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旧川总是坐在藤架下的长椅上，捧着一本旧诗集，耳机里循环播放52赫兹鲸鱼的录音。许意走近时，藤蔓的阴影恰好落在他睫毛上。
“这葡萄藤是上世纪的老东西了。”李旧川抬头，指尖划过书页上关于鲸鱼的段落，“有人说它缠住了太多人的呼吸，我却觉得，它是在替所有人留住时间。”
许意盯着他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监测仪线路，忽然问：“你说葡萄藤会枯萎吗？”
李旧川摘下耳机，鲸歌的孤独频率在空气中流淌：“不会。你看，它连铁锈都能吞没。”
化疗最痛苦的阶段，许意靠在藤架旁输液。李旧川偷偷摘下未熟的葡萄，用纱布包好塞进他掌心：“请你吃世界上最美味的果子。”
藤蔓在季节里生长，有时开出淡黄小花，有时结出半青的果实。许意在画本上描摹它们的形状，李旧川则用铅笔在叶片背面写观测笔记。
这天又是暴雨，藤架被狂风撕扯。许意挣扎着起身想用画板支撑藤蔓，李旧川按住他：“别动，我来。”他扯下监测仪的线路，赤脚冲进雨幕，用医用绷带一圈圈缠绕颤抖的藤茎。雨水浸透病服，他喘息着说：“葡萄藤不能倒，不然就没人替我们记住时间了。”
输液的日子，许意总在藤架旁摆弄李旧川送的旧相机。他拍下李旧川看诗集时睫毛投在书页的影子，拍藤蔓缠绕监测仪线路的瞬间，拍他因疼痛蜷缩时李旧川偷偷握住的指尖。李旧川则用铅笔在照片背面写：【又是化疗，葡萄藤新结了三颗果子。】
【今天许意疼得发抖，我只能握住他体温37℃的手。】
两人还发明了一种游戏：用葡萄叶蒙住眼睛，让对方在藤架下寻找。许意常被李旧川的监测仪线路绊住脚步，李旧川却总能在黑暗中凭借心跳声定位，摘下叶片时，葡萄藤的阴影在他们交叠的呼吸中颤动。
一个闷热的午后，许意突发排异反应，李旧川不顾护士阻拦冲进病房。他手腕的线路因奔跑紊乱，绿光疯狂闪烁，却固执地将许意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他握住许意冰冷的手，将52赫兹鲸鱼的耳机贴在他耳畔：“许意，你听，鲸鱼在唱歌呢。”
许意在剧痛中听见两种频率：李旧川的脉搏如暴雨，鲸歌却像深海的锚点。
李旧川将监测仪电极片贴在他腕上，波形混乱的绿线竟渐渐与许意的心跳重合。护士赶来时，两人交叠的脉搏在屏幕上织成奇妙的拓扑结构。
“许意，明天左柚和梁玉会来，我们一起去航空馆吧。”
许意愣愣地眨眨眼，确实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们了……
“嗯。”
七月的晨光在疗养院葡萄藤架下织成金网。
李旧川在许意旁替他调整电极片，指尖掠过许意耳廓的瞬间，监测仪绿灯跳出一串尖峰。
“今天真的会飞吗？”许意的声音轻得像藤叶的沙沙声，睫毛沾着露水。他望着窗外航空体验馆的宣传海报——巨大的全息投影里，飞机尾翼划出流星轨迹，云朵被染成葡萄藤的紫。李旧川将画册塞进背包，监测仪线路缠在肩头如银色藤蔓：“至少，能让你离天空更近一点。”
左柚突然从藤架另一端窜出，辫子晃得像爆炸的烟花。
“快带他去！我偷偷调了他的监测仪——绿灯爆闪就代表‘愿望达成’！”
李旧川轻笑，把紫藤花别在左柚发间。许意手上的藤蔓纹突然渗出更多汁液，在掌心形成飞鸟的轮廓，与左柚辫子上的花瓣轨迹重合。
四人沉默地望向天空，远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像有人撕开了画稿的边角。
航空体验馆的金属穹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许意的监测仪接收到一阵低频嗡鸣，和李旧川的鲸歌如出一辙，藤茎里的电流窜动，照亮了馆内玻璃展柜的航天服。
导览机器人用机械声介绍历史展品，李旧川的指尖抚过冷战时期的飞行头盔。
许意的目光停在“模拟舱”的模型上，舱体透明的内壁映出他的倒影，监测仪的电极片在锁骨处蛰伏，绿灯如萤火虫般微弱。左柚蹦跳着按下互动屏，突然大喊：“许意！你的心跳变快了！监测仪绿灯在跳‘飞鸟舞步’哦！”
梁玉慌忙记录数据，眼镜滑到鼻尖：“心率加快。”许意伸手按住数据本，在纸上画出一条鲸鱼尾，尾鳍上缀满紫藤花瓣。
李旧川把画册摊开：“看，许意的鲸鱼要吃掉梁玉的公式了。”
许意轻笑，睫毛颤动如蝶翼，藤叶从穹顶垂落，缠住他们的手腕。
穿过金属走廊时，灯光一路亮起。模拟飞行舱的舱门是流线型的金属茧，李旧川扶他进入，安全带扣上的瞬间，许意的心跳监测仪绿灯跳成急促的鼓点。
“准备好了吗？”李旧川的声音从耳机传来，带着些电流杂音。他坐在隔壁舱位，监测仪绿灯同步闪烁，画册摊开在膝头，铅笔悬在纸面，随时准备捕捉某个瞬间。舱内气压开始变化，许意的耳廓泛起薄红。
“起飞！”指令响起的瞬间，模拟舱倾斜如鲸鱼跃出水面。许意的监测仪电极片在锁骨处颤动，绿灯跳出的节奏突然就与李旧川的心跳重叠了。
李旧川在地面注视屏幕中的他“飞向太空”。
随着舱门关闭，许意的视野逐渐开阔，而李旧川和左柚他们的身影在发射台越来越小，像一粒尘埃。
“原来从太空看，离别是这样的……”许意的手心渗出冷汗，突然按下紧急暂停键。飞船骤停，他颤抖着按下通讯：“李旧川，我不能离开你。”
第一次，许意如此表达自己的情感。
许意清晰听见自己胸腔里两种心跳：自己的，和李旧川透过监测仪传来的。
李旧川的声音从耳机传来，带着笑意：“我知道。如果你在宇宙迷了路，我会用葡萄藤的缠绕轨迹找到你，就像你总能用画笔找到我的心跳那样。”
许意听着李旧川温和的声音，指尖轻轻抚过舱壁，藤叶集体翻卷，抖落无数心形斑点，坠入许意的画册
——纸上的飞鸟突然被斑点染成紫色，尾羽拖曳着星辰般的轨迹。
而此时模拟舱的震动与许意的心跳共振。
左柚在监控室疯□□作，辫子上的紫藤花蹭满了数据屏：“许意的心跳在爆闪！李旧川的监测仪同步了！梁玉！你的心跳曲线和他们的纠缠在一起了！”梁玉的心跳曲线突然飙升到红色警戒区，藤叶缠住他的脚踝：“但这是非正常波动，可能——”左柚突然把颜料泼向屏幕，心跳曲线混着颜料渍，变成一团斑斓的星云。
“梁玉哥哥，不要说话啦。”
左柚此刻并不在意什么数据，唯一在意的是他们彼此相合的心跳。
舱门重新打开时，许意扑进他怀里，监测仪的数据因心跳加速泛起涟漪。
“许意，你看……”李旧川的声音突然哽咽，监测仪线路在肩头缠成密结。
许意仰望着被心跳点亮的星空。
”我们做到了。心跳真的飞起来了。”
左柚蹦跳着冲进舱内，辫子晃得像胜利的旗帜：“心跳烟花烧到星空去了！许意，你赢了！”
许意用铅笔在画册上画了一只飞鸟叼着心跳曲线，尾羽写着“左柚的愿望”。
夕阳漫过航空馆的金属穹顶，李旧川把画册摊开在膝头，纸上的心跳轨迹与航空馆的飞行数据重叠。
“下次，我想画真的飞鸟。”许意的声音轻轻的，睫毛沾着草屑。李旧川轻笑，指尖抚过监测仪线路：“左柚说，你的心跳就是最好的燃料。”
远处围墙外，一道紫藤花的轨迹突然蜿蜒生长，与画册上的飞鸟轨迹在空中交织，藤茎里的电流悄悄窜动，编织着一个更大的梦。
他们离去时，航空馆的玻璃展柜突然爆出微光，冷战时期的飞行头盔内，监测仪绿灯跳动的节奏与他们的步伐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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