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晚风裹挟着宫墙内的槐花香，却掩不住椒房殿里令人窒息的压抑。沈砚舟跪在鎏金蟠龙纹地砖上，青瓷药碗在膝前泛着冷光，蒸腾的药气混着殿内的龙涎香，呛得他眼眶发红。三日前，他不慎触怒长公主，被罚在椒房殿外跪足十二个时辰，此刻膝盖早已没了知觉，可比起心底的钝痛，这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雕花木门轰然洞开，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沈砚舟垂眸盯着青砖缝隙里渗出的水渍，余光瞥见一抹茜色罗裙掠过眼前。贵妃柳眉微挑，斜倚在紫檀木榻上，素手轻轻抚过身侧少年的脸颊。那少年生得极像沈砚舟，尤其是那双含情目，眼尾微微上挑，睫毛纤长如蝶翼，只是少了几分沈砚舟独有的清冷孤傲。
“长公主的侧君病了，本宫这替身倒也解闷。”贵妃朱唇轻启，声音婉转如黄莺啼叫，却字字如刀，刺向沈砚舟的心窝。她指尖勾起少年的下巴，在众人面前肆意调笑，殿内宫女太监们纷纷低下头，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偷瞄沈砚舟的反应。
沈砚舟攥着药碗的手青筋暴起，骨节泛白。他听见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中蔓延。眼前浮现出与长公主初见时的场景，那时他还是江南沈家的公子，才华横溢，惊才绝艳。长公主微服出访，在江南的诗会上对他一见倾心，许下一世诺言，将他接入宫中，封为侧君。曾经的恩爱缱绻，此刻却化作利刃，一刀一刀剜着他的心。
“公主殿下若喜欢，便收下吧。”沈砚舟突然轻笑出声，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自嘲。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望向贵妃，仿佛刚刚听到的羞辱与自己毫无关系。然而，苏棠却将一切看在眼里，作为沈砚舟身边最亲近的侍女，她注意到沈砚舟藏在广袖中的手正微微颤抖，袖口处隐约渗出几点暗红血迹。
“哐当”一声，青瓷药碗坠地，碎成无数片锋利的瓷碴。沈砚舟不慌不忙地起身，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袍，动作优雅得如同往常参加宫宴时一般。可他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痛楚，还是被苏棠捕捉到了。
“侧君这是何意？”贵妃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本以为沈砚舟会像往常那些被羞辱的宫人一样，哭哭啼啼，跪地求饶，却不想他竟如此镇定。
“不过是个替身罢了，贵妃娘娘喜欢，拿去便是。”沈砚舟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砚舟久病缠身，怕是不能再伺候公主殿下了，还望娘娘在公主面前美言几句，准我出宫养病。”
殿内一片寂静，众人都被沈砚舟这番话惊得说不出话来。贵妃愣了片刻，随即大笑起来：“沈侧君这是恼羞成怒了？想出宫？怕是没那么容易！”她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长公主身着华服，面色阴沉地走了进来。
“你们在闹什么？”长公主冷声问道，目光扫过沈砚舟苍白的脸和地上的碎瓷片，最后落在贵妃身边的少年身上。她心中顿时了然，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公主殿下，您来得正好。”贵妃起身福了福身，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您的侧君大度，要把这替身送给本宫呢。”
长公主看向沈砚舟，两人目光相撞，却又迅速移开。曾经炽热的爱意，如今只剩下无尽的隔阂与猜忌。长公主想起这些日子与沈砚舟的争吵，想起他对自己越来越冷漠的态度，心中的不满愈发强烈。
“沈砚舟，你可知错？”长公主冷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她多希望沈砚舟能像从前一样，跪在自己面前认错，说他心中只有自己一人。
“臣不知何错之有。”沈砚舟平静地回答，语气中带着几分疏离。他早已不是那个满心欢喜踏入宫门的少年，在这深宫中，他尝尽了世态炎凉，看透了人心险恶。长公主的猜忌、贵妃的刁难，让他对这段感情彻底失望。
长公主闻言，心中一阵刺痛。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曾经那个会为她写诗作画、陪她谈天说地的少年，如今竟变得如此冷漠。“好，很好！”长公主咬牙切齿地说道，“既然你不知错，那就继续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起来！”说完，她转身离去，留下沈砚舟独自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夜幕降临，椒房殿外的宫灯次第亮起，昏黄的灯光将沈砚舟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棠偷偷溜出来，手里捧着一件披风。“公子，披上吧，当心着凉。”她声音哽咽，眼中满是心疼。
沈砚舟摇了摇头：“不必了。”他望着远处的宫墙，心中一片茫然。曾经，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一生所爱，却不想这不过是一场美梦。在这深宫中，他不过是长公主的一个玩物，一个用来彰显身份的装饰品。
“公子，您为什么不向公主解释呢？”苏棠忍不住问道，“您明明不是那样的人。”
“解释？”沈砚舟苦笑道，“在她心里，我早已不是当初的我，解释又有何用？”他想起这些日子的种种，长公主听信谗言，对他的信任早已消失殆尽。无论他做什么，在长公主眼中都是错的。
夜深了，寒风刺骨。沈砚舟的意识渐渐模糊，膝盖的疼痛已经麻木，唯有心中的痛楚愈发清晰。他想起了江南的故乡，想起了慈爱的父母，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如果当初没有跟随长公主入宫，现在的自己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就在沈砚舟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她匆匆跑来，附在沈砚舟耳边低语了几句。沈砚舟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原来，贵妃趁着长公主不在，派人暗中对那个与他容貌相似的少年下了毒手，如今少年生死未卜。而长公主得知此事后，心中愧疚不已，想要见他一面。
沈砚舟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告诉公主，就说我不想见她。”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决，“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也回不去了。”
侍女无奈，只好离去。沈砚舟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曾经，他多么渴望能得到长公主的信任与关爱，可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他不再是那个甘愿为爱情放弃一切的少年，而长公主，也不再是他心中的白月光。
第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宫墙上时，沈砚舟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他的身体僵硬，眼神空洞，仿佛已经失去了灵魂。苏棠哭喊着叫来太医，却被告知沈砚舟双腿已废，恐怕再也无法站立。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宫。长公主得知后，如遭雷击。她发疯似的跑到椒房殿，看着沈砚舟苍白如纸的脸，泪水夺眶而出。“砚舟，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遍遍地重复着，想要伸手触碰沈砚舟，却被他躲开了。
“公主殿下，请自重。”沈砚舟声音冰冷，“如今我已是废人一个，再也配不上您了。”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双腿无力摔倒在地。长公主想要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从今日起，我沈砚舟与公主殿下再无瓜葛。”沈砚舟艰难地说道，“请公主殿下放我出宫，还我自由。”
长公主瘫坐在地，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终于明白，自己亲手毁了那个最爱她的人，也毁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可一切都太晚了，沈砚舟眼中的爱意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失望与疏离。
最终，长公主答应了沈砚舟的请求。当沈砚舟坐着马车离开皇宫的那一刻，他望着渐渐远去的宫墙，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悲凉。这场深宫之恋，以悲剧收场，留下的，只有满心的伤痕和无法忘却的回忆。而那个曾经惊才绝艳的少年，也永远地消失在了这红墙绿瓦之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