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安转头看向萧燕昭,往常面对这样的调侃他是会一笑而过的,可此刻眼神却十分认真。
“怎么了?”萧燕昭不禁放下手站直了身子。
“我在想……”金世安顿了顿,“既然曾阿婆知道忘忧的婶婶已死,为何不自行处理尸体,反而让我们发现。”
没想到金世安此时是在思考这件事,见他神色有些凝重,萧燕昭也不禁蹙起了眉,“许是来不及处理?”
“不太对,”金世安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亮着的主屋,向前一步贴近了萧燕昭,小声道:“虽然只看了一眼,但是尸体颈部的尸斑已呈暗红色,既然尸斑已定,尸体至少放了两日……”
金世安警惕着主屋内的曾阿婆,二人此刻不过一拳的距离。
萧燕昭仰着颈子看着他,因为压低了声音说话,金世安的吐息便拂在她的额角,几缕碎发被那温热的气息撩得轻颤。他的云袖垂落,不经意间蹭过她的手背,如小心翼翼的试探一般,似有若无。
痒痒的……
萧燕昭下意识低下头抽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却见面前的身影似乎也僵了僵。
她再抬头时,金世安已微微偏过头,不着痕迹退后半步。
“然后呢?”萧燕昭问。
金世安抬手抵唇轻咳了一声,继续道:“曾阿婆来的时机也未免太巧,我们才踏进院子,她后脚便至,倒像是……”他话音微顿,“专程候着我们似的。”
萧燕昭凝神回想着先前的情况,她赞同地颔首,“忘忧曾提过她爹爹尚在,可那屋里只摆得下一张床榻,不像能容两人同住的模样。”
“忘忧应该没有说谎,此事还有隐情。”
恰在此时,忘忧端着个瓷碗就匆匆跑出了主屋,眼看她有些吃力,萧燕昭便连忙走过去接了过来。
低头一看,碗里盛着满满的清酒,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糯米。
“这是阿婆酿的米酒,”忘忧小声道:“还有两个哥哥的,我再去端……”
萧燕昭却搁下碗盏,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随后走到院里的石桌旁坐下,看着忘忧笑了笑:“酒酿且不急,倒是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忘忧的小手攥着衣摆,怯生生点了点头。
萧燕昭思衬片刻还是决定开门见山直接问她。
“忘忧的爹爹去哪里了?”
忘忧闻言却显得有些不安,她盯着脚尖,沉默半晌才开口:“爹爹去京都了,但是……”
说到这里就没了后文,萧燕昭和金世安都十分有耐心,没有开口,等着她后面的话。
“爹爹每月都会带银子回家,可是上个月没回来,”忘忧说道:“我和婶婶都没有银子买药了,才不得不去崖边采药……”
难怪初见时这小姑娘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加之她口中所说父亲去了京都,又和前阵子的当铺行凶案对得上。
萧燕昭心下有了猜测,便问:“你爹爹可是吴柳?”
忘忧闻言瞪大了眼,似乎很是惊讶于萧燕昭口中所说的名字,可片刻后她却轻轻摇了摇头,“我爹爹叫赵继。”
没想到忘忧的爹爹竟是那死去的当铺掌柜赵继,萧燕昭和金世安不动声色交换了眼神。
金世安也坐下,温和看着忘忧道,“那吴柳你可认得?”
“嗯……吴叔叔是婶婶的儿子,上月婶婶忽然病重,不得已才去了京都买药,他答应了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忘忧说着眼中有了一丝期盼的神采,“只要吴叔叔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爹爹不在的日子里,都是吴叔叔和婶婶在照顾我。”
闻言二人面色都有些凝重,不仅赵继回不来了,吴柳只怕也……
萧燕昭轻轻呼出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压下,眼下还有更蹊跷之处。若忘忧所言非虚,吴柳这些年一直照顾着赵继的女儿,那赵继何至于要用私铸的恶钱去诓骗吴柳?
“你爹爹每月带回的银钱可是交给你了?”金世安问。
忘忧摇摇头:“都是给吴叔叔的。”
这便说不通了。
萧燕昭蹙起眉头,赵继若是要诓骗他,便不会把自己女儿托付与他。
恐怕这其中还有内情,而先前沈霁川口中所提到的第三人,那个村中神秘的铜匠大概就是案子的突破口。
“我老婆子特地给你们酿了酒酿,怎么不喝?”
谈话间曾阿婆端着剩下的两碗酒酿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院里。
江阙刚好走出门看见,便抬脚就要上前去接,萧燕昭一个箭步抢着接过酒酿,差点把江阙撞得一个酿跄。
江阙捂着被撞痛的肋骨,皱着眉“嘶”了一声,可眼睛刚挪到萧燕昭脸上,就看见她正背对着曾阿婆,看着自己挤眉弄眼,不远处的金世安也面色有些凝重。
“来,这是你的。”萧燕昭递给江阙的时候,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手心。
江阙神色渐渐有些肃然,可对上曾阿婆的视线,他又笑了笑,说道:“正好我渴了,多谢阿婆。”
曾阿婆枯瘦的手摆了摆,“嗐,你们几个娃娃上山也累了,喝了就去睡吧。”
眼看三人喝下了米酒,曾阿婆才又带着忘忧慢悠悠挪着步子回了主屋。
金世安垂眸看了一眼被自己倒在树根的酒酿,正打算回屋,忽然人拉住了袖子,他有些讶然地回过头,便看到萧燕昭正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这倒是第一次见她如此,金世安舒展了眉眼,面向萧燕昭,不疾不徐开口问道:“燕昭有话要说?”
萧燕昭缩回手,眸光却偏开不与他对视,只将脸侧向一旁,脚尖无意识轻点着地面,声音细若蚊蝇的咕哝着:“你睡里屋吧,我和阿阙在军营野惯了,多硬的床板都能睡着。”
见她这副模样,金世安眼中渐渐染了一丝笑意,他故意没有开口搭话,萧燕昭便更不自在了。
“你自小住在京都,没吃过什么苦,我去看了,那床榻还算软和。”
金世安负手而立,目光在她面上停留片刻,忽而展颜一笑,“燕昭如此这般,莫不是……为今晨疾言厉色之事,在想着如何赔罪?”
仿佛被戳中了心事,萧燕昭的耳尖隐隐有些泛红,她故作不耐烦道:“爱睡不睡,我走了。”
这下换金世安拉住她了,他似乎有些克制不住地掩唇低笑着,肩膀微微发颤,好不容易止住了,眼尾却还染着未散的笑意,“燕昭的心意我领了,原是我执意要来,你会气恼也是应当的。你睡里屋吧,今夜恐不太平,我也不好睡得太沉。”
萧燕昭被他笑得有些恼,故意板起脸问道:“我先前便想问了,你今日为何一定要跟来?”
金世安看着她,好整以暇问道:“要听真话吗?”
萧燕昭只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又不是在扮家家酒,这话问得让人不知何意。
“自然要听真话。”
闻言金世安却沉默了许久,就在萧燕昭几乎怀疑自己问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时,他才慢悠悠开口了。
“我自小性子孤僻,不甚讨喜,”他嗓音轻浅,却字字分明:“可燕昭这般明艳的人,和你待在一起时总觉得自己也是鲜活的。”
稍顿,又开口,“这些日子我很欢喜,便想着,若能如江兄那般,成为你偶尔会记挂的友人,便是再好不过了。”
他的声音虽轻,却似一江春水渗入耳畔,带着似有若无的暖意和怅然,待萧燕昭想细辨时,却已消散在夜色里。
未曾想竟是这个原因,金世安说起这些时目光十分坦然,反倒是提问的萧燕昭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先前沈霁川也提过,金世安自小便身子孱弱,就连本属于他的婚事都被自家大哥抢了去。
萧燕昭下一秒就脑补出了一个病恹恹的贵公子独自一人坐在屋边,孤零零看着其他人欢笑的模样。
叹了一口气后,萧燕昭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目光怜悯,“也是我先前太凶了,竟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过往……你大可放心,我早将你当做我的知交了,今后我护着你!”
似乎看穿了她在想什么,金世安也没过多解释,只笑道:“只要燕昭不嫌弃就好。”
夜色如墨,今日月隐星疏,只有淡淡一层月光洒在院里,谈话间主屋的灯也灭了,二人没再多留,不多时便回屋歇息了。
即使困乏,萧燕昭也忍着睡意平躺在床榻上,江阙和金世安在外屋假寐,二人的呼吸声十分轻浅,江阙更是把剑抱在胸前。
约摸丑末寅初之时,终于听有了些许窸窸窣窣的声音,萧燕昭闭上眼,只听到细微的“吱呀”声,自己屋子的窗桕被人从外打开,她能感觉到有人缓缓凑上前,一双眼睛潜伏在窗桕外的细缝中,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
那目光如阴鸷的毒蛇般沿着窗桕一路缓缓攀爬上她的床榻,最后定格在她的脸上。
萧燕昭胸中升起一股恶寒,可她依旧维持着表面平缓的呼吸,装出一副熟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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