要清晰。
霍镜一愣,认为自己有些先入为主,总觉得因为是收养所以江夜会过得不好:“我也是,小时候觉得一根呲花,短短几秒放完能开心好久,长大就不那么容易满足了。”
“你想要什么?”
空中连续绽放璀璨的烟花,周围人好像都有默契,一家接着一家的点燃,周围有许多情侣拥抱,牵手,亲吻,对着彼此说下新年愿望与未来的期盼。
“我希望你天天开心。”霍镜说。
“不要为我许愿。”江夜拽了拽对方的手,低头小声说到。
“不全是为你。”霍镜侧身面对江夜与他对视,把所有人都挡在身后才开口说话“我没有耐心,很多时候没办法立刻读懂你的心思,所以会着急,甚至语气不好,但你可以等等我,我改正错误的速度还是很快的。我也不是个浪漫的人,总觉得好的感情是场虚幻的梦,所以不懂花心思怎么让你高兴,但我能学。我总怕你觉得我不喜欢你,所以尽量浮于表面的表达感情,你不要介意,我做这些都是发自内心。”
霍镜懂江夜的拧巴,他不想说谎,有时候他也头疼,每次看对方压着情绪说没关系的时候就心颤。霍镜觉得其实江夜演技很烂,每次情绪流出的时候都会被自己察觉,不过也没关系,烂点好,他这木纳的性格才能看穿对方的难过。
“我知道的。”江夜认真看着霍镜,看他微微手抖从衣服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这就是你手受伤的原因吗?
霍镜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其实那天晚上一见面就被看见手指的伤口,原本江夜是想开口询问,但在厕所台面看见那个小黑盒子后又忍着没说。
“你....害,说这么多都是为了铺垫,我...”鄢霜月是怎么教他的来着?霍镜现在脑子一片空白。
黑色小方盒里立着一枚闪着银光的素戒,烟火声没有影响他们的对话,因为互相站得很近,所以可以借着烟火的亮光看到上面的花纹。
“你在和我求婚吗?”江夜看着对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寻找答案,现在所有东西都是泡沫,他什么都不在乎,心里有什么东西快要冲破,只有听到那一句话,才能平息。
霍镜只是想送一件礼物,什么含义并没有想过,但现在又是烟花又是表白,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求婚,他吓了一跳,但一秒后又开始兴奋,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如果是的话...”
“我愿意。”
常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霍镜以为无论如何这两个字都和他搭不上关系,见识了父母那种畸形的关系,他早该对这两个字有排斥反应,可现在却十分激动。
如果他家人不同意,或者他今后厌倦自己,又亦是有更好的选择...操,去他妈的吧,他可以留住他,至少现在他们互相喜欢彼此。
“好。”霍镜拿出戒指,抓着对方的指头颤抖,在圆环靠近指尖时他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开口“我想听你说一句喜欢我。”
江夜又走进半步,抓住指尖前颤抖的手:“霍镜,我爱你。”
永远。
戒指被两个人的力送上指头,烟火声合时宜得再次响起,此时他们应该接吻,在上升的肾激素下,在四溅到火花中。
“你们在做什么?”
霍镜回头看着话音的主人,这语气冷得不像是从对方嘴里说出来的。
黄青山看完烟花回头时发现霍镜与江夜离他们百米远,于是小跑着过去便见到这幅情景:“镜哥为什么你要给学委带戒指?还拉着手?”
霍镜有些吃惊,但很快镇定,手上使了点力气安慰江夜。
“我说了?”霍镜小声询问。
“嗯,说吧。”江夜回应到。
“我俩在一起了。”声气不大,但很坚定,霍镜心中竟然有种舒畅的感觉。
黄青山是那种很面善的长相,及时不笑也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所以此刻不太好分辨他是什么情绪:“刚刚?”
“差不多,排球比赛完后几天。”霍镜此刻有一种当众出柜的感觉,不对!他就是在出柜。
“这叫差不多?我就想不明白了,同性恋有那么好吗?你们是不是被鄢霜月影响了?”黄青山不再没有表情,十分震惊得看着两人,他觉得这世界疯了,女的和女的谈恋爱,男的和男的谈恋爱,难道同性恋也会传染吗?
见黄青山突然情绪激动,霍镜转头和江夜说了句话就拉着他往人少的地儿走。
江夜看着自己手指上素圈发呆,他刚刚的表现得很平静,就像湖面只起了一丝涟漪,可他知道,下面巨大的漩涡就快要藏不住。
“进展挺快啊。”鄢霜月抱着手臂走到江夜身边,眼神在对方的手指与脸来回扫视。
江夜站直身体双手插兜,目光移回接着绽放的烟花上。
“你们能在一起至少有我一半的功劳啊,怎么不感谢我呢?”鄢霜月才不在乎对方回不回答,她只说自己想说的话,说完就好“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你们能这么稳定,毕竟当初我是抱着凑乐子的心情...”
“很久不见你和唐晚晴一起了,她最近很忙吗?”
鄢霜月脸上的表情凝固,江夜说话还是那么不中听:“是挺忙的,等她忙完就会来找我的。”
鄢霜月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只是说完这句话自己确实心安了一些。
江夜没接话,把视线转到霍镜那边,看他手舞足蹈得对黄青山说这什么。
“你们变了很多。”鄢霜月说的你们,是指霍镜和江夜“那时候我觉得你们并不能长久,两个人都那么悲观,在一起互相只会消耗。”
鄢霜月真是嘴毒,说的话每次都那么难听。
“两个悲观的人在一起才会理解对方的不易,而我和他天生一对。”
霍镜和他是看着相似的拼图,因为对方存在才变得完整。
他们都在不算完美的环境中成长,养成这样矛盾又极端的性格,互相都很敏感。也许鄢霜月说得没错,这样的人不适合相爱。可江夜不信,没有人生下来就会爱人,所以他用自己的执着去牵引霍镜,让他爱上自己,只要爱上了,包括时间在内的所有外界因素,他都可以去排除。
“嗯,那我祝你们长长久久,永结同心。”鄢霜月是笑着说这句话的,虽然也是容易让人感到被讽刺的语气,但至少是正向的内容。
“谢谢,也祝你。”
谈话并没有持续很久,不超过十分钟,因为霍镜发现黄青山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自己被落下,并不是排斥同性恋。
“你们成了情侣,那我是不是就变成你唯一的好朋友了?”黄青山瘪着嘴,感觉被全世界背叛。
“当然,我们一直是。”
“哼,真不知道同性恋有什么好,不过你们可得藏好了,别像鄢霜月那个sb似的,什么都往外说。”黄青山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太喜欢霍镜,不是爱情的喜欢,他把霍镜当亲哥来看。
“嗯,知道。”
霍镜以前觉得独来独往很好,复读以前对于黄青山的印象还只限于一个聒噪的学弟,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想到这里他还有些愧疚,发誓今后一定对他再耐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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