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发出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哒”声。
顶级套房的厚重实木门在身后严丝合缝地关闭,如同切断了与外面那个喧嚣浮华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瞬间,所有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虚伪的寒暄和暗藏的窥探,都被彻底隔绝。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种极致的静谧笼罩下来,带着一种近乎真空的压迫感。
房间里只亮着几盏嵌入式的暖黄壁灯,光线柔和却无法驱散那种深入骨髓的冷意。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冷冽的气息,主调是干燥的雪松木,尾调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如同硝烟过后的高级皮革味——
那是沈聿身上独有的、如同他本人般昂贵、疏离、极具侵略性的味道。
裴临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凉坚硬的门板,那点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面料渗入皮肤,带来一丝战栗般的清醒。
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掌心被指甲刺破的伤口传来一阵细微却尖锐的刺痛,像在提醒他脑中那个猩红刺目的倒计时:
00:45:23。
时间如同细沙,在无形的漏斗中冷酷地流逝。
沈聿没有看他。
他背对着门口,姿态随意地脱下那件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宽阔的扶手上。
里面是同色系的马甲,妥帖地包裹着他精悍而充满力量感的腰背线条,肩胛的轮廓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清晰,像蛰伏的猛兽。
他走向房间一角的吧台。
吧台由整块黑色大理石打磨而成,光可鉴人,上面只摆着几瓶看不出标签的酒和水晶醒酒器。
他打开内置小冰箱,取出冰块,用冰夹夹了几块放进两个厚底的方形威士忌杯里。
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空灵的“叮当”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些刺耳。
接着,他拿起一瓶纯净水,拧开,清澈的水流注入杯中,漫过剔透的冰块。
水声汩汩,带着一种冰冷的韵律感。
做完这一切,沈聿才转过身。
他手里拿着两杯冰水,步履沉稳地走到房间中央那张宽大的黑色玻璃茶几前。
他没有坐下,只是将其中一杯水随意地推向裴临所在的方向。
玻璃杯底与光滑的玻璃茶几表面接触,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说吧。”
沈聿终于开口,声音如同刚才冰块撞击杯壁的回响,低沉,清晰,不带丝毫多余的情绪。
他抬起眼,目光穿过不算远的距离,精准地落在裴临脸上。
那眼神沉静得像万年不化的寒潭,深邃得仿佛能吸走所有的光线,里面没有任何好奇,没有探究,只有一种纯粹的、等待验货般的审视。
“你所谓的‘后续价值’。”
他微微侧头,动作幅度极小,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在说:我给你开口的机会,但别浪费我的时间。
价值?证明给我看。
之前的林辰只是开胃小菜,现在,该上主菜了。
冰冷的交易台,在无声中已经搭好。
裴临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清晰地传递到耳膜,带着一种冰冷的节奏感。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离开身后冰凉的门板支撑,站直了身体。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平稳,仿佛踩在无形的刀锋上,精准而冷静。
他没有立刻去碰那杯冰水。
目光扫过那杯凝结着细小水珠的杯子,然后重新迎上沈聿那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眸。
“林辰今晚的愚蠢,只是冰山一角。”
裴临开口,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静得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他被当众揭穿,被您扫地出门,只是开始。真正的风暴,在他踏出这个酒店大门的那一刻,才真正酝酿。”
他向前走了一步,缩短了与茶几的距离,但依旧保持着足够的安全空间。
他的目光没有躲闪,反而带着一种穿透性的锐利,直视着沈聿。
“林宏远,林氏地产的实际掌舵人,性格多疑、保守,但极其护短,尤其是对他这个不成器的独子。”
裴临的语速平稳,信息精准,“林辰今晚的丑态和暴露的阴谋,足以让林宏远陷入极度的恐慌和愤怒。这种恐慌和愤怒,会驱使他做出两个最可能的反应。”
沈聿没有动,只是握着杯子的手指,指腹在冰冷的杯壁上,极其缓慢地摩挲了一下。
这是他第二次做出这个细微的动作。
像一种无意识的信号,表明他在听,而且……
在评估。
“第一,壮士断腕,切割。”
裴临继续,眼神冰冷,“他会以最快的速度公开宣布与林辰断绝父子关系,将一切罪责推到林辰个人身上,试图撇清林氏,保全根基。同时,他会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向您表达‘歉意’和‘诚意’,甚至可能主动献上部分核心利益,以求您的……高抬贵手。”
“第二,”
裴临的声音微微压低,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狗急跳墙,反扑。他深知您的手段,知道切割未必能全身而退。恐慌和护子心切会让他铤而走险。他会将今晚的失败视为奇耻大辱,将所有的怨恨集中在您……以及我这个导火索身上。”
裴临微微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捕捉着沈聿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然而,沈聿依旧平静无波,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似乎更深邃了一些。
“林宏远名下有数个隐蔽的、不受监管的离岸账户,资金流向来复杂。”
裴临的语速稍稍加快,如同在拨动一根根危险的琴弦,“其中最大的一个,代号‘深蓝’,通过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海鸥贸易’,与宏盛资本赵天雄的私人投资公司‘长河资本’存在长期、大额、异常的资金往来。过去三个月,仅这一条通道,就流入了超过八千万美金。”
他向前又迈了一小步,这一步,微妙地拉近了与沈聿的距离。
那股冷冽的雪松皮革气息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这笔巨额资金的流向,非常值得玩味。”
裴临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沈聿耳中。
“其中超过百分之六十,流向了三家注册地分散、背景成谜的‘独立媒体工作室’和两个打着‘环保监督’旗号的非政府组织。而这些组织和工作室,在过去半年内,非常‘巧合’地发布过一系列针对沈氏集团旗下能源和基建项目的……‘深度调查’报告。”
他微微倾身,身体前倾的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目光灼灼地锁住沈聿:“林宏远今晚如果选择反扑,他最大的底牌,或者说,他自以为能掀起的最大风浪,就是利用这些他‘投资’的喉舌,在‘星港’项目奠基的关键时刻,发动一场规模空前的舆论海啸。目标不仅是项目本身,更是您沈先生的个人声誉和沈氏集团的整体形象。”
“而宏盛资本的赵天雄,”
裴临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他只需要躲在幕后,等着您被舆论拖住脚步,焦头烂额,再以‘救世主’或者‘公正第三方’的姿态介入,用最低的代价,攫取‘星港’这块肥肉,甚至……蚕食沈氏更多的核心利益。”
信息如同冰冷的毒蛇,一条条被裴临精准地抽出,摊开在沈聿面前。
不仅仅是林辰的阴谋,更是其背后更深、更广的利益链条和即将到来的风暴预警。
这是远超一个金丝雀所能触及的情报深度和战略眼光。
沈聿依旧沉默。
他手中的冰水杯,杯壁上的水珠因为室温而缓慢凝结、滑落。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裴临脸上,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审视,而是多了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
探究,评估,以及一丝……
被这精准、冷酷、极具价值的情报所勾起的、更深层次的兴味。
他看到了裴临眼中那孤注一掷的冰冷火焰,也看到了他身体那微妙的前倾姿态——
一种在高压下,为了完成某个强制目标而不得不做出的、带着孤狼般狠戾的试探性进攻。
沈聿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刃,露出了冰冷的一线锋芒。
“所以,”
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裴临微微前倾的身体上,意有所指,“裴先生深夜造访,就是为了……提醒我注意这场‘舆论海啸’?”
他微微停顿,身体也向前倾了极其微小的一丝幅度,瞬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到一个极其暧昧的临界点。
沈聿身上那股强大的、冷冽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将裴临包裹。
“还是说,”沈聿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羽毛搔刮心尖的磁性和压迫感,目光锁住裴临镜片后那双骤然收缩的瞳孔,“这份‘后续价值’的交付方式……裴先生,另有‘特殊’的要求?”
猩红的倒计时在裴临脑中疯狂闪烁:00:18:07。
冰冷的交易台上,暧昧的毒药,被沈聿亲手推到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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